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游戏开始(1 / 2)
01
太阳下山。
对于习惯都市的人来说,山上的夜黑得可怕。
「快开始了。」
创也从刚刚开始,就不停在房间绕圈。
动物园的熊也没他勤快。
「游戏到底会如何开场?」
「嗯……」
我想。
「会不会有人扮演刺客,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袭?」
如果这样的话,要赶紧准备设陷阱,让刺客无法轻易溜进来。
对于我的点子,创也冷哼一声,耸耸肩。
不说也很清楚——我又被当白痴。
「我们等等要玩的『终极RPG——IN塀户』,你知道谁创作的吗?」
明知故问。
「栗井荣太啊。」
我答。
「That's right!无趣且平凡的开场并非栗井荣太的作风。」
……我了解。
我只想得到无趣且平凡的开场,索性闭嘴不说话。
创也在房间走来走去,嘴上边碎碎念。如果动物园的熊,同样碎碎念且在栅栏中绕圈——光想就觉得讨厌。
「那么,栗井荣太到底要如何开场,恐怕跌破全部玩家的眼镜。」
创也停止走动,手抵着下巴沉思。
我问创也:
「今天换作是创也,你会准备怎样的开场?」
既然把我的点子批评得一无是处,那表示创也有更好的意见。
「这个嘛……」
创也走到窗边,揭开窗帘。
「让飞碟升空。」
飞碟升空!那有点困难吧!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创也不理会继续说:
「分配角色时我就注意到,栗井荣太想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空中。」
确实如创也所说。
我们是「天文社社员」,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家」,金田先生虽然是「废墟爱好者」,但从毁坏的屋顶,也能清楚看见天空。
「而且朱利尔做了幽浮模型,我觉得那跟『终极RPG——IN塀户』脱不了关系。」
「可是,要让飞碟升空——」
当我企图反驳时——
碰!
窗外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不只玻璃,整栋民宿都在摇晃。
……怎么回事?
我们打开窗,观察外面的情形。
森林的那端冒出火焰,比夜色更黑的浓烟不断窜出。
创也看着我。
他的表情——兴奋得想尖叫,却硬忍下来。第一次看到创也这样。
「开始了!这就是『终极RPG——IN塀户』的开场。」
「……到底发生什么事?」
「很简单,飞碟掉下来。」
创也直言。
「游戏开始!」
我们来到一楼。
拿地图确认爆炸声传来的方位,是一个叫「风神屏风」的地方。
走廊上聚集六个人。
堀越导播和堀越美晴,丽亚与朱利尔两姐弟,扮演老板的柳川。
神宫寺一个人靠着墙,远离大家。现在游戏已然开始,神宫寺便成为游戏王——虽然他在这里,其实他不存在。
没错,游戏全面开展。
「刚才什么东西爆炸?」
创也问柳川。
「不知道,但的确有东西爆炸了……。」
柳川答。
一旁的堀越导播开口说:
「难道是飞机坠毁?还是直升机?」
喔,这就是有知识的大人的想法。
柳川拿来两个警用手电筒。
「假若是飞机坠毁,我们要赶紧去抢救。堀越,一起来好吗?」
说完,直接将手电筒塞给堀越导播。平常不爱讲话的他,这时却说得很流利。
「我们也去。」
我说。不是念稿,而是自然的语气。换言之,在现实世界里,我也这样说话。
看看创也,毫无表情。耶?他不想去爆炸现场吗?
