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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地狱的游戏(2 / 2)


少年泫然欲泣地皱起脸如此说道,棹人不由得接纳了这个说法。



如果深信为了存活唯有此路,人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然而遗憾的是,这样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棹人停止思考而不断当帮凶做着肮脏工作,结果最后被勒死了。然而,如今就算这样讲,少年也听不进去吧。



棹人缓缓接近先前发现的武器,硬是说了下去。



「所以要杀我吗?我看起来是可以这么轻松就杀掉的人吗?」



「啰嗦啦,你穿着这么高级的衣服,反正至今也是悠悠哉哉活过来的吧!既然如此,就为了我在这最后一刻去死吧!」



「有人会笨到因为同情对方而去死吗!而且,如果我真的悠悠哉哉地活着,就不会落得来这种地方的下场了!」



再前进一点点就能伸手碰到武器。然而,似乎也离少年太近了。少年用力皱起脸,猛然将剑向上一挥。不妙——就在棹人如此心想的瞬间,振翅声传入耳中。



————————嘎啊!



乌鸦发现两人后,从头顶飞下来。少年发出怪声,发狂似的来回挥剑。棹人抱着会流血的觉悟钻进他下方,然后抓住斧头。少年来回看着乌鸦跟他,发出绝望的惨叫。乌鸦朝少年飞舞而下,棹人高高挥起斧头。



叩的一声,棹人击裂了乌鸦的头。



乌鸦掉到地上。棹人朝它的头不断挥下斧头。对手并不是普通乌鸦,要彻底杀掉才行。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就有可能会被杀掉。



棹人彻底剁碎那些内脏,直到他确定乌鸦呈现过度杀害的状态。结束这个工作之后,棹人回头望向腿软瘫坐在地的少年,然后高举沾满鲜血的斧头。



「这才是武器正确的使用方式。」



棹人如此说道。少年脸庞抽搐,泪水从眼眶滑落。看到这幅光景后,棹人察觉到对方正在害怕自己。他用大梦初醒般的心情摇摇头后,放下斧头。



「呃,那个,只要使用斧头,就有办法打破门锁。地下道很狭窄,乌鸦应该也无法顺利追过来才对。只要能逃到那边,就有可能存活下来喔。为了让我们互相残杀而放置武器是不对的。没错,让敌人好好明白这一点吧。」



「…………我,我——」



「你要发抖到何时?我没那么生气,站起来吧。」



毕竟棹人曾经被杀掉过,所以也对杀人未遂这件事有所宽容。



他挥动手掌招手,开玩笑般的动作总算让红发少年不再发抖。他怯生生地伸出手,用力抓住棹人伸出来的手掌。



然后,棹人他们为了反击跟逃跑而展开行动。



***



兽人少年藏身在树林间。乌鸦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拍打翅膀。



棹人缓缓从后方逼近,然后冲到前面一口气横向斩断黑翼。



乌鸦无声地掉落地面,红发少年不断用剑插向它。梅拉妮温柔地从后方紧拥大声哭泣的兽人少年,棹人拭去沿着下巴滑落的汗水,然后望向后方。



「这就是全部的人吗?」



他们在树林间移动,勉强聚集到的八个小孩就站在后方。棹人感到愕然,存活下来的人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然而,现在没时间大受打击了。



至今棹人都躲在树林暗处一招击杀乌鸦,所以鸦群尚未察觉到异状。乌鸦自行狩猎完后,呈现在铁丝上休息的状态。如果要逃走,就只能趁现在吧。



棹人从树荫下拔出新的斧头跟短剑。将看起来似乎很好使用的短剑交给兽人少年后,棹人弯下腰。跟所有人对上眼后,棹人尽可能慢慢地告知:



