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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第57节(2 / 2)


  四荤一素一汤,糖醋鱼,白切鸡,红烧肉,白灼虾,最后一道炒时蔬,以及一碗山药排骨玉米汤。

  商绒垂着眼睛望着,迟迟不动筷。

  梦石拿起筷子学着当初在竹林小院中那少年的举动,挑起一块鱼肉在汤汁里裹了裹,才夹到她碗中:“吃吧。”

  她盯着小碗里裹满红色浓郁的汤汁的鱼肉,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到捏起筷子。

  几月不曾见过荤腥,熟悉的味道一入嘴,却不知为何,鼻尖越来越酸,她本能地抿紧嘴唇。

  “梦石叔叔。”

  即便他如今已名正言顺成为她的堂兄,商绒也仍下意识地这样唤他。

  她说:“您别让他来,求您了。”

  梦石才端起的茶碗转瞬放下,他凝视对面这个小姑娘消瘦苍白的面庞,那些压在心底的,酸涩的情绪一时又涌上来,他想开口,却又沉默。

  半晌,他才道:“我做好打算回玉京时,便与他见过面,他与我说,他一定会来。”

  “也是他让我入京后,先去星罗观。”

  如今太子位空悬,梦石自决定来玉京时,便也决心要争一争那位置,若不能争,他又回来做什么?岂非空负这段离奇的身世。

  他曾过得浑噩,又从未到过玉京,并不知京中风云变幻,而折竹出身栉风楼,楼中眼线遍布大燕,自然也知朝中因太子之位而分出的两方派系。

  他们扶植自己心仪的皇子多年,又如何肯因梦石这么一个半路杀出的文孝皇后的血脉而轻易放弃?

  若要不受排挤,若要从这两方势力的博弈中另辟蹊径,凌霜大真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信道,而你出身白玉紫昌观,这最适合造一个‘宿命’之说给他,”那日,折竹拨弄着浴桶里的水声,与他说,“凌霜大真人既喜欢《太清集》这样的东西,想必宠信他的皇帝自然也对这宿命轮回颇为信服,你母亲是因他而死,听闻他当年登位后便立即追封你母亲为文孝皇后,第二任的刘皇后死了都没你母亲冥寿的排场大,可见他对你母亲并不一般。”

  “他若知你大难不死,且有汀州名观的道法机缘,你说,他会不会很高兴?”

  “可道士是不能入朝的,自然也不能插手朝中事,我即便拉拢了凌霜大真人,又有何用?”

  梦石当时还有些迟疑。

  “那大真人虽不能插手朝中事,可我不信玄风当道,朝堂里就没有为讨皇帝欢心而上赶着信道写青词的。”

  氤氲热雾里,折竹声线低靡:“虽是些墙头草,可也都是人精,梦石,你既然敢回去,就要想一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那些人听话。”

  梦石才要提桶出门之际,却又听那少年道:“她既与你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你的身世,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她的父亲荣王正是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人。”

  “皇权争斗,原本如此。”

  梦石没回头,“我若说我不怨,那便对不住我的母亲,但簌簌何其无辜,我不会将上一辈的恩怨算计到她的头上。”

  “但愿你记得你今日所言。”

  少年望向他,声音极轻:“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明明他还年少,但梦石却早已领略过他的心计与手段,愚钝之辈才愿与他为敌,何况……梦石此时回过神来,再度看向面前的商绒,他忽然道:

  “簌簌,我知道在你心中这里一点也不好,你知我不愿拘束,所以才甘愿为我留条后路,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不知自己的身世,无法改变任何我想改变的事,故而只能顺其自然,但如今却不一样,我并非是单纯为你来到这里,所以你不必因此而难过。”

  “你曾问我,我漂泊多年哪里才算是我的根,哪里又是杳杳的根,”梦石说着,见她抬起眼来,便对她笑了笑,“我如今要告诉你,我要让玉京成为我的根,我要让这里成为杳杳的根,让你,在这里也可以自由自在。”

  天色暗下来,殿外一片灯影鳞次栉比。

  漆黑的内殿里,鹤紫靠做在床边打瞌睡,自公主割腕后,她便恨不能时时守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夏夜炎热,商绒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被。

  “我要让你在这里也可以自由自在。”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梦石的话,一双眼盯着那片映有暖黄灯火的窗纱。

  玉京的酷热持续了半月,梦石作为方才归来的皇子,本有许多事要做,却仍不忘每日都来纯灵宫中探望商绒。

  每日午时的一餐,总是梦石提着食盒过来与她一道吃,谁也不知他是在偷偷给她带荤食。

  淳圣帝也乐得他们二人如此亲近,又知商绒自回来后便断断续续地病着,故而这半月内,他也并不准凌霜大真人往纯灵宫送青词道经来让她抄写。

  今夜玉京难得的下起雨来,消去几分白日里的暑气。

  商绒在窗前坐着,下巴枕着放在窗棂的手臂,听着清脆滴答的雨声,去望那倚靠山石的几根零星的竹子。

  清清幽幽,挺拔傲直。

  在南巡前,住在这宫中十几年,她从未留意过自己的殿外原来还有几根竹。

  “鹤紫。”

  她忽然开口。

  一直守在一旁的鹤紫忙应声:“公主,奴婢在。”

  “这里,我想要一整片竹林。”

  雨珠沾湿商绒白皙纤细的手指。

  鹤紫疑惑,不知公主为何忽然要什么竹林,但她仍旧温声说:“公主想要,奴婢便寻人为公主移栽。”

  商绒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能快一些吗?”

  好一会儿,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