「龙王去,我也去!」
堀越美晴说。
创也去她就去,创也不去她也不去,我存不存在,对她来说都没差。
「我也想去!」
朱利尔说,不过马上被丽亚阻止。
「不行,乖乖听姐姐的话。」
「嗯,不要冲动。」
柳川敞开双臂问创也:
「你们老师呢?」
创也耸肩。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下山买工作情报志去了。」
嗯,就自由发挥而言,这台词不是太高明。
「喔……我正希望多一点男人。」
柳川环视众人。
「只有小孩和女性,毕竟选是有些危险。我和堀越先到现场看看,其他人请待在屋内。」
「正确的判断。这种状况下,稍有常识的大人,绝不可能允许小鬼去爆炸现场。」
游戏王神宫寺说。
说完,他拿着一根警用手电筒,离开民宿。
柳川放松脸部神经。
「不能使用手机吗?」
创也问,柳川摇头。
「塀户村收不到讯号。」
丢下这句话后,柳川和堀越走出民宿。
「啊,我好想去喔……」
朱利尔双手环抱在头后面。
「放弃吧,姐姐念故事给你听。」
丽亚欣喜地饰演朱利尔姐姐一角,难道她没注意到朱利尔僵硬的笑容吗?
「就算回到房间,我也兴奋地睡不着。不然我们打扑克牌,等我爸他们回来。」
堀越美晴主要跟创也一个人说。
我正想赞成时,
「不,今天走那么久的山路,我累坏了。不好意思,我想休息,堀越也回房休息吧。」
创也挡在我面前说。
我嘴巴不断蠕动,就像缺氧的金鱼一样。
创也朝堀越美晴挥挥手。
「睡眠不足皮肤会不好喔,明早,我希望看到你灿烂的笑脸。」
听到这句话,堀越美晴笑着回房。
「我们也回房间吧。」
创也推我的背。
我又回到缺氧金鱼的状态。
「你什么意思?」
回到房间后,我吼叫。
「你是指不去爆炸现场,乖乖回房这件事吗?」
创也一脸心平气和。
「错!堀越美晴很难得说要一起玩扑克牌,你却拒绝她!」
「是这件事啊……」
创也叹息。
这小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我抓住创也衣领。
「对一个健全的国中生来说,跟女孩子玩扑克牌,比背诵一千个『考试必出的英文单字』来得重要!」
「冷静一点,内人。」
创也优雅地拨开我的手。
「你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吗?」
「当然是跟堀越美晴打扑克牌啊。」
创也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
「我们来玩『终极RPG——IN塀户』,为了战胜栗井荣太。」
……啊啊,对啦。
「看来你似乎明白。」
创也拍打我的肩膀。
「小叮当拿出竹蜻蜓来吧。」
耶,竹蜻蜓?所以……
创也颔首。
「现在开始离开房间,往爆炸现场前进。刚才的情况,无论我们怎样表明非常想去的意愿,也不会被允许。」
原来这样,创也才听话地回房间。
「这种状况,若我们坐视不管,你不觉得很假吗?」
的确。
「That's right.创也。」
我仔细端详整个房间。
感觉能用的东西……只有床单。
从包包拿出奶奶给我的小刀。
令我想起第一次跟奶奶到山上的事。
奶奶看到不安的我,忙着将许多东西打包进袋子中,她说:
「万全的准备确实比较心安,却使人绑手绑脚。」
当时年纪甚小的我,并不明白奶奶话里的含意。
「奶奶的行李呢?」
我问,奶奶从炊事服中拿出一把小刀。
「就那样?」
「嗯,就这样。」
奶奶咧嘴一笑。
——进入山中以后,我终于理解奶奶说的话。
我因为行李过重,而行动不便,奶奶只是在一旁观看。
「如何,内人?」
奶奶看着我说。
「山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不缺。只要带这把小刀入山,就绰绰有余啦。另一样必要的东西,让奶奶告诉你。」
「另一样?除了小刀以外,还要别的?——是水吗?」
这时,奶奶手指着我的胸口。
「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抱持『我要活着回家』的意志。这一点,比所有装备都重要。」
——谢谢您,奶奶。虽然我还未成气候,但起码那点意志我不敢忘。
用小刀切开床单,三条细长的床单,编成一大条。
简易的绳索完成。
本来打算叫创也帮忙做,后来我想想觉得不妥,他做的绳索靠得住吗?