「听好喽,现在要冲去门那边。乌鸦过来的话,就按照步骤拼命挥舞武器,就算杀不掉也没关系。不过,自己的身体要由自己来守护。绝对要活下去喔,上吧!」



棹人带着孩子们发足急奔。在他眼前,没有遮蔽物的地板简直像是无尽延伸下去。拼命移动焦躁的脚勉强冲过那边后,他们抵达了门扉。



回头一看,只见乌鸦立刻朝他们逼近。棹人高举斧头,然后狠狠挥向门扉。



「你们照刚才说的那样去做,从这边散开到那一边!」



红发少年下达指令后,孩子们散开成扇形,朝乌鸦来回挥舞武器。不过,他们似乎无法争取到太多时间。棹人无视传至肩膀的冲击跟激烈痛楚,不断用斧头迅速猛击门把周围。门锁被轰飞了。在发狂般的鸣叫声中,棹人踹开门。



「成功了,这下子——」



背后同时传来惨叫声。回头一望,只见挥着圆月刀的少年眼睛被鸟嘴刺入,武器也从手中掉落。他被抓住背部高高抬起,却因为衬衫破了而坠落。小小的头在地板上宛如果实一般爆裂,那样应该就当场死亡了。



眼前因怒火而被染成红色的同时,棹人行动了。他高举斧头全力掷出,就算手臂的肌肉断裂也毫不在乎。乌鸦杀完少年后正要逼向其他小孩,却被斩断身体,波及其他乌鸦,打转着向下坠落。棹人大吼:



「快逃!」



以棹人充满气魄的呼喊声为信号,孩子们冲进门内,红发少年也跟随在后。



棹人捡起圆月刀,再次把附近的乌鸦的头打破,然后将它仍进鸦群中。鸦群高高飞起避开尸体时,他也趁隙冲进门内。棹人一把抓住门旁边的火把,扔向乌鸦的尸体。火焰顺利延烧,这样多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吧。



鸦群厌恶黑烟而拍动翅膀之际,棹人冲回门内。梅拉妮跟小孩们已经先跑掉了,不过不知为何红发少年在等他。棹人眼睛眨了几下后,高声叫道:



「喂,你在等啥啊,快走!」



「呃,喔!」



红发少年跟棹人肩并肩跑了起来,乌鸦叫声在背后渐渐远去。看样子火焰似乎顺利地成为了遮蔽物。就这样待在那边不要过来啊——棹人如此祈求。



在昏暗的走廊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少年虽然犹豫,还是开了口。



「我叫诺耶,大哥你呢?」



「我是棹人,濑名棹人。」



「濑名,棹人…………抱歉啊,棹人。」



「抱歉什么?」



「我打算杀掉你,还说你至今都悠悠哉哉地活着。」



「别在意,在那种离谱状态下,不管说了什么话都像是鬼迷心窍啦。」



「不过,你比我们还要冷静许多,击杀乌鸦救了我们,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呢。欸,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不害怕呢?」



诺耶说到这里,止住话语。他跟棹人猛然一惊,回头望向后方,一道骇人气息正在背后膨胀。某个黑色物体蠢动着,还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喀沙声。



纵向排列的虫眼发出光芒,八根粗脚搔刮岩壁。



棹人他们后面有一只巨大蜘蛛。



仔细一看,它全身厚厚地覆盖着乌鸦的羽毛,而且分量有好几只之多,嘴巴甚至长着锐利鸟嘴。棹人领悟到乌鸦没追过来的理由。



火争取到了时间——这种想法实在天真得该死。



乌鸦察觉在地下道很不利,所以合体变异为蜘蛛。



蜘蛛吐出丝线,棹人立刻用圆月刀挡下。在下个瞬间,圆月刀被向后一扯飞走了。圆月刀撞到蜘蛛,刀刃却没有插进身躯,而是被厚实的乌鸦羽毛弹开滑向一旁。蜘蛛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吐出丝线。诺耶就在丝线前方,他因恐惧而皱起脸,棹人从那副表情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面前这名少年的母亲叫他去死,他又被扔进不会有人过来救他的地方。



啊,真没办法啊——棹人死心了。他迅速地「伸出左臂」。



蜘蛛丝缠上手腕,棹人立刻从诺耶手中抢过剑。就感触而论,丝线硬度几乎近于钢铁。他立刻放弃切断丝线,转而「斩断自己的手腕」。拖着丝线的蜘蛛虽然发出不满的声音,仍用不像虫子的动作贪心地吃起棹人的肉。



