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游戏开始前(1 / 2)
01
……好平静喔。
这里是城堡的沙发,我躺着看书。
补习班放假。
我牺牲午睡时间把回家功课写完。
上一次段考考得不错,所以买了课外读物,我妈也没多说话。
再加上紧接而来的三天连假——太棒了。
「创也,你要不要泡杯好喝的红茶?」
「……」
对着键盘不知在干嘛的创也沉默地站起来,把宝特瓶的水装进水壶。
啵咻———创也点燃瓦斯炉,将不成对的茶杯排好。
我阖上书,坐了起来。
房间里开始弥漫大吉岭的香味。
「感恩。」
创也放下茶杯,我说。
创也叹了一口气。
「跟晒太阳的猫比起来,懒洋洋的你真令人受不了。」
什么话嘛,人总不能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啊,很快就会弹性疲乏耶,于是,我品尝了一口红茶后对创也说:
「偶尔懒洋洋又没什么不好。没有考试,补习班也放假。上天赐给我如此和平的时光,当然要尽情享受啊。」
听到我说的话后,创也再次叹息。我不理会他,继续说:
「创也,这次的三天连假你打算怎么过?我想在城堡看书或打打电动……」
这时,创也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所谓和平,就是『国际关系中,战争与战争之间,相互欺骗的一段时期』。」
「……你说什么?」
「安布罗斯·比尔斯说的。」
比尔兹(内人听错了)——为什么会扯到做电脑软体的人?(「那是比尔·盖兹!」我在心里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
「和平这种东西只是个幻想,就像到下次战争前的准备期间一样。看到你现在这样,就让我联想那些不知道几小时后就会被飞弹打死,还愉快地在樱花树下跳舞的醉汉。」
「……」
创也的眼神,让我联想到观察土拨鼠的科学家。
「给你看个好东西。」
创也把我带到电脑前。
荧幕上是写着各式各样情报的留言版。
我认真读起几则留言:「让按钮式红绿灯迅速变绿灯的秘技」「交换用不到的儿童安全座椅和鲤鱼旗」「对付花粉症极有效的民间疗法」「让个性不好的朋友改邪归正的方法」——创也说的「好东西」,应该是指最后这一则留言吧?
我仔细读「让个性不好的朋友改邪归正的方法」的留言:不能坚持己见否定对方个性不好。首先要让本人察觉到自己个性不好——原来如此,上了宝贵的一课。
「怎样?」
创也说,我一直盯着荧幕。
「嗯,可以参考参考。不过,你也要改改自己的个性。」
「……什么意思?」
创也的声音像干冰一样令人觉得凉飕飕的。
我没说话,用手指着「让个性不好的朋友改邪归正的方法」的留言。
一阵沉默过后,创也说:「我叫你看的是这则留言。」
创也他手指着荧幕下方,有个标题是「新情报」的留言:
「终于完成!详情请看,瞪眼游戏的4378档案。只要空了就拿得下来,答案老师知道。(原文为なんかすいてたら落としせるよ,答えは先生が知ってるからね。)」
——什么跟什么啊,这则留言是怎么回事?
留言的人,昵称为「栗」。没有其他线索。
创也对我说:「相同的留言散布在各个留言版,超过一百则。」
「嗯……」
没什么兴趣。比起这种摸不着头绪的留言,还是「让个性不好的朋友改邪归正的方法」比较吸引我。
这时,创也一副伤脑筋模样地耸耸肩,说:
「这是栗井荣太的留言。」
啥?
