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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魔(2 / 2)




「并不是不让他外出,那家伙只是赌气。」



「我听修二说了以前的事,还有武装政变的事。」



「没那么夸张啦。」直也苦笑。



「不过,结果相当麻烦吧。」



「嗯,学长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秋月也大肆胡闹了一番。」



「不要理他们就好了,就因为他认真地把对方当对手,事情反而变得麻烦。那家伙,这点真像小学生啊。」



汗水滑过背上,感觉像有虫子爬过一样思心。嘴里没有章鱼烧的直也又恢复原本聪明伶俐的模样。额头上虽浮着汗水,他倒是一脸若无其事,应该是练剑道让他习惯了热。



「修三说你很强,打不过你。」



「那小子也不弱啊。」



「为什么你那么强?」



「我也不知道,就像反射动作一样。只是这样。」



「那种感觉很好吧。」



直也歪着头,说道:



「感觉就像有个东西从斜后方看着自己动一样,老师了解吗?」



「真是奇特的说法。你不喜欢剑道吗?」



「我不知道。」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老爹的大嗓门。似乎是修二到家了。



直也侧耳倾听那骚动,说道:「我常想起小学的修二,那时他只要输了就会不甘心地哭。现在也一样,那家伙一点也没变。」



「感觉得出来。」



「可是我很羡慕他。我自己练剑的方式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有时候觉得这样很讨厌。」



「这不就代表你成长了吗?」



直也脸上浮现一抹落寞的微笑。



「我不觉得这就是成长。」



咚咚的脚步声跑上楼梯,把房子踩得摇摇晃晃的。直也拿着空瓶子起身,修二正好开门走进来。



「怎么了?啊,真是热死人了!」



他盯着我和直也,呻吟着说。







那天留下来跟老爹喝酒,还顺便在西田家洗澡,准备要回家时已近深夜。离开西田酒馆时,正在小寐的老爹醒来对我说:「路上小心哪!」



回家的路上,我沿着高中校园的长围墙走。路上街灯不多,十分阴暗。围墙上的种种污渍吸引了我的目光。独自一人行走时,总觉得那些污渍随时会动起来。微风轻吹,围墙另一边黑压压的枝叶沙沙作响,有什么从树枝上跑过。远远的,自动贩卖机的灯光明亮闪耀。



一个细瘦的人影慢慢地迎面走来。我很清楚那是夏尾,不过她似乎没察觉到我,直直地走过去。简直像人偶一样。



「夏尾同学。」



我出声叫住她,她似乎吓了一跳,朝我这边看过来。



「老师。」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刚好有点事……」



「我陪你走回家吧?」



「不用了,真的没关系。」



她这么说着,从我身边穿了过去,专心一意地朝某个神秘的目的地前进。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抬起头,宛如隧道荒寂的巷子里已不见她的身影。天空的另一头传来细细的雷鸣,待会儿就会闪电了吧。虽然心里想着要早点回去,我却只能凝望着巷子深处动弹不得。



不久,仿佛逆踩着她的步伐,一只身形细长的兽从巷子深处冲了出来。来到离我约五公尺的街灯下,它蹲踞着,身体不动,脖子朝我伸展,在萤白的日光灯下无声地哄笑着。



我丢掉罐子,踏出一步。







清晨下了一场雨,此时雨势稍歇,空气清清冷冷的。



走过荒神桥,在河原町通等红绿灯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我虽然带着伞,但觉得这雨凉爽舒适,就没有撑伞,在雨中行走。平日时常经过秋月家的寺庙,却从未进去过,今天决定进去看看。



穿过大门,石板地一路延伸到后方的正殿,左手边是寺务处兼住家。墓地在正殿的右手边内侧,以围墙隔着。楠木气派地耸立寺中,伸展着宛如森林一般苍郁的枝叶。雨水打在宽阔的叶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庙境内杳无人迹。



绕到右手边,我看到秋月的身影,他坐在缘廊上双脚伸着。察觉我的到来,他嘴里含着冰淇淋扬了扬眉,向我打招呼。



我脱下鞋子,手撑在缘廊地板,一跃而上。缘廊的地板因雨而沾染了湿气,飘着旧木头的香味。秋月穿着短裤加T恤,双脚在缘廊边轻轻摆动。淡淡的烟雾自装在陶器的蚊香飘摇而上,一旁摆着文库本和装着褐色馒头的盘子。