激烈痛楚令脑中爆出火花。然而棹人不但耐痛,肉体又是不死身,所以这并不是无法忍受的事。忍耐不下去的话就会死在这里。



他将剑交还给诺耶后,用力抓紧手腕继续奔跑。诺耶跟着一起跑并哭了出来。



「为何,为什么要做出这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没事的,因为我已经死了。」



「啥?你是笨蛋吗?」



「说笨蛋很过分吧。其实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在说啥?」



「别管了,听我说。我在另一个世界被父亲彻底利用,像垃圾般遭到杀害。那是一个狗屎般的人生。我才刚以为那样就结束了,却又像这样被魔法师……应该这样说吗?总之就是被这种家伙召唤,还硬是给了我一副仿冒品的身躯。」



棹人莫名想要说出这些事,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蜘蛛将棹人的手腕连同骨头一起吃完后,再次释出丝线。诺耶用剑腹挡了下来,不过剑被拿走了。就在他表情整个冻结时,棹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老实说他并不想这样做,然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吧。棹人先暂停呼吸,然后告诉诺耶:



「反正我都已经死掉了,下次蜘蛛再吐丝,你就让它吃掉我,自己逃走吧!」



「你又在说啥啊,你是笨蛋吧!」



「我不是笨蛋啦。全部被吃掉的话,就算是我也会死。不过我本来就不想重生,所以现在是落幕的时候了。我跟你相比,应该活下来的人是还没死掉的你吧?」



棹人看了一眼诺耶有些稚气的脸庞,诺耶则是目不转睛地回望棹人。那对眼眸噙着泪。嗯,果然如此,我并没有错——棹人点了点头。



不能让因恐惧而哭泣的孩子待在这种地方。如今,棹人不会流出眼泪。



「你还没有死,所以什么都做得到。加油吧。」



棹人干脆爽朗地这么告诉诺耶。蜘蛛发出怪声,他用力咬住唇瓣。



再次死亡果然令人害怕,遗忘的恐惧复苏了。活生生被蜘蛛贪心地啃食会有多痛苦呢?不过,也没有其他方法了。棹人细细地吐出气息。



自己的死可以拯救与过去的自己相似的某人。



自己可以成为曾希望会出现的英雄般的某人。



如此思考的话,就无趣人生的延长赛来说,这种结束方式算是过得去吧。就在棹人如此接受一切时,蜘蛛吐了丝。他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就在这个瞬间——



「————————咦?」



诺耶用力撞飞了棹人。



蜘蛛丝黏住诺耶的纤瘦背部。棹人倒伏在地,就这样茫然看着这一幕。他一边将手伸向前方,一边朝诺耶丢出最先浮现脑海的傻问题。



「为什么?」



「咦,是为什么呢?」



是他自己也不晓得吗?诺耶发出混乱的声音,蜘蛛将丝线向后一拉。



在那个瞬间,他表情僵硬地如此低喃:



「啊!因为我不禁希望你能够在这边的世界得到幸福。」



可恶——他轻轻撂下话。诺耶与泫然欲泣的笑容一起被拖走了。



恐怖的惨叫声响起。棹人起身,蜘蛛正专心地啃食着某物。棹人不想理解那是什么声音,所以他冲向蜘蛛。不过,听到脖子喀一声被折断的声音后,愤怒与憎恶瞬间充满整个脑袋,这反而让棹人取回冷静。他急速停下,用冻结的声音淡淡低喃出事实。



「啊……………………死人已经没救了啊。」



下一瞬间,棹人转过身。他用令人吃惊的冷静心情奔跑,面无表情。然而,无从消散的愤怒渐渐浮上那对眼睛。他呻吟般重复说着: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宰了你,绝对绝对要杀了你绝对绝对要杀了你。」



棹人一边小声地倾吐着杀意一边逃跑。在这里被抓到的话就会白白浪费掉诺耶的性命。不能让他平白死去,所以棹人一心一意地奔跑。



不久后,门渐渐映入眼帘。暗门似乎也有上锁,不过棹人有让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拿着斧头。有这些时间,应该可以把门打破了吧。然而,棹人却眯上了眼。门扉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该不会这里没有上锁吧?



