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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跑丧(1 / 2)





  “二胡。”

  王姨没好气儿的应道,“我和老李闹掰了,这不上回老李有事没去,我让你帮忙拉了一下,他回头还不乐意了,说我是过河拆桥,他可真有意思,那我给人出丧没有拉二胡的我还不能找别人了?我又不是不用他了,这给他能耐的,来我家一顿摔摔打打,差点把我三太奶牌位碰着!”

  “栩栩,你说我张罗这些吹手出白事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增加家庭收入,钱又没进我自己兜,真是翻脸不认人,我还没说他老李自己偷摸接活呢,背着我他还跟着其他丧事主持到处拉曲儿呢!”

  我没接话,都不容易,你要说老李叔不对,他不也是为了多挣俩钱么。

  王姨这几年不怎么给人看事情了,年岁大了,身体不行,老仙儿带不太动。

  主攻起白事。

  她主持,顺带组织起一个吹手班子。

  时髦点讲叫做团队。

  王姨是队长。

  队员全是她在村里集结的,有敲锣打鼓的,吹唢呐的,打镲子的,拉二胡的。

  接到白活,王姨就会把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主持一到,吹手也敲敲打打的进门鸣丧。

  白事情,主家不好出去通知街坊四邻自己家谁走了,晦气,村里都靠吹手的丧曲通知。

  讣告一贴。

  吊唁的人自己就进门了。

  来时主家会哭着相迎,走时主家不会送。

  王姨在镇远山十里八乡是比较出名的半仙儿,白事儿接的也多,先前她只是去主持,吹手主家自己去雇,现在王姨有团队了,找她就更方便了,相当与一条龙服务。

  收费也很公道,八百块,从起帐子到定相,能给逝者安排的明明白白。

  钱王姨会跟吹手们分,按照分工,王姨是队长,一套流程下来她也是最累的,所以她拿三百。

  剩下的再由吹手们分一分,一般就是出五个吹手,每个人会得一百块钱。

  别觉得少,在镇远山来讲,已经很好赚了。

  在镇上打个工,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去人家吹两三天,晚上休息,主家还供饭。

  白天倒班吹,累了可以歇,都是坐在旁边的帐子里,风吹不着,雨晒不着。

  更不要说王姨找的都是她们村里靠种地为生的庄稼人,老几位都是年轻时爱好点文艺的,靠这门手艺吃饭还不够,正好,王姨一张罗,跟着她出来赚点外快。

  遇到大方的主家,时不时也能创收,多拿个一两百块。

  凡事和人打交道的钱,就没那么死。

  但是有了团队,事情就多了,一开始谁都没意见,跟着王姨,出门赚百八十都很高兴。

  时间长了,他们也会拨小算盘,撂挑子啊,想加钱啊,经常有老李叔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

  好在王姨性子泼辣,能给镇住,你不想干就换人,反正主家是冲她半仙儿名头找来的,半仙儿少有,吹手可花钱就能找到。

  至于我是怎么加入进来的呢。

  去年有天早上晨练,我正在山下绕圈跑步,王姨和三四位大叔坐在小卡车后斗里路过,见到我了王姨就喊了停车,跟我打了两声招呼,我看到那几位大叔手上都拿着二胡唢呐就知道她要出丧,本想聊几句就走,谁知王姨突然问我,“栩栩,我听许妹子说你会吹唢呐是吧。”

  “嗯,我会。”

  “那正好了!”

  王姨眼睛一亮,“我这班子今天少个换班吹唢呐的,你能不能跟姨走一趟,当帮个忙!”

  我一看也没啥事儿就上车了,衣服都没换,云里雾里的就跟着去了隔壁镇子。

  一进门主家哭声震天,唢呐声一起,我还吓一激灵!

  给许姨打电话时她都毛了,“栩栩!你上哪晨练了?跑坟堆里去啦!怎么还有哭声呢!!”

  我扯着喉咙妄图盖住唢呐,“许姨!我出来帮忙出丧啦!和王姨在一起呢!换班吹唢呐!!对!明天回去!你帮我和师父说一声!不用担心!!!”

  正喊着,王姨还在后面指挥,“孝子贤孙,跪——!!!”

  我颤巍巍的回头,灵棚的遗像前齐刷刷跪了几排人。

  这一声跪!

  打开了我跑丧的大门。

  那次完事后王姨给了我一百块,我高兴地啊,无关钱多钱少,多了条来钱道啊!

