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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立下约定的山丘(2 / 2)


—十年後也继续在一起。



在航平心底深处,锁著记忆的箱子瞬间「啪」地打开了。



(我想起来了!)



航平惊愕地喃喃说著。



「航平?航平想要对星星许什么愿望呢?」



真雪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问著。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喜悦的光彩。



照耀著庙会的金色光芒灿烂得令人炫目,也添上了一抹夕暮的艳红。



夕阳很快就要下山了,夜晚即将到来。



如果现在不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抱歉了,月森。」



「咦?」



「我已经跟人约好了,现在一定要去。」



「航平……」



真雪的表情冻结了,眼中浮现出迷惘的神色。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说明了。



「真的很对不起,今天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航平!」



航平不顾真雪还在背後大喊,就迈开脚步跑走了。



离开庙会的区域之前,他还撞上了好几个人,差点就跌倒了。



天空变得越来越红,树木和建筑物和行人都染上了橘红色。



啊啊,十年前的那一天,天空也是这个模样呢。



—航平,你知道吗?



—那座山丘上,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对吧。



—如果男生和女生一起去那棵树下许愿,两个人的愿望就会实现喔。



—喂,航平,我们去看看嘛。



十年前的七夕,两人在航平的房间里写好了许愿的短笺之後,平时那个爱哭鬼、老是跟在航平後面的恋,很难得地积极怂恿著航平。



—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好!那我们去吧,恋。我一定要拜托樱花树让我长高。



—嗯!航平!



樱花树生长的山丘,是在离住宅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对小孩来说稍微远了点,所以两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航平和恋在那里把写上心愿的纸张放进饼乾的铁盒里,然後埋在樱花树底下。



当夕阳一边染红了山丘,一边逐渐沉到地平线下的时候,航平和恋顶著被汗水与泥土弄脏的脸相视而笑,一起立下约定。



—喂,十年後的今天,我们要一起回到这里唷。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把铁盒挖出来,看看愿望到底实现了没有。



—嗯,那就约好了唷,航平。



—不要忘记了喔,恋。



航平再三提醒著,恋则是大大咧开了嘴,开心地笑了。



—绝对、绝对不要忘记喔!十年後我们要再一起来这里许愿喔!我们来打勾勾吧,航平!



火红的夕阳,照亮了恋的脸庞。



在那之後,航平和恋一起走在昏暗的夜路上,一边看著天上的银河,一边慢慢地走回家了。



—我们来打勾勾唷,航平!



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航平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著,脑中一直想著那一天的恋的笑脸,胸口不禁痛了起来。



对了。十年前的七夕,航平在那个山丘,在樱花树底下,已经跟恋勾过小指了!



(笨蛋家伙!恋也真是的,为什么都不说啊?这才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可恶!我也太笨了,为什么会忘记呢?)



因为航平拼尽全力奔跑著,几乎快要窒息,也觉得开始头昏眼花了。



但是,就算要跑到心脏破裂,就算要跑到腿都断了,也非去不可!



恋一定在那个地方!



被夕阳染红的山丘,恋独自蹲在樱花树底下,拿著小铲子挖著泥土。



那是生长在俯视住宅区的山丘上的巨大樱花树。



如果男生跟女生一起来这棵树下许愿,两人的愿望就会实现。



这个无聊的传闻在情侣之问好像挺受欢迎的吧。



「或许要两个人都许下同样的愿望才会有效吧。」



恋一边慢慢地挖著土,一边微笑地说著。



那个时候的恋和航平都还是小孩子,所以他们并非真的了解所谓的「男生跟女生一起许愿」,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恋只是因为听别人提起只要两人一起许愿就可以实现,所以找了航平,一起在黄昏的时刻到这个地方来。



她一边挖著土,一边想起了往事。



恋还留著一头长发的时候,总是一边哭著一边跟在航平的身後。



她的青梅竹马航平,是个很有精神、一刻也静不下来的男孩子,他总是活力旺盛地跑在恋的前方。



—不要走啊,航平。不要走。不要走。



恋追著航平跑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跌倒了。



她蹲在路上,呜咽地哭著,航平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喂!站起来啦!



然後就对她伸出了手。但是,他却瘪著嘴这样说了。



—女生都动不动就哭,烦死人了。



—而且女生部喜欢扮家家酒、玩洋娃娃,无聊死了。我再也不要跟女生玩了啦。



听到航平这么说,恋的心里就越来越难过,又哭得更大声了。



—呜咽、呜咽、呜哇~~~海姊,航平他、他说再也不要跟恋一起玩了啦~~~



—哎呀呀,不可以惹女生哭喔,小航。要跟恋好好相处喔,知道了吗?