如此感到疑惑的瞬间,门打开了。雏罂粟般的红色洋装出现了。梅拉妮从门的另一侧现身,发出惹人怜爱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身边。



「棹人大人!」



「梅拉妮?为什么,别过来!快逃!」



梅拉妮无视忠告,朝他抱了过来,柔软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她将桃色唇瓣靠近他的耳畔。梅拉妮轻声说着悄悄话,甜美气息也一同传了过来。



就在这个瞬间,门又开启了一次。棹人感到鲜艳色彩渗进了视网膜。



比梅拉妮的洋装还要红,本来是纯白色的洋装摇曳着。



「喔,棹人!」



现场响起不合时宜的乐天声音。



伊莉莎白混身是血,活力十足地不断挥手。



***



「哎呀,余正打算过去的耶,这下子就省事了。居然自己过来,你还挺精明的嘛。嗯?你混身都是血啊?话说,你好像随时会失血过多而死不是吗?那只手腕是掉到哪里去了?它是穿脱式的吗?总之先用锁炼绑住……呃,虫子?呜哇!这不是虫子吗?余讨厌虫子!蜘蛛真是令人不快!」



伊莉莎白探头窥视棹人后方后,整个人微微跳了起来。着地的同时,脚边突然迸出黑暗与赤红花瓣。它们以螺旋状窜升至天花板后,蜘蛛头顶突然开出一个大洞,从那儿出现附加了无数荆棘的巨大砝码。



砝码急速掉落,重重地压烂虫子。



「压杀!」



伊莉莎白高举拳头,那是让人想说「少开玩笑了」的戏谑一击。



如此恐怖的蜘蛛,如今有如被拖鞋打的蟑螂被压烂了。手腕被锁炼绑住的棹人被过分粗鲁地止血,并且吃惊地张大嘴。梅拉妮害怕伊莉莎白似的,紧紧抓住他的外套。



在沉重的沉默之中,伊莉莎白完全不看气氛地突然歪头。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那个瞬间,某种东西在棹人体内啪叽一声爆开了。伊莉莎白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以及甚至令人怀念的悠哉表情,让紧绷至近乎极限的神经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连忙告诉伊莉莎白发生了什么事。



「呃,伊莉莎白。别馆那边有恶魔出现,然后他说『欢迎光临你们的残酷剧场!观众是你们,写脚本的人是你们,演员也是你们。希望你们能好好享受』,然后有乌鸦——」



「喔~~原来如此,是吗~~哦~~是喔~~这样啊~~」



棹人心神大乱,就这样有如水坝决堤说了起来。他连不怎么重要的细节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伊莉莎白用有没有在听棹人讲话都很可疑的表情「嗯嗯嗯」地点头,而且在棹人讲完之前就向前迈开步伐。她的双掌互相交叉放在后脑勺,然后穿过门扉。就这样来到大厅后,她在右边的通道上前进,而且没有停步,直接侵入佣人使用的通道。



棹人一边拥着梅拉妮颤抖的肩膀,一边追在后方。



「你有听见吗,伊莉莎白?恶魔在别馆那边。」



「看吧!棹人!」



她在开着的门扉前方停下脚步。棹人试着探头望向房内,里面是厨房。



贵族女孩躺在砧板上,美丽洋装被鲜血凄惨地弄湿,肋骨部分则是被挖掉了。在丧命的女孩旁边,长着牛脸、身穿厨师服的男人被锯子锯断大腿根部。那是打扮成「厨师」的侍从兵。他是被伊莉莎白杀掉的吧。



「跟『肉贩』的证言一样,死掉的女孩被取走了身体的一部分。因为比起平民,贵族里有很多纯种人类,所以『味道也不错』啊。贵族是用来吃的,平民则是用来玩的喔。看来恶魔在别馆跟你们还有平民女孩们玩耍后,预定要在本馆用餐呢。哎呀,还真是奢侈耶。」