  在沈叔这住着,我最不好意的就是要零花钱,已经白吃白住了,张不开嘴提钱。

  沈叔也像是明白,所以他年节给我的红包都很大,一次会有一千块,我能花好久。

  平常学费是许姨直接给我交,衣服是许姨给我买。

  哪怕我习惯穿的运动品牌都是固定的,许姨也会扯绺子带我到县里专卖店去买。

  县里若是没有,她最狠的是带我坐火车去市里,就为了给我买几双武术鞋。

  当然,沈叔不缺钱,他虽然生活在深山里,吃喝不是很讲究,但是光他鼓捣的那个檀香木,我逐渐懂事后都知道很贵,可沈叔再不缺钱,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和许姨也明白我这心理,只要一有要花钱的地方,他们就先一步全部打点好。

  特别照顾我难以明说的自尊心。

  但我不争气呀!

  生活习惯不好,从小手散惯了,喜欢一些小玩意,比如说带挂坠的油笔,漂亮的硬壳笔记本,信纸,笔袋,玩偶……

  看到就走不动路,一进文化用品店就好久出不来,十块八块的花着自己不太当回事。

  更不要说我偶尔还会买几本漫画书,喜爱的小饰品,护肤品,杂志……

  通通是儿时养成的坏毛病。

  我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就算不跟家里要钱,那也得攒一点,怎么好瞎花呢。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也是想哄自己开心,练的太累了,买点喜欢的东西,心情就会好。

  从而导致经常把钱花得快见底儿了才发现自己花超了。

  算完账发现,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好在我断断续续的也有事主,不说上梁,帮忙帮到个牲口一次也能得五块十块。

  没彻底缺过钱。

  一直在即将没钱的边缘来回试探。

  王姨这丧事一跑,钱能更活泛点了。

  我就跟王姨约好,只要是周六日,有出丧的活我就跟着去,干点啥都行。

  打镲的大叔不在我就打镲,唢呐的缺人我就吹唢呐,这些人都在,我就帮忙打打下手。

  头几次出丧我很害怕,不敢看院子里的黑帐子灵幡灵床,尤其是摆在前面的遗像,真瘆得慌!

  渐渐地就习惯了,看到棺材就像看家具,进院就跟王姨忙活,从起帐子烧纸开始,中间送浆水哭灵,最后摔盆出殡,每一步我都门清儿,王姨嗓子哑了我还帮她喊几声。

  主家看我挺卖力气还灵活,也没人说我添乱。

  上回我帮忙拉二胡,李叔可能不乐意了,就去找王姨毛病了。

  “栩栩,姨跟你说这些干啥,我就是被那老李头气到了!”

  见我没答话,王姨兀自继续,“那就按老规矩,明天上午八点,你在王秀丽的手机店门口等我,我这边把人叫齐了就坐车去拉你。”

  “行。”

  我点头,“王姨,那这次的引魂鸡还是咱自己准备吗?”

  “主家让我准备,他们怕买不好。”

  王姨道,“栩栩,你还要去魏老太太家买?明早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

  我笑了笑,“王姨,您知道魏奶奶没别的营生,她就一个孙子还不太正常,但是大辉哥鸡养的特别好,保证是金毛红冠的大公鸡,我到时候直接拎着,到了主家先放到后院,出殡那天再拿出来,价格就还是两百块钱,您看行吗?”

  “行呀!”

  王姨叹了声,:“栩栩啊,你心眼好啊!魏老太太能认识你也算是她有福气啦,那我明天就八点半去找你吧,给你腾出点时间,你别太赶,注意安全。”

  “得嘞。”

  我笑笑,聊了几句挂下手机,下炕就去了许姨那屋,“许姨,我明早要跟王姨去许家屯出丧,拉二胡,就不吃早饭了。”

  “桂枝姐这个点儿通知你的啊。”

  许姨看着电视,“那是小三天啊。”

  “嗯,差不多得住一宿,看看主家安排吧。”

  我说着,看了眼伏在炕桌上写作业的纯良,这小子不知道听谁说的,在闹市中学习更显用心。

  所以他不需要许姨在他学习的时候保持安静,一定要许姨看电视。

  当下他看着书本真是目不斜视,但我敢保证他听到我说啥了,不想去,他就不搭茬儿。

  先前他跟我去过一回,奔吃席,丧事完事都有顿送亲饭,他欠欠的跟着就为了蹭一顿吃的,结果就不说吃的啥样,那过程给他就整堵挺了,听人家哭灵听入神了,小老哥跟着泪眼婆娑,就差去那陌生的逝者前当孝子贤孙下跪磕头了。

  熬到送亲饭开始,他拿着筷子还吸鼻子,“不行,我这心口太堵了,这席以后我就不吃了,姑,你那鸡翅不吃给我,我压压眼泪,味儿还挺好,唉,太难受了。”

  我都无语,有本事你别吃啊!

  抬脚去到正房,告诉沈叔明天我要出门。

  沈叔正在看书,他除了打坐和玩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

  我曾好奇他为啥没完没了的看,几十年了,不腻歪吗。

  沈叔说他看的不是书,是求知的心。

  什么时候他不想看书了,就说明他活到头没意思了。

  “去吧。”

  沈叔颔首,视线还在书本上,“栩栩,我还没问过你,如果你考不上高中,会作何打算。”

  我正要走,听到这话就怔了怔,“师父,我考不上吗?”

