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03 萌奈美观赏戏剧十分感动(1 / 2)
「萌奈美要参加话剧社啊……」
隔天早上——从我口中听完前因后果的琉菜发出了僵硬的声音。她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相信她一定是为了话剧社祷告,祈祷「愿上帝赐福给他们」吧。
「你该不会要参与演出吧?」
我点了点头。既然加入了话剧社,那么我应该不得不站上舞台吧。更何况像我这种奇才,当然没有「不上台」这种选项可选。
「我真的不太想自己说出口,不过我可是『Miss武藏虹北』啊。像我这样的人加入了话剧社,你不觉得简直像是外行人棒球队出现了大联盟球员过来帮忙一样吗?」
「……」
琉菜转身背对我,轻轻拭去了眼泪。我不懂她这反应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话剧社的练习场地在旧校舍的旁边,是一间不再使用的礼堂。在这间没有任何话剧用设备的礼堂里,设置了一些吊起背景用的棍子还有照明设备。
「总觉得……我们在一个有点悲惨的地方进行练习呢。」
听到我的低语,江藤同学彷佛看到白痴一样笑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懂呢。就算是老旧的礼堂,拥有能独占的练习场地可说超级幸运喔。」
根据江藤同学所说,其他高中的话剧社都被当成碍事人,躲在体育馆角落或屋顶上练习。
「而且因为这里很旧了,所以动作稍微粗鲁一点也不会有人抱怨。」
礼堂的后方已经变成了制作各种大小道具的工作场所了。地板上铺着蓝色防水布,上面杂乱地摆放着木心板、水桶、放有木工道具的箱子,还有一些我完全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你弄坏的就是这块板子。」
江藤同学把我带到礼堂的后方,指着一块支离破碎的木板。
因为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我把脸转向舞台,结果吓了一大跳。
「既然如此,『那个』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请不要这么大声。」
「接受现实吧。那是远远超乎我们想像的东西啊。」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现在似乎只能接受了。」
「不对,不见得一定是那样。说不定只是有人要吓我们,故意做出来放在森林里。」
「怎么可能……谁会做出那种事……?」
「不是叫你们接受现实了吗!那种规模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为了吓我们而做的。而且现在出现了那个,就表示——」
现在站在舞台上的,是除了江藤同学以外的另外四名话剧社社员。他们把画有壁炉的西式房间木板当成背景,正在进行排练。
首先吸引我目光的是彪子学姐和小鸠学妹。她们两人散发出的氛围完全不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原本看起来极度懦弱的小鸠学妹挺直了背脊,发出嘹亮的声音说着台词。原本就很巨大的身材,在舞台上显得更加高大。
另外还有彪子学姐。站在舞台上的彪子学姐,看起来实在判若两人。肢体动作充满着丰富的情感,台词也说得相当精湛。明明灯光没有打在她身上,但是她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却闪闪发光。
「小鸠学妹和彪子学姐……好厉害啊。」
江藤同学对我的低语做出了反应。
「像你这种根本没有半点艺术感性和教养的粗鲁女人典范,竟然也看得出来吗?」
为什么呢?我就是没办法老实点头。
没注意到我内心纠葛的江藤同学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
「我们学校的话剧社虽然是个只有两位女演员的超弱小社团,但是那两个人在其他高中里可是赫赫有名,肯定是高中界的顶尖级人物。」
江藤同学指着小鸠学妹说:
「高木小鸠直至国中时一直是打篮球的,毕竟那身高让人没办法不去注意到她嘛。不过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身高太高这件事相当自卑——周遭的人都以为她上了高中后也会继续打篮球,不过那家伙却没有入社。」
「……」
「她也没有参加其他社团,只是每天畏畏缩缩低调度日。把她拉上舞台的就是彪子社长。」
江藤同学的手指接着移向柴学弟。
「和原本是运动社团的高木不同,柴本来想演的是人偶剧场,可是我们学校并没有人偶剧社团。就在他无所事事到处闲晃的时候,受到社长努力练习的模样感动,所以就加入社团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这么会操纵线控人偶。
「不过对我们社团来说,有柴加入应该算是捡到宝了呢。」
「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也会写剧本。现在演的这出戏剧本就是柴写的。」
喔~原来是这样。既会操纵人偶,又会写剧本——真的有这种获得了两种天赋的人存在呢。