伊莉莎白「嗯嗯」的点头。棹人用力握紧拳头,再次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与杀意。伊莉莎白无从得知这股激情,回头望向棹人,然后耸耸肩。



「让企图将余当成食材的笨蛋们供出密道,然后将其杀害虽然愉快,不过他们的数量很多,甚至四处逃窜跑到中庭那边,所以花了余不少功夫啊。」



「伊莉莎白,你为何花了一些时间才过来,理由我已经很清楚了。不过,这种事怎样都行。我们去别馆吧,现在立刻杀掉那个恶魔。」



「呵呵,你难得有干劲呢。那个手腕,不怕痛的人类也很稀奇啊……不过,棹人啊,你跨越生死线的经验明明多得足以做出觉悟砍断自己的手臂,为何没察觉眼前的事实呢?」



「这是在说什么?」



如此交谈之际,伊莉莎白也依旧继续走。离开厨房抵达走廊后,她在大厅中央停下步伐。本馆寂静无声,除了侍从兵,所有部下都逃走了吗?



在发出美丽光辉的吊灯下方,她摇曳黑发回头望向这边。



「这里的恶魔似乎不只是为了变强,而是比『骑士』还喜欢纯粹虐待人类的行为。兴趣跟余很合啊,人的痛苦就是喜悦,惨叫声则是快乐。然而,不管是残酷剧场也好,这家伙好像喜欢比较费功夫的点子。那么,试着想看看吧。这种扭曲之徒最喜欢而且得大费手脚的最大级绝望是怎样的东西呢?」



棹人不明白伊莉莎白在说什么。然而,脑海突然闪过被父亲勒住脖子时的回忆。引发脱水症状时父亲给了水喝,瞬间产生可能会得救的错觉后,棹人就被杀掉了。



或许会得救的希望遭到背叛,这种绝望比任何事物都深沉。



「……给予希望,在对方觉得自己或许能得救时,再将他打落至地狱。」



「没错喔!剩下的人类变成两人,只要杀掉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自己就会成为『最后一人』并且得救——宰掉如此确信的对手无疑就是最快乐的事!哎,虽然那个预定行程因你之故而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过这种情况,那个恶魔也很乐在其中吧。毕竟『连一个小孩子都没有逃来这里』嘛。」



棹人领悟到答案后,闭上眼睛。大厅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不管是哪里都没有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棹人摇摇头,从独自留在这里的梅拉妮身边离开几步。



逃出死亡游戏的孩子们消失在「哪个畜生的嘴里」呢?



「而且啊,恐怕就算只是暂时,对方也不愿化身为贫弱的模样吧。」



伊莉莎白浮现灌注了亲爱之情的微笑,探头望向梅拉妮的脸庞。梅拉妮身躯不停颤抖,伊莉莎白则是用充满侮蔑的口气问她:



「为何你这个『伯爵』的女儿没被选为食材,而是参与了游戏的那一方呢?」



在那瞬间,状似雏罂粟的洋装有如肉瘤膨胀,外表惹人怜爱的女孩外形化为内侧塞满肉的布块。宛如破皮而流出脓汁,那东西从内侧迸裂而出。



全身长着乌鸦羽毛又拥有蜘蛛脚,肌肤有着奇特惨白色调的裸男现身了。



秃头男人肥胖得很丑恶,还喀喀地弄响鸦嘴。伊莉莎白望着外貌异样的巨汉,又对蜘蛛脚咂嘴后,「嗯」了一声轻抚自己的下巴。



「在那边的男人,不是侍从兵就是冒牌货吧。既然身体已经失去人形,要装成少女也很容易吗……不,从少年也变成牺牲品一事判断,或许你有扮女装的兴趣啊。唔,真令人厌恶呢。而且这家伙人类的身分虽是侯爵,融合的恶魔却是『伯爵』嘛。让余满心期待,结果却是小角色吗?真是的。」