话题展开得太快,我跟不上。
「等一下,创也。从『栗』这个昵称,你就断定是栗井荣太的留言,不会太言之过早?」
「我说的没有错,已经确认过档案。」
档案?对喔,留言里的确提到「瞪眼游戏的4378档案」……
「这个『瞪眼游戏的43T8档案』是什么?」
创也再次耸肩。
「上传页面,知道吗?」
「上传档案专用的网页,当然知道啊。」
创也点头。
「『瞪眼游戏』,是那些上传页面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所以,『瞪眼游戏的4378档案』就是上传页面『瞪眼游戏』的4378号档案。」
创也点头。
「你到那个上传页面,下载档案看看。」
我照着创也的指示,操作滑鼠和键盘。
首先到搜寻引擎,输入「瞪眼游戏上传页面」,搜寻结果第一个就出现「瞪眼游戏」的网址。点了网址,进入「瞪眼游戏」。
一进入网页,荧幕上就跳出眼睛和鼻子的部分飞来飞去的笑福面动画,还传出「来玩瞪眼游戏,啊噗噗!」的声音。我怎么觉得好累……
我从上传的档案当中,找到4378号档案。
「太简单了。」我忍不住有些自大地说。
创也别开脸,大概又不想认同我了。
好,来下载吧。我按下4378号的下载按钮。
「咦?」
画面出现「请输入密码」的讯息。
「创也,不能下载。」
创也不发一语。看着我微笑。
我再看一次留言。「只要空了就拿得下来」。
「我知道了,因为参观网站的人太多,所以不能下载。」
我说,创也摇摇头,然后从旁边伸出手来敲键盘,说:
「UYTREWQ——这是密码。」
「……为什么那样?」
「答案写得很清楚,你仔细看看键盘。」
听创也的话,我看着键盘。我看得出来UYTREWQ这些键横排成一列。……但是,为什么这是密码?我不懂。
「身为人,具备观察力是很重要的。」
创也一个一个指着键,一边跟我解说。
「『U』键上同时也有平假名的『な』,你试着念念看UYTREWQ这些键上的平假名。」
……な、ん、か、す、い、て、た。
「……」
空气好凝重。
「我可以说一下感想吗?」我冷冷地看着创也,说:「这个密码真的很无聊。」
「却很像栗井荣太的作风不是吗?」创也微笑着回应。
创也和栗井荣太的品味果然有些雷同的地方。
我输入密码下载档案,将载下来的压缩档储存在桌面。扫毒后,连按两下滑鼠想打开档案时——居然打不开。
「请输入密码」——荧幕上出现跟哪才一样的讯息。我不慌不忙地按下UYTREWQ。
……无法解压缩。
「为什么打不开?」我问创也。
「下载档案跟打开档案的密码不同。」创也看着我,露出一副「连这个你都不懂」的表情。
「密码不同……哪里有写?」
「你仔细看留言,上面不是写『答案老师知道』吗?『答案』的另一个说法是……?」
「是『解答』……该不会是『解冻(也就是解压缩,在日文中「解答」与「解冻」发音相同)』吧?」
「That's right!创也对我竖起大拇指。
……全身无力。
「好吧,那知道解压缩密码的老师在哪?」
我问,创也双手抱胸,回答:
「嗯,我看接下来就算要你自己想,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来说明,你要抱着感恩的心听啊。」
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压抑住痛殴创也的想法。
创也继续说。
「老师,换个说法就是教师,而教师就是『今日四』(今日四的日文发音为kyousi,与教师的发音相同)。也就是说,将今天的日期以四个数字表现出来的意思。」
「……」
「一月一日的话,就是『0101』,十二月三十一日则为『1231』。补充一下,如果是『今日五』,就在中间加入『/』的符号,例如『12/31』。」
我的脸颊有冷汗流过。创也看到又耸肩。
「我现在说的是关于密码的入门篇,只能算骗小孩的程度。」
完全不知道……
「可是栗井荣太又不知道我何时下载,今天的日期,真的是密码吗?」
「是今天的日期没错,不过他指的『今天』是档案上传的日子。」
创也从旁边伸出手指,敲了敲键盘,解了压缩的档案中,有文件档和图片档。
看着荧幕,创也说:
「文件档里写着:『终极RPG——IN塀户』已经完成,且将在下个三天连假发表。地点,N县的塀户村,栗子民宿。自愿参加者请以email联络……」
创也操作滑鼠,打开档案。我也看着文件档的内容:在客套问候语之后,详细记载了怎么去、要带的东西等等注意事项。(注意事项的最后一项「香蕉算是零食的一种!」解决了大家的疑惑。这个永远无解的问题,也能如此爽快地给了答案……真不愧是栗井荣太!)