绳子一端绑上坚固的木制床脚。
使劲吃奶的力气拉,床稍稍动了一下。不过,没有问题。
「如果是餐厅的桌子,会更为坚固。」
创也说。
「为什么?」
「你难道没注意?餐厅的桌子直接固定在地板上。」
是吗?话说回来,这家伙观察力可真是细心入微。
绳索的另一头,垂下窗户。
往窗外看,绳子长度可直达地面。
「竹蜻蜓呢?」
创也净说些废话,我不理他,手抓住绳子。
「卓也没跟来,真是太幸运。」
创也有感而发地说。
「此话怎讲?」
「因为卓也在的话,他肯定会看穿我们的伎俩。爆炸一发生,他会绑住我们的手脚,把我们锁在房里。」
……创也说的对极了,卓也比谁都了解创也的个性。
我率先利用绳索降落地面。
接着创也战战兢兢勉强下来。
我们面对面不发一语,互相竖起大拇指。
走,往风神的屏风出发。
02
穿过民宿中庭,来到杂草丛生的道路。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
风神屏风的方位很容易明白,只要循着焦味飘来的地方前进即可。
稍加注意突出的树枝及脚边的小石子,比起大城市坑坑疤疤的道路要好走多了。
背后不时传来「喔!」「哇!」的声音。
「喔!」是创也被树枝戳到,「哇!」是被小石子绊到的悲鸣。
「我已经够小心了……」
创也说。
「一到山上你就变得很活泼。」
……我一直都很活泼。
远离道路,我们朝森林迈进。
在树林中行走,使创也发出更多哀嚎声。
越接近风神屏风,焦油及树木燃烧的味道愈发强烈。要是奶奶在的话,一定会警告我别靠过去。
前方火焰冲天。
突然眼前毫无树木遮蔽,视野一片宽敞。
不妙!
我抓住一旁的树枝紧急煞车,拉着后到的创也脖子,让他不得往前。
「干嘛?」
创也不满,他的脚边有小石子滚落。
高度约二十公尺的悬崖。
如果我没有即时阻止,他便失足掉下悬崖。大概察觉到这一点,创也停止抱怨。
火光来源就在悬崖下。
往前一看,触目所及皆是巍然耸立的岩壁。
那应该是风神屏风吧。
燃烧剧烈,火焰直往上窜到岩壁。
所以,不明飞行物体是撞上风神屏风后掉落下来。
不明飞行物体还在激烈燃烧着。
「可不可以想点办法从那里下去?」
创也手指着二十公尺远的地方。
我制止。
「最好不要,柳川他们在。」
燃烧的飞行物体旁有四个修长的人影。
柳川和堀越导播,远一点的是神宫寺。
那,另一个人……
「金田先生或森脇先生其中一个。」我说。
创也直言:
「森脇先生的可能性高一点。」
「怎么说?」
「你看看地图,风神屏风旁并没有废屋。我们因为靠近风神屏风,『废屋爱好者』的金田先生,搞不好住在远一点的废屋,没注意到爆炸。另一方面,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者』,而且住在帐篷,说不定正遥望夜空,找寻幽浮的踪迹。谁比较容易注意到爆炸,仔细想想当然是森脇先生。」
说得有理。
「话又说回来,栗井荣太花了不少钱呢!」
创也盯着燃烧中的物体说。
「残骸中看不到机翼或螺旋桨,很明显并非直升机或飞机。整体来说,跟坠落在罗斯维尔的幽浮非常相似,制作得颇为精美。」
创也喃喃自语。
「下面那些人也知道飞碟掉落,问题是接下来呢?」
「问题?」
「纯粹是我个人的想像。」
当创也使用这种说法时,虽然使用『想像』如此谦逊的字眼,但其实已接近『正解』的意思。
「我在某本书有读过——需时几百、几千年的太空旅行,并非靠肉体支持。最佳方法是,以意识体来驾驶太空船。」
「……」
话锋一转地谈论起科幻题材,创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所以,飞碟上只有外星人的意识体。那个意识体今后将何去何从?飞碟毁坏,意识体很难继续生存,它要尽快寻求肉体。」
「然后呢?」
「此刻已寄生到某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不禁打个寒颤。
当时现场有四个人——不,除了神宫寺外另外三人,其中一个……
「没错,有人被寄生。」
冷汗流过我的脸颊。
创也与我相反,反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能来这里真是棒呆了!既能亲眼目睹飞碟的坠落现场,又能知道有谁来过。」
火焰的光芒,在创也脸上留下神秘的阴影。
「得到这些情报,对我们相当有利。」
那时,我注意到坠落现场附近的悬崖边有个很大的裂缝,裂缝并不是一直呈现露出的状态,裸露的岩石和土将它占据。因为飞碟爆炸,才让这条裂缝重见天日。
中间有茂密的灌木丛,导致下面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裂缝。
「创也——」
「嗯?」
「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条裂缝?」
「哪里?」
创也身体移动,大块大块的石头从他脚边掉落,发出嘈杂的声音。
糟糕!