「这种事怎样都行,现在立刻宰了这家伙。」



「什么啊?打从刚才就这样,还真稀奇不是吗?还是你跟他有仇?」



「嗯嗯——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事,我都愿意做,所以让这家伙死得很凄惨吧。」



棹人如此重复说道,浓厚杀意在他胸口激烈地打转。



存活下来的人居然只有自己,就算再荒谬也要有个限度。孩子们都被「伯爵」杀死了,只有这个畜生不能让他活下来。所以只要能杀掉眼前的「伯爵」,棹人甚至觉得即使舍弃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救的性命都没关系。



不杀了这家伙,谁受得了啊。



「——哈!」



伊莉莎白用哼笑取代回应。下个瞬间,棹人的腿被她扫倒,倒地后背部被重重踩住。她用或许会折断背脊的劲道渐渐压上体重。



「咯!」



「不准指使主人,你这只没用的狗。用不着你说,这家伙也是余的猎物。就算你不出言乞求,余也只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余的乐趣喔。」



伊莉莎白冷冷撂话,像是要挖开棹人的腹部般用脚尖将他踢飞。棹人被轰飞到墙边,口中随即喷出混杂着鲜血的呕吐物。伊莉莎白重新面向「伯爵」。



「余的随从失礼了呢,这下子碍事者就都消失了。」



她光明正大地展开双臂。黑暗与红花翩翩起舞,裹住她的身躯。



黑暗雾散,花瓣落至地板后,她一如往常身穿黑色束縳洋装,纤细手上握着弗兰肯塔尔斩首用剑。



伊莉莎白将手放在酥胸半露的胸膛,向「伯爵」呈献了一个有着贵族气息的礼。



「欢迎来到余的残酷剧场。观众是余,写脚本的人是余,演员也是余。余不打算让你好好享受,发出猪猡般的惨叫,有如毛毛虫痛苦地打滚吧。」



她说完锐利地挥剑。锁炼从虚空中伸出,扫向「伯爵」的位置。「伯爵」用八根蜘蛛脚轻易挥开它们,一边破坏吊灯一边飞向后方。「伯爵」使劲绷紧奇异的苍白裸体后,肌肤射出无数乌鸦羽毛。而且「伯爵」甚至从唇间吐出蜘蛛丝,无数攻击袭向伊莉莎白。



「哈,天真天真!」



伊莉莎白迅速地来回奔驰,将这些攻击全部躲了过去。地板跟天花板变成蜂巢,然而伊莉莎白毫发无伤。即使如此,就算是她,似乎也没时间转守为攻。锁炼没有进一步袭来的事实让「伯爵」咧嘴一笑,施加怒涛般的追击。



他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与脚边卷起了黑暗跟红花的旋涡。



天花板与地板突然发出轰音,将他夹在中间。



正确地说,是从天花板跟地板弹出来的巨大石板。



「伯爵」被两片巨大圆石板夹在中间,石板中心垂直插着有如手摇式风琴把手的金棒。



回过神时,伊莉莎白已经坐上棒子的把手部分。她朝状况外而不断眨眼的「伯爵」露出陶醉的微笑。



「『辗碎车轮The Wheel of Death』。余压杀了你的使魔啊——所以就慢慢削光你吧。」



圆石板发出不祥的嘎嘎声响,一边开始旋转。手把部分每上下移动一次,两片石板就会如车轮般旋转。一片往左侧,一片往右侧,发出咯咯声缓缓削去「伯爵」被夹在其中的身躯。配合石板的转动,乌鸦羽毛遭到拔除,肥软的苍白肉体也被磨削。混合碎肉与脂肪的鲜血渐渐滴落至地上。



现场发出骇人惨叫。鸟嘴脱落,被隐藏在下方的人类嘴唇因激烈痛楚与恐惧而不断发颤。「伯爵」被扯裂耳垂,被石板从左右两边磨平侧头部,并拼命大吼:



「伊伊,伊莉莎白,伊莉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伯爵』?唔,声音跟猪猡一样刺耳啊,你不能稍微矜持一些,至少也发出跟乌鸦一样的啼叫声吧。」



「不、不跟我做个交易吗咯咯咯呸呸呸呸呸呸呸!」



「嗯————————————————————————————————?」



车轮喀啦一声停住,棹人露出残虐目光低声喃道:



