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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凤袍,泪织金冠二十九(2 / 2)

东方微见鱼肚白之时,元嘉便被人从榻上叫了起来。

他皱眉,难免有些不快地问着到底是何事,可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又不由得一怔,轻声道:

“你说……沉书被困在宫中是什么意思?”

“回殿下,刚刚太极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昨夜子时由麟游紧急传入宫中的消息,因着近日太极宫不安,便着令封宫半旬之日。

所以这两天,沉书先生是回不来了。

再者皇后与淑妃那边儿事态也吃紧,先生似乎也不敢就放着她们乱来,无奈只能盯着为好。

方才趁着最后一拨小侍们回来的时候,宫里传了沉书先生的消息出来了。”

“你说什么?!半旬之日?”

李元嘉倏然转身,瞪着小侍,迟疑不安地问。

是日,午后。

麟游,万年宫中大宝殿内。

原本预备带着小厨里新制的花样点心亲自去看看李治与李弘父子的媚娘,听说李治身边,眼下还有诸位首辅大臣在,便立时打消了自己去送的念头,叫着一个小宫娘,吩咐了几句之后,便看着她们送到前殿去。

明和见状,不由轻道:

“娘娘果然是打算得紧的,眼下这等事态,还是别往元舅公眼前凑的好。

只怕他会想到此番韩王遇刺,是娘娘所为,又或者是托了主上的手……

那他就更不能容得下娘娘了。

如今这等局面,能不惹得元舅公,还是不惹的好。”

媚娘却淡淡一笑道:

“便是我不惹他,只怕他老人家也容不下我……

说起来,韩王遇刺的消息,可已然传入里来了?”

“算着这时间,也约摸快了。李师傅做事,向来爽利的。

何况他对韩王也是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呢?”

明和这话音刚落地,便见一小侍抱着拂尘急匆匆撩衣摆奔上阶来,停在两阶之下,行了一记大礼之后才轻道:

“娘娘,方将有韩王别苑的守兵来报,说是今日晨起之时,韩王别苑之中忽然闹了刺客,眼下韩王被刺,昏迷不醒,请主上赐了太医去诊治呢!”

媚娘一怔,与同样颇为吃惊的明和互视一眼,才轻道:

“这般说来,韩王殿下伤得不轻呢?”

“是不轻。听说那刺客端的厉害,一剑下去正中心口,险些就要了韩王殿下的命。

不过可惜……”

小侍欲言又止。

媚娘挑眉:

“可惜什么?”

“不,不是可惜,应该是说幸好……幸好韩王殿下天生异禀,心却非若常人一般长在常位,而是往左几近到了腋下之处……

所以这一剑虽则伤了血脉,却未曾伤得要害。”

媚娘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明和轻道:

“果然……心术不正也是有好处的呢……”

明和与那小侍听了,都知媚娘这却是在消遣韩王,不由都是抿唇一笑。

媚娘点了点头,然后才道:

“治郎仁宽,必然此刻是要去请孙老哥替他看诊的了。只是治郎此举却不甚妥当――毕竟孙老哥也是一把年纪了,若非伤到要害,宫中医术精湛的太医实在太多……

你却去向治郎言明此事,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该让孙老哥歇一歇的好。”

小侍应声而去。

明和立时笑道:

“果然如娘娘所言,这李师傅实实在在却是爱极了李夫人了,无论如何也要替李夫人报害姐之仇呢!”

“害姐?却也算是罢,不过德奖与韩王之间,怕却也不止这一份仇呢。”

媚娘淡淡道:

“你也是知道德奖的出身的,你也是知道韩王生母的……

那你就没想过,当年名动天下的红拂女,与宇文家族之间,或者也有旧怨呢?”

明和一动神色,轻声道:

“莫非……”

“红拂女,天下义烈,常人难出其右。不过有一桩事,只怕却也是叫她心痛难止的,便是她父母当年的惨死……

论起来虽则是当年杨广无道,小人弄权……

可若非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甚至是宇文士及父子四人从中多有遮蔽,甚至是无视其非,又怎么会有她父母之死?

她又怎么会从一代英将之女,沦落成为红尘落花之苦?”

明和深一口气:

“可是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可似德奖这般以自己的母亲为傲的男子,或者可以听从母亲之言,依从母亲之风,恕小仇,宽私恨……

可事涉家国,又有义字当先,他便必然要兴起一番收治惩奸之念了。”

明和突地想起一件事:

“说到这儿……前些日子明和也听到德安哥哥说,似乎沉书先生也提过,当年北门之变等事,颇与韩王有关……可当时韩王不过七八岁,初将元服之时,莫非是……”

他看了看媚娘,却不解道:

“可宇文昭仪为人,却是人人都言善的啊!”

“你既然说到了这里,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当年宇文昭仪执意要辞后不封?又为何……”媚娘轻道:

“又为何如今的韩王,野心如此之大?这野心的种子,到底是谁替他种下的?”

明和微一思忖,立时瞪大眼倒吸口气:

“难不成是……”

“人人都道当年的宇文士及是真心归顺……可明和,一个皇帝,杀了你的两位兄长,还叫你与原配妻子再也不能相伴相依,甚至还明着以安抚为由,暗地里却是为了监视你而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室宗女与你为妻……你的一生都在被自己的杀兄仇人所控……

你会不恨?你会无怨?”

媚娘轻道:

“若果如此,那当年的纥干承基之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纥干承基?那……那与韩王有何关系?”

媚娘垂目,好一会儿才扬起纤眉,目光深如黑洞:

“若有机会,你可也该亲自替我去问一问那如今尚在人世的纥干承基……

他与当年立了六个月太子便被杀的宇文化及长子宇文承基,又是何等关系?

为何自从废太子承乾之后,他被贬之时……

每年但逢清明中元时节,他与他的母亲都要不远千里,从岭南一地,赶回宇文承基墓前焚香祭告呢?

还有,你也不妨问一问他,为何当年的先帝会放了他呢……

又是为何,宫中这些年来,一直盛传当初先帝肯放了他的理由,就是因为宇文太妃的求情呢?”

明和微一怔,随即立时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媚娘。

媚娘淡淡一笑:

“明和,以后在这大唐宫廷里,时时刻刻,都要记得两句话:

一,这世界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便会出现的人,事,物。

二,便是有,那无缘无故地出现的这个人,事,物……或多或少,必然都是带着它的目的,或者是你的过去里,你最不愿意知道最不愿意去想的回忆而来。”

明和沉沉地吸了口气,半晌才轻道:

“主上……”

“他若不知,我又怎么会知?”

媚娘似自言自语,又似叹息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摇头,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