我和创也趴在地上,趴下的瞬间,感觉神宫寺往我们这边看。
身体趴着往后退。
离开悬崖一段距离,我告诉创也:
「有条裂缝!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路能到那里。」
创也沉默地点头。
我往右边,创也往左边。
一面注意不要掉下悬崖,一面搜索,突然被一阵强光照射。
「果然是你们。」
是神宫寺,他关掉手电筒与我交谈。
「你的伙伴呢?」
「在对面寻找通往裂缝的路。」
「喔,你竟然有发现。」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神宫寺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到现在为止,你们了解多少?」
我把刚才创也说过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跟神宫寺坦白。
·坠落的是飞碟。
·外星人只靠意识体驾驶飞碟。
·那个意识体试图寄生在地球人身上。
「坠落的是飞碟这一点合格,你们不错嘛。」
神宫寺的说法。
这不就代表创也说中所有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么多,我来告诉你们下个阶段的提示。」
神宫寺点起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光浮现神宫寺的脸,看起来有点骇人。
「驾驶飞碟的外星人——」
神宫寺举起一根手指。
「制作游戏时,我们称这个外星人为『巴欧』。」
巴欧?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字?
「首先,巴欧会寄生在一个地球人身上。之后,地球人一个接一个被寄生,巴欧以此来增加他的同伴。」
神宫寺吐一口烟圈。
在我看来,他仿佛吐出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体。
「身为一个游戏王,在此阶段只能说这么多。」
说完,神宫寺步向创也的所在地。
「巴欧啊……」
创也一回来,我转述刚才发生的事,他一脸嫌恶。
「为什么取巴欧?」
我问,创也回答:
「因为是访客。」
……完全听不懂。
结果,仍然找不到通向裂缝的路,于是我们决定返回民宿。
走出森林来到马路上时,有人叫住我们。
外星人?
我俩吃惊地跳起来。
「啊,抱歉,吓到你们。」
森脇先生拿着手电筒。
耶?森脇先生没去坠落现场?
一问之下,
「我现在正要赶去。」
森脇先生摇头。
那就是说,刚才到现场的是金田先生。
「你们去过坠落现场?」
我们回答,只到附近看了一下。
「现场聚集四个人——柳川、堀越、金田、神宫寺。」
「已经这么多人,那我不去了。」
森脇先生无所谓地说。
「可以吗?作为幽浮研究家,过去看看才是应有的行为。」
创也带点责备的口吻说。
「没差,幽浮说到底只不过是未确定的飞行体。我只对天上飞的有兴趣,已经掉下来的有什么好看。」
一边挥手,森脇先生一边说。
理由一堆。
「你们要回民宿吗?」
我们点头。
「顺道经过我的帐篷,听你们说说现场状况,我就不需特地走一趟,真巧。」
森脇先生将手电筒由下往上照自己的脸,真孩子气。
森脇先生的帐篷,在我们相遇地不远处——一走出森林有一亩旱田,帐篷就搭在旱田正中央。
帐篷远大于我所想像。
「不错吧,三两下就搭起来,他们给的帐篷真是好货。」
即使我、创也与森脇先生三人,还稍嫌太大的帐篷。
帐篷角落放置露营用具,那些东西的使用方法,我几乎不晓得。不对,我甚至连如何搭帐篷都不知道。
当我跟创也说不会搭帐篷时,他张大眼睛。
「真的吗?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野外达人。」
天大的误会。
「喂,创也,我不是特别喜欢野外。若真要选,我比较中意都市生活。」
「骗人!」
「没骗人,都市既方便又舒适,有水有电。山里面不能看书,也不能打电动。」
「……」
「而且,每次跟奶奶去山上,都没带露营用具,当然不晓得使用方法。」
我拿起手边长得像镜饼的东西。
「那是燃烧器。」
森脇先生教我,可是这东西哪里能点火,实在很难想像。
也有像录音机一样的东西,山上收得到讯号吗?