「……什么交易,她可是不会接受的喔。」



「听说拷、『拷问姬』狩猎完十三名恶魔后,就会遭到火刑。只要不杀我,你也用不着被杀掉,是吧?我们的利害关系应该一致,救、救救我啊!」



左右脸庞被夹住的情况下,「伯爵」一边从纵向延伸的嘴唇间吐出口水跟鲜血一边如此诉说。伊莉莎白「嗯」的一声发出低喃后,从把手那边轻盈地一跃而下。她对被夹在车轮中间的丑男微微一笑。「伯爵」因恐惧而发抖,回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



「你是笨蛋吗!」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发出一声尖锐的喝声,车轮同时再次开始旋转。「伯爵」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哭叫声一边手脚乱踢拼命挣扎。然而他的一双手臂脱落,肩膀也被渐渐磨平。「伯爵」有如果实被缓缓压榨,黏度不断增加的血液将地板弄得又湿又脏。



伊莉莎白眼中有着绝对零度的寒光,并且用这样的眼神俯视他。



「施行高压政治者会被杀掉,暴君会被吊死,虐杀者会被凄惨地宰掉,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在极刑的最后用自身惨叫当装饰,然后坠入毫无救赎的地狱,直到此时拷问者的生涯才算完结。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就做出拷问的行径吗?少开玩笑了啊,『伯爵』。」



伊莉莎白火冒三丈感到愤怒。她史无前例露骨地表现出怒火。车轮终于发出轰隆声响,上下叠合了,鲜血不断从缝隙间滴落。车轮毫无慈悲地磨光「伯爵」后,伊莉莎白将脚放到车轮上如此低喃:



「余跟你都一样——会被天地万物舍弃,然后就这样死去。」



她轻轻将脚放下。同一时间,血泊全部变成黑色羽毛,然后飞舞至空中,瞬间静止后开始缓缓落下。



在降下无数黑雪般的静谧美景中,棹人握紧拳头。



「……欸,在别馆那边被长枪贯穿,苟延残喘的孩子们——」



「他们只是借由『伯爵』的魔力才苟活着。那家伙死去后,他们也同时死掉了吧。」



「……这样啊。」



「什么啊,比永远活在痛苦中要好一些啦。」



伊莉莎白觉得很无聊地发出冷哼,棹人茫然凝视她。据说她曾做出跟恶魔们一样的行径。然而,棹人觉得她跟恶魔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至少在他眼中,这两者看起来大不相同。



棹人忍受身体痛楚站起,对她说了:



「谢谢啊,伊莉莎白。」



「为何道谢?余只是心甘情愿地接受自身的乐趣罢了。而且你道谢不但滑稽,也误会得很离谱喔。」



「杀掉十三名恶魔的话,你也会死吧?不过你却杀了那家伙。」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这不全是为了你。余会虐杀十三名恶魔——也就是教会官方所准备的在最后关头可以处以极刑的那十三人。就算余会因此而死,余也没有任何想法。既然民众在付出大量牺牲后抓住余,并且决定要杀死余,那活生生被烧死就是余的义务。」



她让高跟鞋发出清亮声响,就这样迈开步伐。黑色装饰布飘扬,她如此说道:



「残虐又傲慢,有如狼一般高歌享受生命后,余会像头母猪死去。」



伊莉莎白远去,并且在最后用低沉声音喃道:



「————————余是这样决定的。」



棹人被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空中。黑色羽毛哀悼般轻抚他的脸颊。



他思考了诺耶的事,还有死掉的孩子们。只有自己存活下来。逃亡戏码以滑稽的结局告终了吗?然而不管多后悔,残酷的现实都不会有所改变。它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活了下来,就表示自己有事情非做不可吧。



回想诺耶最后的低喃后,他轻声低语。



「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变幸福……」



不过我会试着尽量挣扎。



然后棹人重新抓紧失去腕部的手臂,开始跑了起来。同时,飞舞在空中的一根黑羽毛燃起苍蓝火焰。那道火焰陆续引燃在房间飞舞的无数羽毛。



不久后,苍蓝火焰开始燃烧城堡。



火焰静静舔舐石壁,就像在祭吊诸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