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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她的人生也不是没有阳光。

  郝仁常常抱着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淘汰不要的笔记本电脑在网络的世界里编织一些灰姑娘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无论是什么身份背景,无论一开始多惨,最后总有一位英俊潇洒的王子救她脱离苦海。俗套的故事当然不会有多少人观众,她却心满意足,仿佛在故事里获得了一次次新生。

  婴儿房在一楼,偶尔的时候她还会摇着轮椅到附近转转。郝家是h市首富,住的别墅区虽然过了二十多年,依然是全市最好的。这边的绿化很好,随便的一个角落都跟公园一样漂亮,虽然令居民饱受蚊虫叮咬之苦,却也成了郝仁唯一能够休憩的场所。她最喜欢的作家是史铁生,她常常会抱着高中同学送的史铁生自选集在树荫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虽然里面的很多文章她甚至都已经能够一字不落地背下。

  她还有一条狗,名字叫作呆子,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土黄色中华田园犬。高二那年郝仁发现呆子的时候,它被车子撞断了一条腿,躺在马路边奄奄一息。她跟同学借了两百块钱把它送进了宠物医院,才好不容易救下它一命。虽然命是保住了却少了一条前腿。郝仁又以绝食相抗,然后硬是在上课时因为低血糖晕倒,才好不容易留下了它。

  郝仁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救下了呆子。虽然救它的两百块钱她花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还清,并且还因此忍受了不少白眼,但她却从未后悔。这条三条腿的狗带给她的温暖是任何一个人类都不曾给予的。她买不起狗粮,只能把自己的饭菜省一半给它。无论是包子馒头,还是方便面,它总能从容咽下,有时候连郝仁都忍不住嘲笑它,上辈子肯定是食草动物。

  上课的时候它会安静地蹲在校门口等待郝仁的出现,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摇着尾巴吃下郝仁带出来的午饭,放学了就跟在郝仁身后默默陪她回家。食堂阿姨知道了它的存在偶尔也会带一些骨头给它,它甚至还会在郝仁哭笑不得的目光下留出一半骨头给她。

  出事后,呆子成了郝仁唯一的陪伴。码字的时候它就默默趴在她的脚边,出门的时候它就默默走在她的身旁,偶尔的时候,它还会让郝仁拉着它的牵引绳,像雪橇犬一样,拉着郝仁的轮椅在人行道上飞奔,让郝仁跟它一起感受自由奔跑的感觉。

  虽然只有三条腿,它跑起来却比正常狗还要稳健跟矫捷。望着呆子飞奔的背影,感受着轻风如情人的手般拂过脸颊,郝仁常常会畅快地大笑,听到她的笑声,呆子往往会跟被打了兴奋剂般跑得更欢,然后一人一狗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距离家不知道多少远的地方了。

  遇到那两名绑匪的时候,她正在跟呆子像往常一样进行这种急速飞奔的游戏。那两个家伙应该已经盯了她很久,一个拿狗叉制住呆子,另一个犹如演练过一般迅速将郝仁抱上了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郝仁只来得及听到呆子一声哀嚎,然后车子便启动了。

  绑匪将她带到了一座废弃的仓库,跟郝卫国勒索五百万。听到绑匪打出的那个电话的时候,郝仁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以为她是人家捧在手心的宝,她却不过只是人家随意丢在地上的一根草。

  “他不会给你们钱的!”笑够了,她用嘲讽的语气对绑匪说出了这句话。

  绑匪气急败坏,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之后的两天里,绑匪一直在为勒索赎金不懈努力,甚至割下了郝仁的一只耳朵送了过去。可惜,得到的答复却是没门!

  这样的答复连绑匪都有些难以置信,抓着郝仁的衣领杀气腾腾地问她:“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这个问题我也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怀疑。”很小很小的时候,郝仁就曾偷偷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小脚跟郝卫国比过,偏偏除了大小不同,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有着相同的基因。

  “他们叫我们直接宰了你,说是你这样的废物留着也不过是浪费粮食。”连绑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都有些不忍。

  虽然早已猜到了结局,但听到绑匪真正说出来的时候郝仁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五百万,郝义的一辆车,那个女人的一条项链,郝卫国随意买下的一套房子……轮到变成自己的一条命时,他却忽然舍不得了。

  “大哥,怎么办?难道把她送回去?”好不容易绑架成功,却遇上这样的奇葩父亲,几个小弟顿时乱成了一团。

  “送回去?你们忘了郝卫国对你们的家人做过的事了吗?既然他这么绝情,我们就如他所愿,送他女儿上西天!”绑匪头子望向郝仁的目光虽然一开始还有些不忍,最后却终于还是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狠戾。

  “别怨我们,哥几个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要怨就怨你有个不争气的爹!”说完这句话,绑匪头子那把磨得锃亮的刀狠狠划过了郝仁的脖子。

  郝仁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温热的血液便如自来水打开了开关般开始潺潺流出。小说电视果然都是骗人的,一刀割喉马上就死根本就不可能。死亡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郝仁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能够感受到血液从伤口流出去的热度,能够看到绑匪们那一张张惊恐的脸,偏偏却一直没有失去意识。也不知道是不是绑匪头子经验不足割的位置不对。

  想到经验不足的时候,郝仁甚至还为自己临死前的这点小幽默笑了笑,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那张鲜血淋漓却在微笑的脸想来必定非常恐怖,绑匪们估计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场景,吓得一个个都抖得跟风中的树叶似的。

  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郝仁终于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小时候坐在外婆膝头上的一段对话。

  “外婆,仁是什么意思?”

  “好的,善良的,伟大的。对古代的帝王来说,仁是最好的一种品质。”

  “那我用的是王者的名字吗?”郝仁记得少不更事的自己当时的笑容非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