—受不了耶,真是没办法。



听了海央子的劝告之後,航平还是勉强地跟恋一起玩了。



但是从他开始踢足球後,就常跟其他男孩混在一起,恋也没办法打进他们之间。



—恋也想要加入,航平。



—笨蛋。你拖著那头长发,还穿著洋装,怎么可能踢足球嘛。我晚一点再跟你玩啦,你现在先回去吧。



航平或许不会再跟恋一起玩了。航平比较喜欢跟男生在一起。



因为恋又是女生又是爱哭鬼,也不会踢足球,所以航平才讨厌恋。



讨厌,人家不希望被航平丢下啦。人家想要一直跟航平在一起。



所以,她跟航平一起在樱花树下埋了写著愿望的纸张之时,是非常高兴的。



这么一来,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了。



但是,令她高兴的并非只是这样。



真正让她高兴的是……



「航平……我啊……」



恋一边在树根旁边挖著土,一边出神地低声说著。



「比起愿望能够实现,其实跟航平相约要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更让我开心喔。」



两人彼此约定,十年後的同一天同一时刻,要一起来把装著愿望的铁盒挖出来。



「这么一来,往後的十年都可以继续跟航平在一起了。当时的我一想到这点就好开心呢,航平。」



从那天开始,恋就再也不当女孩子了,也不再穿裙子了。



对孩提时代的她来说,十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



但是现在回头来看,却觉得十年的岁月只是匆匆流逝而去。



「喂,航平,之後的十年,我也能跟你一起度过吗……」



喀锵……



铲子的前端敲到铁盒了。



十年前埋下的铁盒还是好好地放在原处,这件事让恋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但是又觉得有点寂寞。



跟她约好了要一起来把铁盒挖出,然後要再次许下愿望的航平,现在并不在此。



他已经跟真雪一起去庙会了。



此时此刻,他们一定玩得很尽兴吧。



真雪上次离家出走,航平追到月之轮山把她带回来之後,航平对待真雪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虽然真雪的确是变得比以前还要开朗多了,但是并不光是因为这个理由,非常了解航平的恋是这样想的。



航平已经被真雪吸引了。



真雪虽然动不动就哭,但是她的纯真、她对航平专一的爱慕、她偶尔显现出来的坚强,都让航平心动了吧。



至今从未有过恋爱体验的航平,应该终於把真雪视为一个女孩子,也开始喜欢上她了吧。容易害羞的航平这辈子大概只会喜欢上一个人,而这唯一一次「喜欢」的对象,说不定就是真雪。



第一次看见那个像是白雪制成的洋娃娃的真雪,恋就觉得她是个好可爱好有女人味的女孩。可以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喜欢,航平真是幸运的家伙啊。如果我也像那个女孩就好了。



但是,从她发觉航平好像已经被真雪吸引了之後,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就会觉得有些心痛。



每当看到真雪在社团练习中很开心地拿毛巾和运动饮料给航平,而航乎也不好意思地接下的时候,恋的胸口就隐约痛了起来。



恋和航平像平时一样在彼此的窗边聊天,突然听到敲门声,然後真雪说著「那个,航平,我是真雪。作业有些地方我搞不懂,你可以教我吗?」红著脸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恋也会突然觉得很寂寞。



而航平回答著「好啊」,恋只能从隔壁的窗户看著他和真雪看著同一本教科书,一句来一句去地聊著的时候;航平发现两人的脸贴得太近,突然面红耳赤地把距离拉开一点的时候;在那之後航平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开的时候……看到这些事情,就觉得更寂寞、更寂寞,寂寞得快要受不了了。



恋觉得会这样想的自己实在太丢脸了,都忍不住讨厌起自己了。



她又不是航平的恋人,而只是朋友。明明都约定过了要一辈子当好朋友的。



(我自己明明也是那样希望的啊。)



但是恋一看到真雪和航平就觉得难过,心情也变得摇摆不定。虽然她也希望那两人可以好好相处,但是想像著这两人成为情侣的样子,就觉得寂寞得心都快要碎了。



(不可以再这样想了。绝对不可以再觉得航平和真雪妹妹去约会会让我寂寞了。)



