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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第21节(2 / 2)


  姜缨带着人匆匆赶来,在巷间一盏幽微灯火之下,看见已经气绝的刘玄意,血液染红未清扫干净的积雪,无声淌出一片血泊。

  折竹从檐上一跃而下,胸口气血翻涌,他有一瞬眩晕,险些站不住,姜缨忙上去扶住他。

  “人都杀干净了?”

  折竹闭了闭眼,勉强定神,挣脱他的手。

  “无一活口。”

  姜缨颔首应声。

  “嗯。”

  折竹剑锋一抬,声线冷静,“将他也清理了。”

  姜缨顺着他剑锋所指再看一眼巷口的死尸,回过头来拱手称是,此时一名下属牵来了马,折竹将软剑缠入蹀躞带,翻身上马。

  巷中响起马蹄声,姜缨瞧了一眼那马背上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他随即转过脸命人来赶紧处理掉地上的尸体与血迹。

  夜色浓黑,折竹一人骑马穿街,宽阔街道上空无一人,连油布棚下的小食摊也灭了火。

  但空气里尚存一丝酒味,他轻嗅了一下,头顶一串色彩鲜亮的花灯交织淋漓光影,落了他满身,刺得人眼疼。

  他扬鞭策马,疾驰出城。

  桃溪村与那片竹林中间相隔一条小河,折竹骑马一路从蜀青城赶回来,天色已有微微泛白的趋势。

  马走上石拱桥,才穿进竹林,他眩晕更甚,身体的疲惫无力感裹挟神思逐渐凝滞,在院门处,他下了马,勉强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入院内,一步步走上阶梯,他喘息着,在视物不清的境况下,整个身子前倾的瞬间,“吱呀”一声,那道门忽然打开。

  商绒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只觉一道阴影压下来,她猝不及防,后仰倒地。

  清晨的冷风随大开的房门涌入,卷起水碧纱帘交织乱舞,压在她身上的少年鼻息紧贴她的脖颈,商绒眼睫颤动,片刻后,她抬起搭在他后背的手,满掌濡湿的血液触目惊心。

  “折竹?”

  她急忙唤他,可他始终没有回音,她才一动,发觉什么凉凉的,柔软的触感意外轻擦她的喉咙,她骤然僵住。

  “簌簌姑娘怎么……”

  梦石听到动静,外袍也没穿整齐便匆匆赶来,在门槛外瞧见这一幕,他剩下的话音咽下去,忙来将昏迷不醒的少年扶起来放到床榻上。

  他回头见商绒捧来一个包袱,将里头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倒在桌上,他便取了风炉上煨着的一壶热水倒入盆中,再对她道:“放心,我也懂些岐黄之术,你快先出去,不要再看了。”

  商绒听了,望一眼床上面容苍白的少年,她抿起唇,摇头,站在那儿没动。

  梦石也没再劝,心知再耽搁不得,便赶紧替少年解衣查验伤口,少年白皙的肩颈露出来,一道狰狞的血口子因衣料牵扯而再度流出血液来,顺着手臂淌下去。

  商绒稍稍侧过脸不敢再看,却嗅到室内越发浓重的血腥气。

  整个过程,梦石不敢有一丝放松,好多年没治过这样重的外伤,他使出浑身解数好歹是替少年止住了血,清理过他身上大大小小数道伤口,做完这些,他已是满头大汗。

  合上房门,梦石与商绒立在木阶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血止住了,还要再抓些药回来煎,你放心,他性命无碍的,只是……”

  他欲言又止。

  “什么?”商绒一下抬头。

  梦石摸了摸胡须,拧着眉道:“你拿来的药虽疗效好,但涂在伤口上却痛感非常,然而我无论是替他清理伤口还是上药,他都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若我猜得不错……”

  梦石的语气添了几分不可思议:

  “他应该是身患无法感知疼痛的奇症。”

  第24章 不一样

  商绒早知他不一样。

  在南州境内的山中小院内, 她替他上过药,也在裕岭镇上的医馆内听见过那老大夫含糊咽下的半句话。

  可是,这天下间真的有人生来就不会痛吗?

  “这种病症只存在于极少数人中, 患此症者多半是天生的, 因为无法感知疼痛,所以他们无法判断任何一道伤口带给自己的伤害究竟是小是大,”梦石说着,不由看向身后那道门,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可他,到底是如何习得这一身武功的?”

  杀人饮血, 竟也活了十六年。

  天色越发明亮, 梦石也不耽搁,只与商绒匆匆交代几句,便去了桃溪村寻药, 他此前去于娘子家抓鸡时曾与她夫君交谈过, 桃溪村不是人人都能建得起这样的山居供文人雅士暂留。

  桃溪村中人, 最主要还是以采药为生, 便连于娘子一家也从没放弃过这采药的营生, 故而梦石也不必为此跑一趟蜀青城。

  室内寂静, 唯余一盆烧红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凛风吹来, 使得支窗的木桩微微摇晃, 商绒安静地坐在一旁咬了一口梦石留的糕饼便没胃口再吃, 她忍不住去看榻上的那人, 发现他满额都是细密的汗珠。

  她动作极轻地起身, 寻来一方帕子擦拭他额头的细汗, 以往在宫中时,她最知道发上戴着东西入睡有多不舒服,所以擦完汗,她又小心地取下他发髻上的银冠来放到一旁。

  在木踏脚上坐了下来,商绒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她看了他一会儿便有些困倦。

  他一天一夜未归,商绒昨夜睡得并不好,半夜醒来,她一个人在这样一间静悄悄的屋子里守着一盏烛火生生地捱了很久。

  天没亮时,她听见院内细微的动静,便跑下床去,哪知她才一开门,他便重重地压下来,带着她一块儿摔在地上。

  双手放在床沿,她侧着脸枕上去,昏昏欲睡之际,她半睁着眼睛,视线意外停在他衣袖间露出来的一截腕骨。

  冷白的手腕内侧是一道经年的旧疤,深刻又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