打开图片档,内容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塀户村的地图」这几个字写得很美,但地图本身却没那么好,而且老实说根本就画得烂死了。地图角落的署名是「丽亚」,下面还有一排字「印出来好好使用喔!」——原来这张地图是鵞尾丽亚小姐画的。
「栗井荣太是想透过网路向全世界传达,『终极RPG——IN塀户』已经完成了。」
创也手拿邀请函,是之前朱利尔送来的那张。
「所以,接下来的三天连假我们要去塀户村。很期待可以玩到『终极RPG——IN塀户』呢!」
创也微微笑着。我对他伸出两根手指,说:
「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卓也,要瞒着他偷偷去塀户村不可能吧?至少我认为绝对不可能。」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想卓也有卓也的事要忙。」
「另一个问题,三天连假我已经计划要悠哉地度过……」
「关于这点你也不用担心。」创也冷漠地回答。
这不算是答案啊……可是,现在跟创也说什么也没用。他一心一意要去塀户村。
以下的文字,我是含着眼泪写的:
再见了,原本打算懒洋洋浪费掉的三天连假。
希望在塀户村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可是,和创也一起的话,没办法……)
02
从地图上消失的村落——塀户村。
出现了购买所有土地的人。
栗井荣太,先是砍伐树木,溪流上架桥,弄了一条广阔的道路以利工程车进出。
接下来将废屋解体。不是整个摧毁,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每个部分收好。
然后,开始到处建设村落。光是建设工程,就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工程结束后,废屋回复原状。铲除柏油路,把原来的树种回去。溪流上的桥也撤掉。
村子的外观,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
不,只有一点。
距离村子有些远的丘陵上,盖了一间民宿。
木造的两层建筑,屋顶覆盖着镀锌的铜板,外墙是白色和咖啡红的砖块。
玄关挂着一块看板,上面画有可爱的栗子图案。
现在,民宿的餐厅聚集了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好长的一段时间。」
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看着大家说。
蓬松的灯笼裤、长袖的高领衬衫、头上卷条毛巾。
是神宫寺直人。
「大家手上都有饮料吗?」
确定大家都有饮料后,神宫寺说。
「庆祝『终极RPG——IN塀户』完成,干杯!」
只有朱利尔一人附和。金发蓝眼,怎么看都像外国人,但他不会说英文。而且,朱利尔的国籍是日本。还是小学生的他,捧着一罐咖啡。
旁边,
「……」
戴着耳机的柳川博行没说话,举起乌龙茶。一双疲累的眼睛在凌乱的刘海下窥视。
拿着酒杯望着他处的人,是鹫尾丽亚。身穿红色洋装,豪迈地盘腿喝干杯里的酒。
神宫寺把罐装啤酒放到桌上。
「……干杯得很豪迈,却不热烈。」
他解开头上的毛巾,擦拭汗水。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有什么不满的话,说来听听!」
「不满多的哩!」
丽亚无精打采地说。
「我丢着截稿日期不管,跑到深山里来。穿高跟鞋走山路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冒险小说家丽亚脱下红色高跟鞋,让神宫寺看看脚上的水泡。