  给我算了?

  沈叔手上翻着书页,“我是说如果。”

  “如果要是考不上,我就不念了呗。”

  沈叔微怔,看向我,“你不想读大学吗?”

  “还好。”

  我抿了抿唇,很多话不太想说,从我拜师以后,沈叔就不给人看事情了,无论谁来电话,谁找上门,他都没有给面子,对外就宣称年老体弱,颐养天年,空出时间着重培养徒弟。

  慢慢的,沈叔清净下来。

  夏天在院子里喝茶赏花,秋天看月,冬季围炉看书。

  自认生活惬意,恬淡超脱。

  我却知他这份洒脱中带着无奈,袁穷的五雷掌损了他不知多少道行,他现今的身体经不起太多的风浪,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面容年轻的沈叔,而是个皱纹横生的老者,他每天都咳嗽,需要喝药,哪怕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底气十足,我也会想起那晚蜡烛点燃的瞬间,他坐在炕上,用苍老的面容淡笑的说出,“我只用了七成功力……”

  一句话。

  漾尽了这位狂人所有的风骨与辛酸。

  十二岁那年的冬夜,让我看到了沈叔如何挡在我前面,并且瞬间苍老,我能做的,就是拼命的奔跑,想让他知道,收我为徒,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可即便这样,我做的还是太少,想多多陪陪他。

  哪怕在各自的屋子里看书,听到他的咳嗽声,我也心安。

  所以我想,考的上就念,考不上再说。

  心态很复杂。

  既期待,也不期待。

  期待是因为从小爸爸妈妈就跟我说,要念大学,念了大学有出息。

  不期待则是,我的人生方向变了。

  我已经选择了行业,走在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了。

  无需用常规标准去界定什么。

  “算了,先考高中吧。”

  沈叔看向书页,“考完再做打算。”

  “师父,您觉得我能考上高中吗?”

  我朝他走近了两步,“我上次月考二百六十分。”

  沈叔笑了,对着书面肩头颤动,“多少?”

  “二百六。”

  我说的自己都上火,“明明我都会,可是写到卷子上,就……”

  该死的时运!

  班主任都跟我上火,每次考试前她都说,沈梁啊,你要多检查几遍卷面,我教过这么多学生,你真是最马虎大意的一个啦!

  “无妨。”

  沈叔清了清嗓儿,“等你中考的时候,我会做个护身符给你,你挂到脖子上,当你准备答题时,就默念三遍神兵火急如律令,届时神兵既到,他们不会帮你答题,但会守护你不要犯下马虎大意的毛病,如果这都考不好,那为师也无能为力了,人啊,走到哪步就做哪步的事儿吧。”

  “谢谢师父!!”

  有符肯定就没问题了!

  我学习还是不错的,英语敢说全校第一。

  就是考试不行,可气人!

  不说念不念大学,连高中都考不上还念个球啊。

  回到房间收拾了下东西,铺被褥时小杜鹃叫我,“栩栩姐姐,你头上冒光了!”

  “啥光啊。”

  我拿下它的红布,几年下来,小杜鹃是一点没变,还是我抱回来的模样,花枝没长大,开的花瓣一直就没谢过,但是它胆子变大了一点点,不会时不时的就吓到缩紧花瓣,或是来个生人都战战兢兢,许姨擦拭花盆偶尔忘了给它罩上红布,被阳光晒到挺个一半天的也不会蔫吧。

  说话模式也没变,永远都是栩栩姐姐你最棒,栩栩姐姐你可以的,算我粉丝之一。

  咱就说这冒光,在她这我冒多少回了?

  纹刺那晚她就说我冒了,我拜完师送走家人那晚,它又说我冒光了!

  你问它啥光,她说是甜味儿的光,很绚丽,过了会儿它又大惊失色的说不对不对,是黑光,很苦涩,有人哭啦!

  我琢磨是跟我吃的花蛊有关,还跟她解释了下。

  小杜鹃似懂非懂,最后不了了之。

  今儿再听它说冒光,我都想笑,干啥啊,我外号手电筒啊!

  “是金光。”

  小杜鹃一本正经的回我,“栩栩姐姐,你要大展身手啦!”

  “成,借你吉言。”

  我摸了摸她的花瓣,她的声音也没变,还是小姑娘的童音儿,在我心里,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的,“睡吧,明天要早起,加油,晚安。”

  ……

  一夜无梦。

  五点钟闹钟一响,我就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简单扎个马尾,背上书包,伴着微曦的晨光一路小跑下山。

  四月中旬,北方早上的天还有点凉,路过早点铺子,买了五份早餐装进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