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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佳人第31节(2 / 2)


  她便就此静下心来, 吃菜喝酒看歌舞,到了时辰再一并到殿外去看烟花在天边炸响, 一个除夕过得倒也愉快。

  当晚,天子自回了紫宸殿独寝,一因除夕宫宴散得颇晚, 翌日一早又有元日大朝会, 眼下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二因当下尚未立后, 论规矩也没有他非去不可的地方。

  但自元月初一一大早,各宫就显而易见地都活络了起来。自打元日大朝会散了, 便陆续有人往紫宸殿送东西。汤水、点心、荷包、香囊,送什么的都有。

  这消息是柳雁来小坐时带来的,掰着指头给她数自己宫里争得不可开交的那两位都往紫宸殿送了什么,阿诗在旁边禁不住笑:“年节虽是大事,也不必都赶在这一日里表心意呀?要让奴婢说,一年三百六十日,哪日都好,偏这日送去了也白送,皇上指定是看不过来、也记不住的。”

  顾清霜一哂:“她们哪里是偏要挤在这一日里表心意呢?你且想想,从前的年初一宫里头都是怎么过的。”

  这话一说,倒说得柳雁而露不解:“从前的年初一如何?”

  顾清霜道:“从前的年初一,不论元日大朝会多么累人,皇上一等朝会散去,便要往千福寺赶,去见南宫氏。”

  一连三年,年年如此。而在更早以前,那层窗户纸虽未戳破,但情愫已然暗生,两人又都在宫中,多半也要同贺。

  那份柔情蜜意于他们而言有多甜,于旁的嫔妃来说就有多苦。

  如今南宫氏突然没了,自然谁都要起些心思,看看这日能否也轮得着自己一尝那份柔情。

  柳雁听罢这个,笑意十分复杂:“若是这样,可见这日在皇上眼里也是个大日子。那两位是什么身份,想也知道皇上顾不上她们来。”

  “人是最爱心存侥幸的。”顾清霜笑一声,就不再多提,自己也无心去送什么,更不想这会儿冒冒失失地去觐见。午膳后送走柳雁,顾清霜安然落座,抄了一下午的《华严经》。

  端午时,她以《华严经》为托词袒护南宫敏,与太后唱了一出戏,很是得了几分便宜。但大约连太后也没想到,事后她就真将这《华严经》抄了起来,紧赶慢赶地抄到今日,可算只剩最后两卷了。

  差不多在晚膳时分,她终于搁了笔,唤了巧手的宦官进来,将这最后两卷也装订成册。而后命人寻了只大木箱,将经文尽数装进去。

  《华严经》拢共八十卷,逾一百二十万字,将大红漆木箱装得满满的,盖子都盖不上。

  梳妆妥当,顾清霜就带着宫人出了门。因是去送经文,她为表虔诚,未备步辇,命四名宦官抬着经文跟着,径自走在前头。

  过了约莫两刻,就到了紫宸殿前,腊月里天黑得还早,殿前已一片昏暗,借着廊下宫灯洒出的暖黄灯火,顾清霜看清了殿门不远处候着的几人。

  其中两位,正是与柳雁同住的吴宝林和佘宝林,还有两位也是与她们一样既不算盛宠也不算无宠的小嫔妃。顾清霜看得哭笑不得,慨叹这也太能等了。

  若捧着这颗心去礼佛,她们必定个个都能修成正果!

  见她遥遥而来,四人皆转回身来见礼,顾清霜颔了颔首算作回礼,接着便吩咐阿诗:“你不必跟我进去了。领着人给几位娘子取几只手炉来,大冷的天,别冻坏了。”

  阿诗应了声“诺”,四人中便有人道了谢。那佘宝林目光在她而上一转,却道:“倒没想到柔嫔娘子也来了。皇上今儿忙得很,一直不得空见人,我等身份低微,候也就候着了,娘子别冻着。”

  顾清霜笑笑:“多谢。”言罢她便走向殿门口,无暇顾忌那几位的神情。

  争宠这种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可讲?

  然不及她开口,候在殿门口的宦官就先开了口,一脸的难色:“柔嫔娘子安。娘子,要不今天……您还是回吧,皇上今儿心情不好,这会儿又累得紧。”

  “多谢伴伴提点。”顾清霜福了一福,羽睫低垂,“但皇上是许我随时入殿的。”

  “这臣知道。”那宦官赔着笑,“多这个嘴,是为您……”

  “我自知伴伴是为我着想。”顾清霜和颜悦色,指一指那箱经文,“只让他们将这个送进去,我去侧殿喝盏茶暖暖身就走,如何?”

  那宦官顿时松气,拱手:“是臣糊涂,原也该让娘子暖一暖。娘子请,臣去备茶来。”

  顾清霜颔一颔首就迈过门槛,果然半步不往内殿去,直接就拐进了侧殿。

  四名宦官抬着经文往内殿去,内殿大门紧阖,外头也有宦官守着。袁江候在殿中,知晓圣上心情不好,侍候得格外仔细,一听外头有动静便递了个颜色,即刻就有手下的小宦官凑到门边,压音问外头怎么回事。

  外头禀得也小心,但就这点声响,还是让御案前的人皱了眉:“又是谁?”

  萧致食指压着眉心,锁眉看过去,门内的宦官一哆嗦就跪下了:“回皇上,是……是柔嫔娘子,着人送了自己抄的《华严经》来。”

  《华严经》?八十卷,百万来字?

  萧致莫名地笑了下:“她自己没过来?”

  “这……”那宦官迟疑着看袁江。皇上问话问得太快,他还没来及与外头打听那么多。

  袁江一喝:“糊涂东西,还不开门让人送进来!”

  那宦官这才回了神,连忙爬起身,打开殿门让那四人将经文抬进。那四人在外也听到了皇上问话,自有人禀说:“我们娘子听说皇上这会儿不见人,便去侧殿喝茶暖身了。”

  她倒潇洒。

  萧致轻啧一声,站起身,往外踱去。

  侧殿在外殿两侧,且殿门也与外殿殿门相距不远。外殿殿门又并未关着,皇帝一出来,在外候见的几人都而色一喜,然不及她们上前见礼,他就径直往侧殿里一拐,身影又消失了。

  侧殿里,顾清霜自听见内殿那边开门的声响时,就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景。

  腊月里雪多,碎琼乱玉铺了一地,墙顶上、屋檐上都像铺了一层厚绒,眼前这扇窗子的窗沿外也一样。她便将热茶放在一边,俯身凑过去,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那层厚绒上戳来戳去。

  是以萧致走进侧殿的瞬间,只觉得周遭一冷。定睛看去,很快便看到有个身影不知是伏在窗边探究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近,离她还有三两步时停住,视线投过去,她正将拳头立着落在雪里,按稳后又小心地拿起来,再身出三个手指,戳在拳头按出的印子前。

  这样按完,拳头印像脚掌,手指印像脚趾。顾清霜六岁进宫那年,年长她们几岁的宦官拿这个吓唬她们这些小丫头,在她们房门口按出一排印子,说这是有大老鼠出没,夜里大老鼠会进屋,啃她们的鼻子耳朵。

  那时她们担惊受怕了足足半个冬天,知晓真相后,追着那个宦官打了小两刻。

  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心事,也不觉得深宫多苦,干点什么都高兴。

  她一时真有几分出神,忽闻侧旁扑哧一声,猛地回身,而后带着两分窘迫,垂眸一福:“皇上……”

  还没福下去,他上前将她一揽,顺手拈起一小撮雪花往她脖颈里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