「……谁叫你不穿登山鞋,跟我有什么关系?」
神宫寺以丽亚听不到的音量说。
为何不大声说出来?答案很简单,因为害怕。
顺带一提,大家都称呼丽亚为「公主」。
抱怨仍未停止。
「大老远来了之后,却只有一瓶便宜的红酒,教我如何能心情愉快地干杯?」
「我特地准备鹰鸣酒耶!」
这次神宫寺用丽亚听得见的音量说。鹰鸣酒号称最贵的美国葡萄酒。
「……」
丽亚瞪着神宫寺,将空了的酒杯注入酒,一口气喝光。
神宫寺双手一摊,表示他错了。
「喂,下酒菜呢?」
丽亚问,一旁沉默的柳川站起来。
他从餐厅隔壁的厨房端上撒上帕玛森起司粉的沙拉。
丽亚的心情才逐渐好转。
「还是willow做的菜最好吃。」
神宫寺手抚着胸口。
「willow,我得救了。」
他低声地对柳川说。柳川又有个绰号「willow」,因为他喜欢名古屋的「外郎」。(特别是白色的。)
「……如果是识货人的赞美,我会感到高兴。」
柳川说。
丽亚没多久就把沙拉全部嗑光,立刻从红色包包里,拿出醋海带来吃。
「无法理解竟然有人边嚼醋海带,边喝鹰鸣酒。」
「willow你味觉幅度太窄,不会懂这种组合的绝妙。」
丽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此时,朱利尔伸手抢走醋海带,马上被丽亚打。
「吃醋海带你还太早!这个给你,忍耐一下!」
朱利尔的手发红,丽亚取回醋海带,将棒棒糖塞给他。
「虽然有许多不满,不过我喜欢这间民宿。『终极RPG——IN塀户』结束后,这里就当作我躲避编辑追杀的庇护所。」
「……」
「我也很满意这个村子。栗井荣太把整个村落都买下了吧?」
「嗯。」
神宫寺点头。
「跟他们的自治团体交涉很久。」
丽亚完全没在听神宫寺发牢骚,反而双手互握。
「杂货店和里面的商品都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太棒了!而且我也准备好要进新货!」
「那个包袱,满满都是零食……」
神宫寺、柳川和朱利尔,一齐望向丽亚旁边的风吕敷。
丽亚装作没听见。
「话说回来,你集合我们要干嘛?」
丽亚问神宫寺。
「一开始我不是说了吗?庆祝『终极RPG——IN塀户』终于完成。」
神宫寺失望的语气,丽亚不予理会。
「啊,对哦。不干杯一下怎么行?干杯!」
丽亚一个人举起酒杯。
朱利尔悄声说:
「看来截稿日期快把公主逼疯,她整个人都不对劲。」
神宫寺点头。
接着他振作精神,看着大伙儿。
「总之,『终极RPG——IN塀户』已经完成,可以启动。朱利尔,有哪些参加者?」
朱利尔嘴含棒棒糖,一面操作笔电。取名为「春子」的笔电,连结到栗井荣太地下室的主机。
「确定有六人。下载4378号档案,寄email来的有三人,其中之一是电视台导播。」
「导播?」
「他要制作节目,所以想来取材。」
「注意到留言,进而下载档案,干得好!」
「下载档案的人,好像是他的部下,已经先跟他说OK,可以吗?」
被朱利尔一问,神宫寺点头表示赞同。
「没关系,从头到尾取材,也不可能了解栗井荣太的秘密。」
「另外三位是特别来宾——一个是塀户村村民,剩下是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喔……」
神宫寺喃喃自语,露出锐利的犬齿。
柳川面无表情,丽亚则兴奋不已,「好期待、好期待!」「虽然有送邀请函给那两个人,可是时间和场所统统没讲,他们找得到这里吗?」
「别担心,朱利尔。」
神宫寺拉开啤酒拉环。
「身为电玩创作者,必须对所有情报相当敏感才行。更何况他们企图向栗井荣太挑战,绝对有下载档案。假如——」
神宫寺露齿而笑。
「连那种程度的档案都无法解读,那不来也罢。」
突然,玄关铃声作响。
「这时候,会是谁?」
丽亚起身走到玄关。
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一把花束。