江藤同学指向了副社长天野学长。
「平常都是由天野学长负责写剧本的。」
根据江藤同学的说明,天野学长似乎是舞台导演,还身兼剧本和监制。
「舞台导演不就是最伟大的人吗?怎么不是由彪子学姐担任呢?」
「因为彪子社长不适合做这种工作啊。不管是写剧本还是制作道具,一概不行。虽然她是社长,拥有最终决定权,但她仍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演员。当然真正一流的演员本来也不能不知道舞台背后的艰辛,不过如果她专注在社长这个位子上,就会让人忍不住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听完这些话,让我再次了解到彪子学姐的过人之处。
「另外高木还负责小型道具,柴则是这次的剧本和灯光——让人伤脑筋的问题就是灯光。」
「为什么?」
「当柴必须登场的时候,就没有人负责灯光了吧?」
啊,对耶。
「没有出场机会的人可以帮忙没错,但大家都有其他工作要忙,而且要是碰上所有人都必须登台的场景,就没有人负责打灯光了。」
这时江藤同学转头看向我,然后又立刻左右甩头。
他心里想的事情完全一目了然:「要是真野可以帮忙打灯光就好了。不对!这样不行,这样不行。要是让这家伙动手,整出戏肯定会被搞得乱七八糟。」——大概就是这样吧。
呼……就算猜中他想的事,我也气不起来。
「所以这次要演什么样的戏?」
「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江藤同学清了清嗓子,看起来就像是要炫耀圣诞节礼物的小男生一样。
「舞台设定在与外界隔离的山庄。五个人前往该处避难。救难队无法来,粮食也已见底。」
嗯。感觉上像是悬疑剧的设定。
「当众人为了活下去而拚命时,山庄后方突然发现了在空中飞翔的飞碟。」
啥……?在空中飞翔的飞碟……?
「飞碟中的外星人附身于其中一人身上,同时外星人拚命地想回母星。故事就是五个人一边怀疑谁才是外星人,一边为了活命而绞尽脑汁。我们希望观众能边观赏边推理谁才是外星人。」
「……」
「剧名就是『这当中有一个人是外星人!』」
江藤同学奋力地说出剧名。
我相当犹豫自己到底该说什么才好。搞什么鬼啊,这种乱七八糟的故事!——要像这样老实说出真心话很简单,但是这么一来,我在社内的立场会变得更艰困。哎,我也已经高二了,已经不是不懂世事的小鬼了。对于碰到这种情形应该说什么话,我自然早有准备。
「还真是有个性的剧本呢。」
啊啊,我能知道「有个性」这个词的用法真是太好了!
江藤同学满意地微笑。嗯,看来我应该是顺利过关了。
「所以外星人是谁演的呀?」
我这么一问,他马上就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瞪向我。
「你是那种先知道犯人是谁之后才去看推理小说的类型吗?——那样可是错误的喔。」
「有什么关系!要是边看边想谁才是犯人,我会头痛的。而且也会没办法集中在戏剧上。不要那么小气,告诉我啦!」
江藤同学闻言后叹出一口大气。
「是柴啦。他好像想在自己写出来的剧本里扮演外星人的角色。」
嗯,我非常了解他的想法。如果换成是我写推理小说的话,我也会想要自己一个人扮演犯人和被害者和侦探和读者。
接下来就是——我轻咳一声,然后开口询问:
「那么,我演的是什么角色?」
「咦?」
「哎呀,我想新进社员不会安排重要角色啦,但再怎么说我也是Miss武藏虹北啊……」
我有点害羞地这么说道,而江藤同学则是用一副惊讶非凡的表情望着我。要是亲眼看到鳄鱼做伏地挺身,应该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啊啊,真野的角色啊……嗯,真野的角色……」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环起双手望向天花板。然后他开始搔头,又做了一阵子伸展运动之后,开口把正在舞台上休息的柴学弟叫了过来。
「干嘛?」
「那个啊,真野的角色是什么?」
结果柴学弟也开始出现和江藤同学一样的反应。
江藤同学抓住柴学弟的肩膀走到礼堂角落,两人开始窸塞窣窣地交头接耳。
我按住了耳后的凹陷处,切换成顺风耳模式。那两个接受过舞台剧训练的人虽然压低了音量,但仍是清晰可闻。
「真伤脑筋,我根本没想到那里去啊。」
「就是啊……」
「不过『这当中有一个人是外星人!』主要是让观众猜犯人是谁,所以就剧本上来说的确可以增加几个可疑人物——」
「……会格格不入啊。那家伙要是登台,肯定只有她会格格不入。」
「真野学姐应该没有舞台经验吧?」
「要用『树木A』这个角色试试看吗?如果是室内的话就用『吊灯』之类的……」
「她真的会乖乖接受吗……?」
「请彪子社长说服她怎么样?」
我脆弱的玻璃心粉碎了一地。不过我完全不让这心情表现于脸上,开口呼唤江藤同学:
「那个,我想到了一件事——我隶属的经纪公司契约里有说不可以参与高中话剧社的演出,所以这次我专心做幕后工作就好了。」
「喔,喔喔!是吗!」
开口回答的江藤同学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怎么没有「『经纪公司』是什么玩意啊?」之类的吐嘈?再说我的心都被伤得这么彻底了,却还是有办法露出笑容说话喔!看到这么完美的演技,难道不会想让我登台吗?