「食物也不少。」
创也说得没错,宝特瓶水、饼干袋、调理包等等。
「啊,请你们喝杯咖啡,不过是即溶的。」
森脇先生熟练地使用燃烧器、小锅子及金属杯。
好方便喔。
我问。
「森脇先生,你对这些道具很熟悉吗?」
「嗯,我时常到处旅行,基本的大概都懂。」
我想起之前对森脇先生的印象,不正是「探索自我的旅人」。
「你们是国中生吧,真好,有自己的梦想。」
森脇先生羡慕地看着我们。
「二十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森脇先生,你从事什么工作?」
「对外部是说没有固定职业,其实我是个冒险家。」
我们没有任何反应,头一次遇见把冒险当工作的人。
创也看我一眼,我对冒险家这种危险工作不感兴趣。
森脇先生露齿微笑。
「我本来想如果被笑就开扁,但你们没笑。」
森脇先生伸了个大懒腰。
「大学毕业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并不想就职。翻阅公司简介,起薪多少、工作到退休又可以赚多少,光想到这些我就不愿工作。」
「……」
「此后我再也没有就职过,真恼人的性格,老是幻想一攫千金。」
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任何后悔的地方。
森脇先生问我和创也:
「对了,究竟什么东西坠落?」
我们把看见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告诉他。
「没有机翼也没有螺旋桨……难道真是飞碟?」
「绝对不会错,游戏王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去到现场,说不定变成外星人,还好我没去。」
森脇先生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对了,哪种外星人?电影『异形』出现的那一种吗?」
创也摇头。
「不是肉体型态的外星人,是意识体。」
「意识体?」
森脇先生大惑不解地问。
「有证据吗?」
创也点头称是。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
「啊啊,说到这,有看到一个像小洞窟的东西。」
「洞窟?」
森脇先生显示出高度的兴趣。
「嗯,只有站在悬崖上才看得到。坠落现场的那些人,因为被中间的灌木丛挡住,所以没注意,但千真万确存在。」
创也以表情询问我「对吧?」,我点头回应。
「原本被土和岩石覆盖,爆炸的冲击使它现形。」
「嗯,比飞碟掉落更让我感兴趣。」
森脇先生手中握着手电筒。
「我现在过去看看。」
意思不就是,咖啡都还没喝,就要将我和创也赶出帐篷。
森脇先生,你也太猴急了吧……
离开帐篷,我们走在回民宿的路上。
「关于接下来的发展,第一要务,是要分辨出谁是巴欧。」
创也说到「巴欧」时,嘴角有些扭曲,一副厌恶的样子。
耶?
「……」
「怎么了?」
我顿时不出声,创也好奇地问。
「……你没察觉吗?」
我望着前方小声地说。
从刚才开始,脖子有种刺刺的感觉,又没有被虫咬到……
以前在山上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当时奶奶说:
「大概被年轻的野狗或什么东西跟踪,它在试探对方究竟是强是弱,如果听得到脚步声就不用紧张。」
「怎么知道它年轻?」
「惯于袭击猎物的肉食性动物,会盯着猎物的脚。如果是脖子,很快猎物便有所觉。『生手』不知个中奥妙。狩猎经验尚浅。」
奶奶说的「生手」,直到国中我才知道,它是指「初学者」的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背后那东西还不习惯突击猎物……
我跟创也说:
「刚才有东西跟着我们。」
「耶?」
「不要回头。」
赶快阻止创也。
即使回头,天色太黑创也仍然看不见。而且,对方若知道我们已察觉被跟踪,很可能采取行动。
「你脖子不会刺刺的吗?」
「……完全不会。」
我放弃继续追问创也。
「走快一点。」
「等……等、等一下!」
不理创也,我径自加快脚步,创也脚步踉呛地跟在后面。
混合着他的哀号,我听到跟踪者的脚步声。
Lucky!