「送来的。快递员还跟我道歉,说他不知道地方,所以延误时间。」
丽亚脸凑近花束。
如果没有醋海带,那会是多美的画面啊,朱利尔心里暗想。
神宫寺读起花束上的小卡片。
亲爱的栗井荣太:
恭喜你们完成「终极RPG——IN塀户」,
三连休将到贵宝地打扰,请多指教。
龙王创也及内藤内人 敬上
「我没说错。」
神宫寺把卡片丢向朱利尔。
「又能见到那些孩子,真让我雀跃不已。」
柳川拔掉耳机。
「……把他们叫来,好吗?」
柳川问,神宫寺大手一挥。
「不用烦恼,willow。『终极RPG——IN塀户』完美得不得了,模拟的结果,百分之百都是我们获胜。」
朱利尔点头。
「载入修正程式。结果——」
朱利尔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
绿色文字以极快的速度在荧幕上流动。
「我们获胜是不变的事实。」
荧幕出现「YOU WIN」。
「你们真伤脑筋耶。」
丽亚将松饼往嘴里送,与酒一起下肚。看到吃得津津有味的丽亚,柳川问:
「……有错吗?」
丽亚叹息。
「跟他们关系搞好一点,我觉得跟他们当朋友也不错。」
「朋友?不可能!」
神宫寺、柳川、朱利尔三人一起摇头。
「那两个人跟栗井荣太呛声。」
听到神宫寺说,柳川和朱利尔不住点头。
「这次一定要他们好看!」
三个人一起举手欢呼。
丽亚再度叹息。
「可别报复不成,反被杀……」
神宫寺手拿鹰鸣酒瓶。
「我说过,什么都别担心。不仅『终极RPG——IN塀户』大功告成,我们还颠覆科学。」
他把酒瓶举到眼睛的高度,瞬间松开手。
「你看——」
酒瓶离开神宫寺的手,却没有落下。简直像无重力状态,酒瓶停在空中。
「这次肯定让他们灰头土脸。」就这样,庆功宴一直持续到黎明。
不,说得正确一点。
对他们而言,庆功宴与「终极RPG——IN塀户」同步展开。
03
位于N县北部的塀户村。
数百年前,由八个战败武士所开垦。
战败的武士伤痕累累。但是,决不能放弃打造属于自己村落的希望和宝藏。
于是他们发现这个被山崖、森林、溪流所包围的土地。拥有丰富涌泉的土地,他们称之为「塀户」。
为了躲避敌人而建造的「塀」、「户」,直接沿用到今天村落的名称。
「龙神守护着这个村落。」
诚如这句话所说,深山有充足的涌泉,战败的武士们才得以和平地过日子。随着时间流逝,村子人口逐渐增加。武士们带来的财宝根本没用到,塀户村开始繁荣。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涌泉渐渐干枯。
「龙神抛弃我们了……。」不知是谁先说,流言就这么传开来。
于是,村民接二连三地远离塀户村。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在看什么?」
我问创也。
「『塀户村的略史』——夹带在栗井荣太的档案中。」
创也抬起头说。
「幸好。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废村,地图上找不到,图书馆或上网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三连休第一天。
我们离开城堡,坐电车转公车,来到N县北部。
我骗我妈:「三连休要住创也家,跟他一起念书。虽然暂时没有考试,但也不能因此松懈。」我妈很高兴地送我出家门。
欺骗妈妈我很难过,下次考试一定要拿到好成绩。
公车停在山脚下。从这里到塀户村,只有一条路。
「好戏即将上场。」
创也目光炯炯有神,仰望着山。
他大踏步走在我前面,我看他也撑不了多久……
如我所料,二十分钟后,本来走在我前面的创也,转而与我并排。
「偶尔爬爬山也不错。」
嘴上还逞强,但额头上的汗水骗不了人。
三十分钟后,创也落在我后头。
经过四十五分,回头看不到创也的影子。
大拖油瓶!