……唉,算了。
不让Miss武藏虹北登台,一定会成为话剧社史上的一个污点。
「可是,假设那森林里的真的是飞碟好了,但要解释成是外星人搭乘的应仍有难度吧?」
「为什么?」
「我认为——可能有外星人,应该说绝对有。但我不了解外星人特地到地球的理由为何。」
「不就是侵略地球吗?」
「侵略之后要干什么?」
「例如抢走地球上的资源啦,或是把地球人当成奴隶之类的——」
「不可能。地球上拥有的资源,相信他们周遭的星球也一定有。还有比起抓地球人当奴隶,制造机器人绝对比侵略地球要简单得多吧。」
「如果是以移居为目的的侵略呢?」
「类似地球但是上面没有生物的行星多得是,只要去那些行星就好啦。」
「那以调查、观察地球生物为目的的侵略呢?」
「那搞不好就有可能了。但若是那种状况,他们应该会偷偷地观察,尽可能不对生态系造成影响吧?毕竟用侵略这艟高调的手段是没办法正确调查的。」
「那,他们是来地球观光的!肯定只有这个答案啦!」
就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柴学弟说出台词的时候,我望向江藤同学说:
「江藤同学,你不排练没关系吗?」
「会排练啊——在我跟你修理好大型道具之后。」
……是,的确是这样没错。
两手环胸的江藤同学凝视着我弄坏的木板。
「不过话说回来,你弄坏得真是彻底啊。」
这是一块由两片薄薄的木心板片接在一起的大型木板,我仔细看了看支离破碎的木板,发现上面是一片森林的图案,当中有个降落于地面的亚当斯基型飞碟(注9:亚当斯基型飞碟外形呈圆盘状碟型,依发现者乔治·亚当斯基(George Adamski)命名。)。
「坏成这个样子,直接重做说不定会比修理来得快。」
江藤同学从材料当中拉出了木心板。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能呆站在原地不动。
而江藤同学也刻意保持沉默。他似乎非常了解我动手做事的危险性有多大。
他把木板并排成一大片,在上面画出树木的形状,然后用大型美工刀切割下来。接下来又开始切割之后要拿来当成框架的角材。到目前为止,他的动作都非常迅速。不是我自夸,我可能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五分钟就解决了。
「好厉害啊。」
我表示佩服之意。
「会、会吗?」
他有点害臊地回答:
「因为我是负责做大型道具的,从一年级就开始在做了,这点工作不算什么啦。」
可能是因为被我夸奖,江藤同学的语气变得稍微柔和了一点。
「啊啊,给我打下去的。」
咦?真是怪要求,但若我拒绝他可能会生气。于是我朝着江藤同学的后脑勺用力打下去。
「好痛!你在干嘛啦!」
江藤同学不知为何生气了。
「因为你说『给我打下去』,我才打的啊。为什么要生气啊!」
「我说的是『把那个打下去的给我』啦!」
江藤同学一边按着头,一边站了起来,伸手拿起铁锤。
「这个叫做『打下去的』。」
「为什么?那不是铁槌吗?」
「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是这么称呼了。我猜意思可能是要用力把铁钉一次打下去,而不是咚咚咚地慢慢敲吧。」
喔~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在我的人生之中,就算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也没差吧?