在地底下埋了十年的铁盒,摸起来冰冰凉凉的。恋把铁盒上的泥土拨掉,想要打开盖子,但是因为生了锈,一下子还打不开。



在住宅区对面落下的夕阳残照刺人恋的眼帘,也把山丘染得像烧起来一般火红。



「呜……」



恋的指甲和指尖都受伤了,好不容易打开了盒盖之後,就看到里面放著摺成四摺的便条纸。



水蓝色的便条纸是航平的。而粉红色的便条纸上,写著恋的心愿。



航平的愿望她不用看也知道。



一呵呵……反正他一定又是写些『想要长得更高。之类的事吧。真是的,航平干嘛那么担心啊,只要再过个两、三年,他一定会长得比我更高啊。」



恋没有碰那张水蓝色的便条纸,而是拿起褪色的粉红便条纸,沙沙地摊开来看。



十年前……还很幼小的自己贯注了强烈意念写下的「愿望」。只要读了这些字,就



会想起当时的心情,也就可以继续跟航平保持朋友的关系了,也一定可以由衷支持真雪的恋情的。



就在恋要读她曾经抱持著那样的决心,用铅笔写在便条纸上的文字的时候……



「恋!」



航平远远地呼唤著恋。



她抬起头来,看见笼罩蓝色夜幕的山丘上,头发和衣服全部都被汗水沾湿的航平



正在不停地喘气。因为太惊讶了,恋的手一时没有抓稳,便条纸就乘著风飞舞起来。



「啊……!」



她焦急地要抓住纸张的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强风,把便条纸往航平吹去。



航平单手抓住了便条纸。



「不行!」



恋急切地喊著。



神啊,我请求你。请让恋变成男生吧。



如果可以让航平继续跟恋一起玩的话,恋就再也不穿裙子了。



也不会再绑缎带了。



也不会再玩洋娃娃还有扮家家酒了。



就算跌倒,也不会再哭了。



所以,神啊,请让恋变成男生吧。



然後,也请让恋跟最喜欢的航平,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求求你!不要看啦~~~!」



航平拾起头来。带著快要哭的表情向这里跑过来的恋,彷佛跟童年时代,哭著追在航平身後的恋的模样互相重叠了。



—航平~~~!等一下!等一下啦!恋跟不上了啦!



—真是的,女生动不动就哭,又不会踢足球,我才不要理你呢。



—我再也不要跟女生玩了啦。



—呜哇~~~~~~~航平最讨厌了啦!跟恋一起玩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恋就再也没有在航平面前哭过了。



她把头发剪得短短的,一直穿著短裤或是牛仔裤,不再用「恋」来称呼自己,而是用明亮爽朗的声音说著「我」了。



—航平!我也要踢足球!



—嘿嘿!我的传球很厉害吧?因为我们是北盯老鹰队的黄金拍档嘛。只要我跟航平两人在一起就是无敌的!



—我对那种轻飘飘的裙子很没办法啦。还是穿裤子比较方便活动,也比较适合我吧?唉唉~如果我也是男生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连制服的裙子也可以不要穿了呢!



(是因为我吗?恋?)



(因为我说了讨厌女生,所以你才想要变成男生吗?)



恋曾经在月之轮山下的诊所里,哭著说自己已经变成女人了,所以不能再跟航平在一起了。



航平的脑海里,浮现出恋的各种模样—恋的哭脸、恋的笑脸,满满地都是恋的影像——他的胸口突然有一阵热血上涌……



「不要看啦!航平!」



往自己奔跑过来的恋;总是待在自己身边,青梅竹马的恋;最要好的朋友的恋……航平用尽全力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跟他抱著海央子的时候不一样。这并不是安慰、体贴、或是友情之类的东西,而是以更激烈、更强大的冲动抱住她!



往航平怀中倒去的恋惊讶得浑身僵直了。然後,她才像是在责备航平似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呢?你不是正在跟真雪妹妹约会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跑走啊!」



恋的声音,跟她的身体一样都在颤抖。航平也震动了。



「因为我十年前就已经跟你约好了。我跟你的约定还要更早吧。」



「笨蛋,我不是都说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吗?」



恋紧紧地抓著航平衬衫的背後,把脸抵在航平的胸前大叫著。



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让航平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他看到恋跑过来的瞬间,胸口就突然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所以忍不住抱住了恋。



如果越过那条界线的话,他跟恋努力经营的这十年说不定都会崩坏吧。



或许,再也没办法跟恋当好朋友了。



虽然航平也很清楚,但是他还是跨过界线,伸出了手,像是再也跟恋难分难舍的样子,燃烧起炽热的感情。



恋可是我的朋友啊!是最重要的朋友啊!明明约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啊!



但是,航平现在对恋的感觉,并不是友情,而是另一种感情。这件事不只是航平,连恋也注意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月森。)



把真雪丢在庙会上的罪恶感,让航平的胸口痛苦得快要裂开了。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冷冷的夜色,遮蔽起互相拥抱的航平和恋的身影。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我们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呢?)



怀著这种心情、这种冲动,颤抖著跟恋互相抱在一起的这个事实,是不可能当作



没发生过的。(这种时候女主出现了——



跑出来插嘴的shine)



就在此时,山丘上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狂风一边呼啸著,一边卷成一道漩涡升上天际,像龙一样的长长身躯激烈地左右摇摆著。航平他们还抱在一起,同时把脸转向那边。



「!」



「!」



下一瞬间,两人都呆住了。站在漩涡中央的人就是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