路旁恰好有棵山毛榉,索性就靠着树休息,在这里等创也吧。
深呼吸一口气,左右看看。
阳光透过光滑油亮的绿叶,在地面上留下不可思议的模样。
隐约听到鸟鸣声。
狭窄的石子路,了不起通过一台小货车。
山毛择树的背面是悬崖,走近一看,遥远的下方有条几近干涸的溪流。
附近有水让我放心不少。
我想到小时候奶奶带我去山上的事情。
奶奶常说:
「内人,我告诉你,人类缺乏空气只能活三分钟,少了水只能活三天,没有食物吃则可以活三个礼拜——这三点要时时放在心上。」
我记住奶奶的教训。不久,「呼~呼~」的喘气声一步步靠近。
是创也。拄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代替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上来。
走到我旁边,一屁股坐下。
「……你不休息?」
呼吸缓和后,创也抬头看着我。
「小时候奶奶说过,休息时不能坐下来。」
「……」
创也立即起身,学我靠着树。
看着创也的模样,我说。
「刚刚骗你的啦,其实是我乱掰。」
「……」
创也不作声,席地而坐,充分表现出对我的不信任。
「对了对了,走出城堡时,没看到卓也。」
我问,创也露出笑容说,
「卓也忙翻了。二十四间托儿所同时寄来募集临时保母的通知,三连休忙着面试就够了。写履历表、弄头发、做新西装……根本没时间监视我去哪里。」
「这不像卓也的作风。正常来说,不管有多少面试,当创也保镖的工作,卓也绝不会怠惰。」
「放心。我跟他说,三连休要在家拼图。一万两百九十二片『巴比伦塔』的拼图。」
一万两百九十二片……
脑中开始盘算,百元商店买的拼图约有三百片,一万两百九十二片大概是三百的三十四倍……
我花将近两个小时拼三百片,三十四倍……大约七十小时。
三天不眠不休才可能完成拼图……
「金氏世界纪录记载,世界上最多片的拼图,有六万一千七百五十二片,好好记住。」
创也说。
我光背年号就晕头转向,没有多余的脑容量记这些不必要的数字。
「可是,三连休结束,拼图却没完成的话,卓也不会起疑吗?」
「安啦。上个星期天,已经全部拼好。超过一万片可不简单,花了我四个小时。」
……创也,你是怪物喔。
我继续问。
「这个时候,托儿所人手不足吗?一次有二十四间托儿所举行面试。」
「嗯,到底怎么回事呢?」
创也把头撇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脑中猛然浮现某个想法。
「喂,会不会是某人寄了假通知给卓也?」
「嗯,到底怎么回事?」
创也仍然头撇向一边。
换个方式问:
「伪造通知跟拼拼图,哪个花时间?」
「当然是拼图罗!通知只要稍微改一下内文,马上就完成。」
……创也,你是恶魔。
「体力也差不多恢复了,快点到塀户村吧。」
创也起立。
精力充沛地走在我前面。
我一直注意他背后和屁股,有没有黑色翅膀及尖尾巴。
路的尽头是狭隘的隧道。
挖通大岩石,镶砖头的隧道。
隧道前是一座红色屋顶的小祠堂与长苔的神像。
「穿过隧道就是塀户村。」
创也摊开电脑列印的地图。
我从旁凝视地图。
原来地图的制作者是丽亚。画了许多花、云朵等不相干的东西。老实说,我看不懂。
「只有这条路通往塀户村吗?」
我问,创也点点头。
「塀户村以前是战败武士的避难地,被山崖、森林、溪流所环绕。这条通道一旦堵住,敌人便进不来。」
确实如此。
我们进入潮湿的隧道。
这条通道一日一堵住,敌人便进不来,同时也逃不出村落……
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一到山中,我神经会绷得特别紧。
想要活久一点的话,千万别大意——奶奶这样教我。
这个村子,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创也。」
想叫住创也,但已经太迟。
「嗯?」
太阳下回过头的创也。
我想叫住他,却也不自觉地穿过隧道。
我们进入了塀户村。
「Welcome to 塀户 village!」
创也双手打开。这种情形下,若是跟创也说:「这里很危险,回家吧!」他也不可能听进去。
我笑着叹息。
啊啊……
隧道上面,许多木根盘据。
隧道如果崩塌,塀户村即成为「陆上孤岛」……
陆上孤岛最常见的情形,是被受困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被杀。
我脑中幻想着「陆上孤岛」乘着纸花游行,「岚之山庄」则跟乐队一同出场,「雪之密室」负责沿路挥手。
啊啊……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快走!」
创也用阴沉的眼神看我,迈步向前走。
隧道出口的道路是塀户村的主要干道。
路上尽是杂草,已长到脚踝高,我们沿着路向前移动。
道路两旁是水田及旱田,旱田四周以石垣围住。不过,石垣多处倒塌,水、旱田里杂草丛生,由此可知已经许多年没人耕种。
每间房子皆是砖瓦屋顶,不论哪个屋顶,都已毁坏且长满杂草。
我问创也:
「塀户村是废村吗?」
「根据栗井荣太的资料显示,塀户村还有人住。」
「几人?」
「一人。」
只有一个人住,那也难怪路上已经被草覆盖。
「远离尘嚣很好不是吗?对习惯都市噪音的耳朵来说,倒挺新鲜。」
创也颇开心,但我的耳朵却因为过度安静而嗡嗡作响。
创也咳声叹气。
「希望你能好好享受大自然。」
创也边说教边倒退噜。
「走路不看前面,小心跌——」
我话还没说完,创也倒仰,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到草堆。
啧,早跟你说了。
伸手要拉创也起来时——
耶?
