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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 / 2)


  其实沈云殊也没盼着沈夫人真能拿他当亲儿子养。从沈夫人刚嫁进沈家那会儿,香姨娘就把他护得紧紧的,跟沈夫人也只是晨昏定省而已。到他年纪略大一点,又被沈大将军接到身边教导,就更不大往后宅去了。

  这般的生疏,沈云殊自己都不曾拿沈夫人当亲娘,自也不会要求沈夫人以他为亲子。便是沈夫人一心为沈云安打算,那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横竖他少在后宅,又有香姨娘护着,沈夫人也苛待不了他,大家相安无事也就是了。

  可是就从那回,他就发觉他虽想相安,沈夫人却并不觉得无事。她觉得有他在前,沈大将军便会一心扑在他身上,忽略了沈云安。

  可是沈大将军对沈云安,原也同样是悉心教导的,亦是在与他同样的年纪,就带他进了军营。无奈沈云安却被沈夫人养得娇了,吃不得习武的那份儿苦,进了军营才一个多月就受不得了,送信回去给沈夫人叫苦。

  这些,沈大将军其实都知道。他原是要着人回去跟沈夫人说,让她不要理睬沈云安,好生磨磨他的性子。谁知那会儿边关忽起战事,沈大将军带着沈云殊打仗去了,一时就没顾得上沈云安。谁知才半个多月回来,沈云安已经回家“侍疾”去了。

  对此,沈大将军失望了一回也就罢了。沈云安不爱习武,能习文亦可,将来走正经的科举出身,比做武将还更安全些。故而沈大将军也在西北那边尽力寻了有学问的先生来教导,盼着沈云安成才之心,与对他这个嫡长子,并无什么两样。

  然而习武固然辛苦,读书也同样有“寒窗苦读”的说法,可见要做好一件事,大抵总是要吃苦的。偏偏沈云安就是吃不得苦,不过是仗着那几分小聪明取巧。且文武毕竟有别,他既习了文,沈大将军对他也就难以再指导什么,不过是从营里回府的时候问问他的功课罢了。

  可是这一切看在沈夫人眼里,就觉得是沈大将军疏忽了沈云安,一心只放在了长子身上。尤其沈云安那里才考出一个童生来,他这里已经立了几次军功,升到了正五品的守备。虽说武职不如文职高,但以他的年纪,也已然算得上身居高位了。

  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沈夫人对他的态度变了。从前敬而远之,如今则是如骨在喉,如刺入肉了。以至于在他的亲事上,终于忍不住要动动手脚。只不过她运气可能着实不好,给他娶进门的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庶女,而是敢于杀倭的——究竟该用个什么词儿来形容呢?

  手上被人碰了碰,沈云殊收回思绪,就见许碧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么说,那两个丫头不是你的心腹人啊?”亏她看紫电那副模样,仿佛这个院子都在她掌握之中,很有主人范儿呢。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真是心腹,他装受伤又何必在军营里躺着,回家里来装不是更方便?

  沈云殊自觉闻到了一丝酸味儿,心里奇异地舒服了一些,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方才说了,我常年在军营之中,一月里也难得回来一次。”说句实话,就连紫电青霜的相貌,他也是这几日才熟悉起来的,以前不过是记得一个稳重些,另一个就有些轻佻罢了。

  “若是这样——”许碧立刻琢磨起来,“你后头可还有计划?是回军营还是——”

  “暂不回去。”沈云殊摸了摸脸,“我伤势尚未痊愈便遭行刺,虽则侥幸未伤,到底是有些牵扯伤口。且如今气怒攻心,总要再休养几日才好。”

  许碧一边听他说一边把嘴撇得像个菱角:“那你还得再擦些秘制易容膏了。”若不然满面红光的,哪里像还需要休养的模样?

  沈云殊失笑:“那是自然。只辛苦了王御医。”打着开伤药的借口,整日里光忙着研究各种颜色的易容膏了。

  许碧倒想起来了:“王御医不是要走么?”早几天前王御医就装模作样地说要回京城了,忽然出了这么件事,他岂不是又走不了了?

  说起来这个王御医也是怪有意思的。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是整天板着,仿佛沈家上下都欠他钱似的。许碧很怀疑他是演技也不精湛,没奈何只能装个面瘫,好叫外头人看不出深浅来。

  沈云殊一摆手:“他不着急。还没进袁家的门呢。”王御医名义上是来治伤的,其实也有打探消息的作用。确切点说,是他带来的那个药童,其实是宫卫里的探子。

  自王御医来了,袁家也试图通过他打听沈家的消息,已经拐弯抹角请过他几回了。王御医摆出一副被太医院推出来挡枪的倒霉模样,只想应付完差事就回京去,不肯答应袁家的邀请。

  “欲擒故纵。”许碧恍然大悟,“难怪你今天病势反复,明天急怒攻心,就为了把王御医名正言顺留在杭州?”