跟踪者并非野狗,是人类。对方虽然刻意压低脚步声,但他并不习于夜晚的山路,我来想点办法。
「这边!」我拉着创也的手,钻入道路旁的草丛。
「等等!那里没有路!」我才不管创也的抱怨。
穿过草丛,在森林里奔跑。
跑到河岸,眼前是一条细长的河流。
「我懂了,走进河川,味道便消失,电视或电影常有的情节。」
创也说。
我摇头叹息。
「走进河川也无法使味道消失。」
「怎么不会?」
「除非潜到水里,否则头露出水面,野兽还是会根据头上的味道追过来。」
这次换创也叹气。
「不过,追我们的不是野兽,是人。」
说到此,我们两人共同往上游跑。
穿越竹林,跨越石垣,手被我拖着的创也,不慎撞上石垣。
石垣后方虽然杂草丛生,但终究是亩旱田。
边角有四间农具棚。
我们打开最边间的门,跳入棚内。
农具棚约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小。
地上是坚硬的土壤,墙上挂着备中锹、锄头、镰刀以及草绳。
将角落放置的岩石抵住门,剩下不管什么东西,通通搬来挡门。
农具棚内肥料袋堆积如山,我和创也躲在那座山后。
「跟踪者会追来吗?」
创也问,很难回答。
「我一个人的话,也许不会被追上。因为多一个创也,导致速度拖慢……」
「你这是在怪我罗?真敢讲,你给我看看。」
创也比比他的脸和手腕。
到处伤痕累累。
回头再擦擦紫药水,那也要平安无事地返回民宿才行……
「创也,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踪我们?」
我悄声问。
「我怎么会知道!」
「你的工作不是负责思考吗!」
「不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
「嘘!」
我用手遮住创也的嘴巴。
碰碰碰!
敲门声从最外面的农具棚传来。
我和创也闭紧嘴巴,将身体缩到最小。
碰碰碰!
碰碰碰!
声音越来越大。
轮到敲我们这间农具棚的门。
碰碰碰!
门打不开,因为我们设置障碍物的关系。
碰碰碰!
碰碰碰!
敲门声停止。
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情况。
喘息声、践踏草地的声音。
窸窣声加上喀嚓声。
跟踪者要干什么?
不久,一切归于平静。
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心脏跳了六十下后。
我们一起吐口气。
「刚那是谁?」
爬出肥料袋,我说。
「一般来说,应该是在坠落现场的某人。」
创也话才说一半。
虽是肯定说法,却有些矛盾的感觉产生。
怎么形容才好呢?
将我们逼到死角的人物——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被发现会有赔上性命的危险,人的本能这么告诉我。
「也许……」
我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坠落的是真正的飞碟,真的外星人攻击我们——应该不会吧?」
「废话!栗井荣太再怎么神,也不可能搞出真的外星人来。」
创也也轻松地回答。
不过,眼睛却无笑意。
此时,听到一阵啪啦声,紧接着,墙壁缝隙跑出一堆白色东西。
我呆呆望着白白的东西。
是不是外星人的意识体从缝隙钻进来?
「放心,不是外星人,只是白烟。」
创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他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单纯的白烟,不值得害怕。
不对……等等。
怎么会有烟跑进来?
啪啦声愈来愈清楚。
这是……草燃烧发出的爆炸声?