创也旁边的草堆中,有块白色石头。
虽说是石头,感觉有点不协调。
什么?
定睛一看,有两个大大的洞。
这不是石头。
「嗯……」
再仔细看一次。
怎么看这都是——
「骷髅头!虽然没有颊骨、下颚骨,但不会错。」
创也说中我的心事。
「……怎么有这种东西?」
我问。
「你认为呢?」
创也反问,他把玩着骷髅头。
「这不是真的骷髅头,是仿冒品。」
创也摇头否定我的推理。
「若是仿冒品,未免做得太精巧,最少要花十万块才做得出来,不会随便丢在路旁的草丛中。」
「栗井荣太放的啦,目的要吓吓我们。说不定『终极RPG——IN塀户』已经开始?」
创也摇头。
「吓我们的话,大可放在更醒目的地方。如果不是我恰好跌倒,也不会注意到。」
嗯……
我拼命地想。那一刻,我突然被名侦探附身。
「创也,不要想得如此复杂,想想看这是哪里。」
创也眉头紧蹙,听我说话。
「那种讨厌的语气,代表你想到什么了?」
讨厌的语气——会吗?只是模仿创也说话罢了……
我伸出一根食指。
「这里是塀户村,是深山穷谷,猴子当然也不少。所以,这颗骷髅头不是人类的,是猴子的。」
如何,这个推论很完美吧?
「猴子不会装银牙。」
创也用袖子擦拭骷髅头上颚的部分。
太阳光反射在银牙上。
啊啊,好刺眼……
刚才创也说过,这颗骷髅头跟栗井荣太没有关系。那代表,它在塀户村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左右瞧瞧。
恬静的山村风貌。
因为一颗骷髅头,整个画面令人不寒而栗。
「……不报警?」
我问,创也摇摇手指头。
「不行。」
「为什么?」
「第一,塀户村手机收不到讯号。」
创也拿出手机,荧幕显示「无讯号」。
「再者,下山才能报警。如此一来,赶不及『终极RPG——IN塀户』开始。」
「……」
「警察来的话,会干扰『终极RPG——IN塀户』的进行,我不打算报警。」
创也沉着地说。
这小子的伦理观,不值得学习。
「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经过数年才可能变成这样漂亮的白骨。几年前发生的事件,如今晚个几天报警,也没多大差别啦。以上是我不想立刻报警的理由。」
OK。我了。
创也坚持己见,跟他争论只是浪费口水。
我彻底死心。创也看我这样,他说:
「相信我,游戏一结束,我马上打匿名电话报警。」
「你最好给我那样做。」
我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终极RPG——IN塀户』是怎样的游戏?」
创也默然地耸耸肩。
也对。关于游戏我们毫无概念。
「老实说,假如我们一个不小心,掉入栗井荣太的世界,那样的话,我们便输了,说不定连『创作出最完美的游戏』这个梦想也烟消云散。不,最坏的情况是,以后根本不会想创作游戏了……」
创也的神情严肃。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玩「终极RP——IN塀户」。
创也搭上我的肩。
「现在请让我集中精神玩『终极RPG——IN塀户』,游戏结束,绝对会报警。」
「了解。」
不过,一直到游戏结束前,骷髅头都要躺在草地上,实在太可怜了。
我捡来两块木板,打算在道路旁挖个洞。
「创也,你也来挖。」
我拿块木板给创也,让他一起挖。然后把骷髅头放进洞中,小心翼翼地盖上土。木板充当墓碑,我和创也在墓碑前双手合十。
「终极RPG——IN塀户」尚未开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早已进入「终极RPG——IN塀户」的世界。
有时梦的印象过于强烈,会导致醒来时,搞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原来是梦……」
松了一口气,
「梦还没完。」
创也啪地拍了我一下。
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
在塀户村的日子,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游戏呢?两者的界线逐渐模糊起来……
走了一阵子,创也再度拿出地图。
「内人,眼前有几条小路?」
「三条。」
创也点头。
「嗯,跟我算的一样。所以,下一条路要左转。」
于是我们选择左转的小路。
周围的草长得很高,一片寂静中,只听见鸟叫。
感觉越走越荒凉。
「这条路没错吗?」我问。「地图上这样指示,应该对吧……」创也不安地回答。道路前方没有建筑物,只看见一面石墙。
拨开杂草往石墙行进,看看石墙里是什么——裸露的黑土、散乱的墓石、地面残留着像被挖土机挖过的痕迹。
显然这里是墓场,而且是土葬场。
确认一下地图,往民宿的小路前还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尽头画着坟墓的插图。
算算眼前小路的数量,发现地图上少画了一条小路。
……丽亚,你画错了!
