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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第102节(2 / 2)

  “来人!”桓羡朝外高声呼,“去把小公主抱来!”

  芳枝于头脑混沌中抱着蓁儿被领了进来,还未搞清楚殿中情形,便见桓羡被发跣足,提着柄剑杀气腾腾地朝她走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陛下!万万不可啊!”

  她抱着蓁儿噗通一声跪下来,苦苦哀求:“小公主是无辜的啊,您再怎么和皇后置气,也不能伤及无辜啊!”

  她毕竟照顾了蓁儿近一年,对这可爱的婴童也生出些许感情。更不明白,分明陛下昨日还亲抱着小公主喂饭,现在却要杀了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桓羡暴怒喝道。

  他当然不会真的杀了他们的女儿,但眼下,除了用她来迫使栀栀留下也没有别的法子。

  那是她自己捡来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不足以令她厌恶。他就不信,为母则慈,面对蓁儿她也能如此狠心!

  他人已逼近襁褓,因暴怒而近乎握不住的长剑,剑尖就悬在婴孩咽喉。却是逼问薛稚:“发誓!说你不会走!否则朕就杀了她!”

  煞气凛冽,拂面而来。襁褓之中的蓁儿亦被吓住,嚎啕大哭起来,催人泪下。芳枝眼中猝然盈满了泪水,求助地看向薛稚。

  薛稚眼中亦被泪水占据,固执地别过脸,不肯相视。

  二人久久这般相持着,殿内水泼尘息,落针可闻,她却始终不肯松口。

  桓羡眼中掩在暴怒之下的希冀便一点一点淡下去,举着长剑的手僵硬地放下来,眼中一片彷徨无助。

  “你还是要如此吗?”

  话声细辨之下竟带着哽咽。

  她不答,他的声又带了些许愤恨:“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薛稚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早已对他失望头顶,只觉看他一眼都会恶心。

  这就是,她曾所依赖的、差一点便陷进去的哥哥啊……原来便是这么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来都只想着他自己,为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从来都是。

  而她呢,她曾经以为她可以驯服这个人,到头来才发现,从前他的种种温和与退步,都不过是迫她心软的假象。

  她不可以再心软下去了。

  她不说话,他也没开口,殿内静寂得如同覆着层厚厚的冰霜,气氛十分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声剑响,是桓羡颓然弃剑,挥手命芳枝下去。

  芳枝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磕了个头便抱着蓁儿下去了。厚重的门扉合上,阻绝断殿外已经升起来的朝阳投下的金光,他回过眸来,神情在那束猝然出现又猝然消失的金光中显得格外落寞。

  “栀栀。”他在她身前单膝跪下,一只手温柔抚摸上她如覆冰霜的半颊雪颜,“你放心,哥哥是不可能放你走的。”

  “我是你的,你不能不要。是生是死,我们都得在一块儿。”

  他语声温和,指尖却似拈着簇霜花的冰冷。薛稚脊背处闻声攀上一丝蛇似的阴冷,却始终没有松口。

  自这日上午过后,他不再允许她外出。

  青黛与木蓝皆已被遣走,尤其是木蓝,作为那日暗中替她传来谢璟消息的人,被拖下庭去狠狠打了顿板子,又另换了一批侍女来服侍她,作为哑女,她们不会应答她半个字。

  玉烛殿的门窗皆被封锁起来,连窗棂亦被厚重的木板钉住。彼时薛稚本在窗前借着窗纸远望窗外天光,一块巨大的木板忽似从天而降,从外将天光遮住,咚咚的捶打声,近乎钉在她的心脏。

  屋中再透不进一丝光亮,黑沉沉的,连白日亦需点灯,她不想点,便是永远身处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他进来时才会带进些许光亮。

  他的脾气亦变得愈发反复无常。

  有时是控制不住的暴怒,威胁她若是敢离开便杀尽谢氏一族。甚至有一次,他将太皇太后抓进了殿来试图威胁她,反被太皇太后破口大骂了一顿。二人遂争吵起来,薛稚就冷眼在旁相看。

  有时则是摒弃尊严的哀求,抱着她一遍遍红了眼重复:“栀栀,哥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或者你不解气,你捅我几刀也是好的,可是你不能,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更有时,则是抱着蓁儿过来,迫使还不怎么会说话的蓁儿唤她阿娘。若是叫不出,便会狂怒:“叫啊。为什么这么废物,连声阿娘都不会叫!”

  若是叫了,又会欣喜:“栀栀,她叫了,你听,她叫你阿娘了。”

  “她上次也叫我阿爹,我才是她的阿爹,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要再想着他了,好不好?”

  无论是哪一种,薛稚都不会对此有半点回应。唯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一种漠然的、高高在上的、旁观的悲悯。

  二人的婚期,就在这样的僵持里,一日一日临近。

  大婚的前一日,桓羡再次来到她被关的寝殿。

  他将那些繁复而精美的皇后礼服一件件亲手替她换上,从抱腹到中单,再到最外层的纯衣纁袡、头上的凤冠,温柔郑重,并无半分狎昵猥亵之态。

  却把她双手,以当年的那根罗带一圈圈缠缚于身后,一边缠一边哽咽着和她说对不起,他也不想这样待她,可是他真的不能没有她。

  那根已近毁坏的赤绳子,也被他重新找来丝线贯好,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是如此地坚信着,只要这对赤绳子还在,他们就能重归于好,白头偕老。

  “有时候,我真在想。哥哥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耳边忽然传来她的声音,是这数日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桓羡有些不能置信,错愕地抬眼。

  她没有逃避,眼中也没有厌恶。只是看着他道:“喜欢我这张脸吗,可天底下比我漂亮的女人也有的是,还是说,你喜欢的是妹妹这个身份,喜欢这种近乎于乱|伦的快感?”

  “又或者,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些事吗?可我小时候,哥哥也并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啊。如果不是我可以为哥哥带来食物、药物,只怕哥哥连应付我也懒得吧。”

  她自嘲地笑着说着,随后,如愿以偿地在他脸上看到震愕又无措的神情。桓羡微愣了一刻,又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去,继续替她绑着腕上的绳子。

  薛稚却是接着说了下去:“别再这样绑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