「寺里不用忙盂兰盆节的事吗?」



「我本来也要帮忙的,现在不用了。」



「因为那件事的关系?」



「是啊。」



「他们似乎还在巡逻。」



「那我真希望他们早点抓到犯人啦!」



他两手撑在缘廊地板上,耸着肩,眺望着细雨飘落,细细的发丝自然地披散在眼镜上缘。我坐在他身旁望着庙境的风景。围墙另一头,隐约可见雨水淋湿的街道和御苑的森林。



「给人说闲话,我是不在意。」秋月说。「可是,拿我会剑道当证据,就有点讨厌了,对武田师父也不好意思。练剑道跟拿棍子去扁人是两码子事。」



「你喜欢剑道吗?」



我一说,秋月马上点头。



「我拿同样的问题问直也,他说『也不算是』。」



「那小子跟我又不一样了。」



「你那么喜欢剑道,却离开了剑道社?」



我这么说,秋月以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什么嘛!不要臭屁地问一堆。」



秋月嘴里叼着馒头,冷冷地看着我,不过没多久脸上又换上一抹饶富深意的浅笑。「算了,没差。反正他们一定跟你讲了吧!」



「武装政变的事,我听说了。」



「哦,那个啊。我是曾把三个看不对眼的学长赶出去过。」



「把他们赶出去了?」



「因为直也很惨啊。他做得那么明显,一定会被学长怨恨。」



「可是,你也跟那些学长处不来吧。」



秋月歪着头,喃喃低语:「我是怎么样都没差啦。虽然被他们欺负得满惨的,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为什么当初要忍受那种事,不过当时的气氛就是那样吧。」



「明明被欺负得那么惨,你却不怨恨?」



「嗯,是没有。」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乖乖忍耐,继续留在剑道社?」



「是啊,为什么咧?」



秋月傻笑着回避了我的问题,但隔着眼镜凝望我的眼睛不带一丝笑意。



「我本以为你是为了帮直也报仇。」我如此低语。



「我才不做那种事!」秋月嗤笑着。「老师,你没什么看人的眼光。」



「也许吧。」



「不过,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些学长把你狠狠修理了一顿,对吧?」



秋月看着我,歪着头笑了。「算了,也是啦。」



「这是什么意思。」



「就当作是那样吧。」



他拿出香烟,递向我。「要吗?」



我环视着本堂说:「这种地方不能抽烟吧。」



「湿气这么重,烧不起来的。」秋月说着,叼着香烟点上了火。



烟雾飘散在细雨中。



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我沉默地坐在抽烟的秋月身旁。虽然心想还是早点去西田酒馆好了,但要是现在慌慌忙忙地离开,更让人气闷,所以我不想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眺望着飘落境内的雨。



「老师身上有野兽的味道。」



秋月忽然喃喃地说,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以前夏尾身上也有那种味道,在那家伙还来道场的时候。我很喜欢那个味道,所以她身上的味道消失后,我觉得很可惜。」



他吞吐着香烟的烟雾,看着我。眼镜反射着沉沉垂着的云朵后的微光。他就像在估量我的身价。



「老师你也一样。」



「什么一样?」



「我很清楚,老师你和那时的夏尾有相同的味道。」



一时之间,我们两人沉默地互望。期间,秋月的烟烧得只剩烟蒂,他随手扔进装蚊香的容器里。



「好了,老师。你差不多该出发了。」



他低声说,我点点头。



「等会儿直也跟夏尾要过来。」



「过来玩吗?」



「要在正殿对打。」



「为什么不在道场练习?」



「因为夏尾不想回道场,她现在只跟直也对打。」



我步下缘廊,踩在鞋子上。一直贴着地板的屁股湿凉凉的。雨势稍微增强,我从包包里拿出折伞。秋月站在缘廊上,像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老师,你看过这样的东西吗?」



秋月忽然这么说,双手水平摆动,比画出类似长筒状的东西。



「该怎么说呢?长长的,跑起来滑溜溜的,经常出现在空地上。」



「是什么呢?」



我俩互相对视,没多久秋月说:「算了,没事。」



我离开了寺庙。







盂兰盆节一过,就到了五山送火※。我觉得今年从只园祭到送火的这段期间,时间流逝得比往年都快,没有日子一天一天度过的真实感。(※「大文字五山途火」是京都的祭祀活动,每年八月十六日在环绕京都盆地的群山半山腰,以篝火排出巨大文字,是京都夏天特有的景致。)



回顾这段转眼即逝的荒芜时光,有几幕画面犹如小岛般浮现眼前——在日暮中发光的西田酒馆、修二面向书桌驼着背的身影、直也嘴里塞满章鱼烧的模样、在路旁吃西瓜的孩子、懒懒地坐在潮湿的缘廊的秋月、夏尾的眼神,以及有魔经过的夜晚街道。