我只敢心里抱怨,如果当着本人的面,我可没那个勇气。
离开墓场一个大回转,又走到主要干道。
朝这个方向继续走,尽头处有个鸟居,上面是石阶。
「创也,地图上有没有画神社?」
「没有……」
丽亚画的地图,反映出她的个性——草草了事。
石阶前有个女人,手持竹扫帚扫地。
是巫女——白色的和服,配上鲜红的袴(像裤子的衣物)。
「那身装扮常被认为是巫女的一般服装,其实那是在社务所工作或打扫时的服装。」
创也解释,但当我问他为何对巫女如此熟悉时,他却默不作声。巫女扎个马尾,拿着竹扫帚的手,既白又细长,长长的指甲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我们走向前,她将眼镜扶正看着我们。
「你好。」
巫女向我们点点头。她还年轻,大概是高中生吧。
「你们是栗子民宿的客人吗?」
「嗯,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如何前往民宿吗?」
「快到了喔。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栗子民宿就在尽头。」
创也拿地图给她看。
「这张地图,正确吗?」
巫女再次推推眼镜,紧盯地图。接着,直率地问:
「这是地图吗?」
听到她的话,创也谨慎地将地图折好,放入口袋,动作明显表示出他的决心,绝不会再打开这张纸。
创也询问巫女。
「你是塀户村的村民吗?」
「是,我叫水上亚久亚。」
亚久亚慎重其事地鞠躬,长发随她的动作飘扬。
「我是龙王创也。」
我本想报上名。
「他叫内藤。」
却被创也一马当先。你干嘛替我说。(而且没说出全名……)
「亚久亚,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不理会我的不满,创也问。
亚久亚颔首。
「上小学前就搬离村子,住在山脚下。两年前国中毕业后,为了守护这座神社,回来当巫女。」
「好伟大。」
「水神神社世世代代都由我家守护。」
「水神……祭拜的是龙神吗?」
「嗯。你知道本村关于龙神的传说吗?」
「稍微读过村子的略史。」
创也说完,亚久亚轻轻点头。
「很久之前,村子有丰富的涌泉,村民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并未抱着感恩的心。于是,某天夜空中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龙,村民认为,『村子有水用,全是龙神的庇佑』,于是为了表达谢意,建造了水神神社。」
「很棒的故事。」
创也和亚久亚两人愉快地交谈。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创也如此开心地与女生说话。
手肘轻推创也侧腹。
「该不该动身到民宿去?」
我悄声地问,创也置之不理。
呼,伤脑筋。
我干脆坐在道路旁的大石上。
直到那时,我都不相信命运。
可是,那一瞬间——多不愿意,也要相信,命运安排我与她相遇。
「你也是来玩『终极RPG——IN塀户』吗?」
我问,她点头。
「但,我对玩游戏不拿手。」她害羞地说。
当下,我认清自己的任务,我来到这个村子,是为了保护她。
「有我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我强而有力地说。为了保护她。
「……做什么?」
抬起头来,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我。
创也全身散发惊人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