「那么,你就把角材固定在木心板的背后吧。我来把纸贴上去。」
江藤同学把木工用白胶和水加进水桶里,开始搅拌。
「加了水之后还会黏吗?」
「这种做法可以让木工用白胶变得更滑。话说你还是快点钉角材啦。」
「了解!」
我敬了一个礼之后,拿起铁锤——不对,是拿起打下去的。
——要一次就用力把铁钉打下去!我高高举起打下去的,让自己心神合一。
「喝!」
我用尽全力挥下去!……哎呀?怎么一点手感也没有?
就在我正觉不可思议的时候,下一秒背后就传来了「啪叽!」一声。
我满心都是不祥的预感,缓缓回头,然后看见了意料之中的光景——刚刚我丢出去的铁锤,直直地插在立于墙壁旁的背景木板上。
「喔哇~!真野,你这家伙~!」
江藤同学的声音气愤得发抖。
「不是啦,呃,你看,这样还好啦。只不过是开了一个小洞而已——」
我慌张地朝背景木板跑去,脚下又传来了「噗通!」一声。我再一次满心都是不祥的预感,缓缓低头,然后又看见了意料中的光景——我的右脚准确地踩进装有木工用白胶的水桶里。
「哇哇哇哇哇~!」
我失去平衡,左摇右摆地单脚站立。
「笨蛋真野,停下来!不要靠近背景!」
江藤同学在背景木板前张开了双手。
我也不想靠近啊!可是重心不断向前移的身体,让我咚咚咚地朝着背景木板跳过去,感觉就像是被命运的浪涛不断翻弄的长寿连续剧女主角一样。
——现在我应该要跌倒来保住背景!
我鼓起勇气让上半身倒地。结果我的脚弹了起来,反弹的离心力让装满白胶的水桶朝着背景木板直飞而去。
张开双手的江藤同学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朝着水桶飞扑。他就像是名试图阻止自由球的足球守门员一样。
不过——
水桶笔直击中了背景木板,木工用白胶啪答一声满天飞溅。
逐渐倒下的背景木板砸中了江藤同学。
啪叽!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只留下刺耳的寂静,以及眼前的地狱绘卷图。
我在心中寻找着能够关掉现实认知能力的开关,不过这种开关当然不存在,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只能面对现实。
——上一次五体投地道歉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没有余力去想这个问题,迅速地把额头贴在地板上。
「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
刚刚的练习,我看得出来大家都用尽全力排练。站在舞台上的话剧社社员全都非常帅气,闪闪发光。我也很想亲眼看看正式的演出。虽然自己无法登台难免有点落寞,不过我是真心想要努力完成幕后工作,为话剧社尽一分心力。
要是因为我的冒失导致无法公演的话……
我抬起头来说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能继续带给各位麻烦了!我会尽全力在明天早上前修好大型道具的!」
「不……你可以不必这么自责……」
彪子学姐试图阻止我。
「请务必让我做!」
看到我充满热诚的模样,彪子学姐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发现家中有白蚁栖息的人大概就会出现这种表情吧……
江藤同学的眼神正在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具备行动力的笨蛋更难对付的人了」。
「我知道了,真野萌奈美学妹。」
副社长天野学长开口:
「不过,从现在开始修理所有的大型道具应该不太可能修完。过去话剧社使用过的大型道具都放在旧校舍的仓库,你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好了。如果有森林的背景就只需要补上飞碟,如果还有其他能用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这个提案让江藤同学拚命点头说:
「真不愧是副社长!这么一来真野能如愿负起责任,也不必再担心弄坏其他东西了。」
我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好,我要加油!
我告别了正在排练的话剧社,到教职员办公室借了钥匙之后,前往旧校舍。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阳光虽然变得柔和许多,但是留下的热气却团团包围着身体,让人觉得相当不舒服。而且蝉也很吵。
旧校舍在礼堂的东侧,平常几乎不会有学生靠近。穿过被夏季乱草掩没的小路,就能看到旧校舍的中央入口。
旧校舍是木造灰泥结构的两层楼建筑,飘荡着昭和时代(注10:昭和时代为1926年至1989年。)的气息。白天可能还有点牧歌田园风情,但矗立在黄昏时分的旧校舍,只会让人忍不住想挂起「试胆大会开始」的布条啊。
「……」
我回头张望。
身后当然没有半个人。话剧社的社员们都忙于排练,没有人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就算来个人看看状况也不会少一块肉啊。
我怀抱着寂寞的心情,走向入口。
双开式的大门,因为门锁及外加的挂锁而无法开启。我从一大串钥匙当中拿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挂锁。「叽~」的一声,随着好像会出现在鬼片里的音效,大门慢慢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