「不好了!火烧屋了!」
我慌张打开门,可是——打不开。
都是创也的烂点子,弄什么障碍物。
「怎么能都怪我,你也有弄啊。」
创也不满地说。
农具棚内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是我想多了吗。
「方才的窸窣声,是门外堆柴的声音。我们会先被烧死,或先窒息而死。」
创也冷静地分析。
这种情况下,创也安定的情绪让我放不少心。
我问:
「你竟能如此冷静,肯定想得出逃生的好方法。」
「耶?」
我真是个白痴。
算了,现在不是跟创也发脾气的时候。
我们走到穷途末路……
稳住阵脚,绝对有方法逃出去。
越是紧急时刻,越不能恐慌。
沉着一点。
我也告诉创也:
「请你安心,我已经冷静多了。」
创也却坐在肥料袋上,微微一笑。
轮到我不可思议。
「这个时刻,你如何能镇定?」
「山里是你的地盘。」
创也指着我。
「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死。」
「……唉。」
我叹气。
承蒙你如此信赖我,不做点什么太过意不去……
没错,这里是山中,奶奶教过我怎样活着回去。就这么死掉,奶奶可会发火。
我环顾农具棚。
跟城市大不相同的一点,地板由土壤构成,所以……
我取下两把备中锹,一把交给创也。
挪开肥料袋,交代创也挖掘最里面那道墙角。
「喔,起火点是窗户边,墙角下挖个洞即可逃生。」
有点不同,创也,但我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地板的土壤,被狠狠地踏过,就算使用备中锹,也不太好挖。
背部发热。
挖了五公分左右,终于看到墙底。
这间山中农具棚,不需费心打地基,直接建在地面上,果然我的想法正确。
我又拿来锄头,插进墙下。
「创也,拿个东西来支撑锄头。」
到这步田地,不用我说明创也自然明白。
「给我个支点,那样一来农具棚便能移动。」
「……剽窃风浓厚的台词。」
创也严厉地批评。
我们使尽全力将锄头往下压。
小屋轻易地被抬起来,比想像中容易许多。
创也搬肥料袋塞住缝隙,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我们爬出农具棚。
呼……
03
四间小屋陷入了熊熊火海。
我拿着镰刀将农具棚四周的草割除,以防大火蔓延到森林。
「那把镰刀哪来的?」
创也问。
「农具棚,逃生时不忘顺便带出来。」
边跟创也说话,手没停过地继续割草。
将刈除的草直接丢入火海。
「你真有先见之明。」
创也佩服地说。
「不过既然有镰刀,我们干嘛要怕。」
创也说。
「为什么?」
「镰刀可以当武器。」
「……这不是武器。」
我定睛细看手中的镰刀。
这是割草的道具——也是农具,不是武器。
「你很顽固喔!回顾以前的历史,农民起义时,他们不也是拿着镰刀当作武器使用。」
「以前——」
我曾将历史课学到的武装起义告诉奶奶,当时她教了我一件事。
「奶奶说,武装起义时,农民手中的镰刀、锄头,并不是当作武器使用。」
「那不然呢?」
「起义时拿着镰刀或锄头,是要作为自己的身分象征。」
奶奶不是历史学家,但对于她的话,我始终深信不疑。
「农民们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所以,不会把农具当武器使用。」
当然,我更不可能将镰刀当作武器。
「……那是你奶奶说的吗?」
创也再次确认。
「是的。」
「我也要向你学习,镰刀不是武器。」
创也满面笑容。
我递给创也一把镰刀。
全部的草都除光后,顺手便将镰刀丢入火堆。
塀户村中曾经有人用过镰刀,今后再也不会有人使用。
辛苦你了,请跟随塀户村的土壤安息。
三十分钟后,农具棚已化成灰烬。
呼……
四周围的草事先割掉了,因此不担心发生森林火灾。
我们找了一块地一屁股坐下,避开热气和烟雾。
噗通跳的心脏,也渐渐回复正常速度。
夜空中的星星,光彩夺目。
这时候——
我猛然抓住创也的衣领怒吼:
「搞什么!这游戏,差点让我挂掉!」
「跟我抱怨,你有没有搞错!」
创也平心静气。
的确不是创也的错,我松开手。
「不过,刚才确实很危险,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神宫寺说不会危及性命,根本是骗人的嘛!」
「……」
创也没有回应,神色严肃不晓得在想什么。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