  沈云殊嘿嘿一笑。袁家防沈家更甚于防海匪倭寇,沈家又人生地不熟,实在找不出能进袁家打探的人。这回王御医来了,不借着这个机会进一进袁家的门,下次恐怕就再没机会了。虽说进去了未必就一定能得到什么消息,但也总要试一试。

  只是这里头还有些琐碎细节,他就不一一讲给许碧听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呢:“等人清理过一趟,你就搬到正房去住罢。”

  许碧刚嫁进来那几日是因他伤势太重不好搬动,当然,也是因为她这个大少奶奶有些——咳咳,但现在既然是要她做这院子的主,那自然要先搬回正房去住,名正才能言顺嘛。

  他说完了,忽然想起沈夫人说的待许碧及笄之后才好圆房的话,担心她会错了意,连忙又补了一句:“这样,你教我东瀛话也方便。”

  许碧却是半点都没往那方面去想,欣然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就不用去小佛堂了,随时都可以对话,确实方便。”

  沈云殊看她一无所觉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叹还是年纪小,看样子似乎根本就是情窦未开,怕真是要到及笄之后才会懂事了。沈夫人这一手也算是高明了,借着冲喜的由头给他娶进这么一个犹未开窍的孩子来,若是运气再略差些,怕是到时候沈云安的子嗣都能生到他前头了。

  “那咱们家里,我都要管什么事呢?”许碧自穿过来这些天,觉得除了吃喝拉撒其实别的并没什么正事,比起从前上班时东奔西跑的充实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不是还有教日语的任务,简直能闲得长出毛来。

  沈云殊收回脑子里那点不大好宣之于口的念头,思索了一下,竟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常年在军营之中,哪知道后宅的女子每日里都要做些什么?想来无非是相夫教子,管家理事。然而他们现在连房都圆不了,自然没子可教;至于管家——沈夫人是断然不会把中馈之权交给许碧的,没见连晨昏定省都放得松松的,生怕许碧见到她平日里理事,想起来学着管家。

  如此一来,难道只让许碧做针线?沈云殊想起每次回来看见紫电都抱着针线的模样,不禁摇头:“你还想读书么?”许家书香门第,女儿大约该是爱读书的罢?

  “读书?”许碧眼睛顿时一亮。

  原身的许二姑娘当然是读过书的,然而除了《三》、《百》、《千》,就是《女诫》、《女德》,再就是跟着许家独子许瑾,听过几堂《诗经》和《论语》。要放在这个时代大概也算得上是知书达礼了,无奈大多不是许碧感兴趣的东西。

  “有律令和游记之类的书么?”

  “律令和游记?”沈云殊有点诧异,“你要读那个?”游记还好说,读着甚有趣味,律例读来做什么?

  律令很实用啊。日常法规不要懂一点吗?虽然说她不是律师,更不可能以应讼为生,但穿越过来毕竟不熟悉情况,多读点律令,既可以避免因不清楚情况而犯了什么,还能从律令里再熟悉一下这个时代呢。

  至于游记,更多是各地风土人情,读了便是了解民生。律令为上,民生为下,这一上一下都了解了,自然会少出错。

  “知道一些,也免得做出犯禁的事来……”许碧含糊说了一句。

  沈云殊不由得失笑:“你能做什么犯禁的事——”刚说完,就想起许碧给人割喉的英姿来,下头的话顿时都咽回去了,换了一句:“前头书房里有《大盛律例》,也有些游记之类,回头都叫九炼给你送过来。”

  许碧便眉开眼笑:“那就多谢大少爷了。”

  沈云殊看她双眼闪亮,若不是脸色苍白,可不就是一副俏皮模样?不由得心里喜欢,正要说话,便听外头知雨唤了一声:“二少爷——”

  沈云安怎么过来了?

  沈云殊咳嗽一声,脸上的神情蓦然就是一变,一脸忧心模样,又带点儿病弱神气,还拿手掩在唇边,连咳了几声。看得许碧嘴角抽了一下,他才起身,缓缓地道:“我去与二弟说话,你歇着罢。莫怕,日后定然再无此事了。”

  许碧对着他的背影再次抽了抽嘴角——戏精!

  第33章 庶女

  沈云安进了院中, 见沈云殊出来,脚下急匆匆的步子才停了一停,干咳了一声:“大哥也在……”

  跟着他的剪秋忙屈膝行礼, 替他解释:“听说有人行刺, 二少爷离得远不曾见着, 这心里总是放不下,必要来看看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她一边说,一颗心却提得高高的。在西湖边上,他们虽则离得远, 沈云殊与许碧又是先走了,可也听小厮来说歹人并未得手, 大少爷不曾受伤,只大少奶奶受了些惊吓。既是如此,又何用沈云安这般急慌慌地来看呢?

  若说他是关切大少爷——连剪秋自己都不能信。这两兄弟素来都只是表面和气, 内里却是自扫门前雪, 便是沈云殊前些日子伤重将死,也不见沈云安这般担忧。与其说他是来探望沈云殊,倒不如说他惦记的另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