那天傍晚,我信步走出家门,并不是特别想去看送火,只是打算上街散散步,吃个饭。街上交错的行人中,偶有穿着浴衣的女性混杂其中。虽然炎热的日子持续到九月,可是一进入途火的时节就有一种夏日即将告终的感觉。



途中行经夏尾堂。之前经过都没有仔细瞧瞧,我稍微窥探了店里。在灯泡的光芒下,店内色调偏黄,门面虽窄但格局纵深,竖立着一堆像是制作竹刀用的细长竹板,还有一些护具,以及垂挂在墙上的剑道服。



我看到店后方有人,打算离去,但那人往玻璃店门跑了过来。



「午安。」



夏尾打开玻璃门说,我轻轻点头致意。



她也低头致意,发丝随动作摆荡。



「老师您要出门吗?」



「嗯,出去吃晚餐。」



「您不去看送火吗?」



「不知道,也许会去看。」



「时间晚了,就请您不要在街上走哦。」



我点点头,说了声「再见」,离开夏尾堂。我感觉得到她在身后注视我,虽然有心回望,但我没有回头。



出町柳车站附近人潮拥挤,车站前摆起了夜市,看得到警察疏导交通的指挥灯。大批民众正等着看送火。用过晚餐,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从高野川东边的河堤往北走,河对岸一片漆黑。御荫桥一带已是万头钻动,我走进人潮抬头望向东边,从建筑物之间隐约看得到大文字山,如红色闪电的微弱火光浮现在黝黑的山坡上。



忽然感觉到视线,看向身侧,直也就站在人潮的另一头看着这里。我回望他,直也笑着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受到监视的感觉。



「晚安。」直也说。



「来参观?」



「我和夏尾一起来的,不过走散了。」



我和他一起走出人群,坐在河堤休息。河边平常很安静,但今天从这里一直到贺茂川与高野川的汇流点都是人潮骚动,但早晚会平静下来吧。



「秋月告诉您,夏尾和我在寺里练习的事了?」



「对啊。」



「请不要告诉修二,他会胡思乱想的。」



直也说了声「请等一下」,沿着河堤跑开,不久带着从自动贩卖机买的果汁回来。我要付钱,他拒绝了。「没关系啦,老爸给了我零用钱。」



直也在我身旁注视着高野川。



「水真黑啊。」



「是啊,虽然很浅。」



「以前,我曾把一只动物绑起来,丢进水里。」



「为什么做那种事?」



「夏尾念小学的时候偷偷养了一头奇怪的野兽。夏尾喜欢一个人出去遛达,应该是她散步的时候遇上的吧。夏尾偷偷喂它东西吃,结果它开始在夏尾家附近出没,黏着夏尾不肯走了。」



「是狗还是猫?」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



直也把小石头扔进黑暗的水中。



「总之,那东西很恶心。不管是去道场也好、学校也好,夏尾走到哪就跟到哪。到她国三为止一直跟着她。夏尾因为能力很好,一直处理得很好,可是我们和她都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应付不来。不过,那头兽从夏尾小时候就跟着她,对她来说就像第三只手,她不可能下得了手,我和秋月决定由我们动手。」



前来看送火的观光客纷纷散去,附近安静下来。我屏气凝神地倾听直也说话。他喝了一口果汁。



「那是个雷雨交加的晚上。那头兽在夏尾睡着后,总是跟着钻进棉被休息。我们就趁那时候抓住它,然后,绑起来系上重物,在这河堤把它沉进河里。那天雨下得非常大,水位也飘高,我以为它肯定必死无疑了,才和秋月一起回夏尾家。」



「结果它没死啊。」



「告诉夏尾事情结束后,我和秋月各自回家。没想到在那之后,秋月再一次回到这里,把那头兽拉上来。」



「他为什么那么做?」



「对啊,为什么呢?那小子不肯说,我也搞不懂。不过,那家伙并不是秋月应付得来的,只有夏尾才有办法。」



「应该是吧。」



我自以为了解地回答。



「所以,夏尾打算自己下手。可是差一点点,最后让它给溜了。那时候,我因为剑道社的纠纷受了伤,没办法帮她。不过,下次我绝不会放过它。」



夏尾沿着河堤走过来。她看见我和直也,笑脸盈盈地朝我们夸张地挥着手。



「老师,那头兽还在街上乱晃哟。」



直也向夏尾挥手回应一边说道,口吻冰冷而阴森。







深夜,修二打电话过来。



「老师,你睡了吗?人在你住的地方?」



「嗯,不过还没睡。」



「老爸被打了。」



「什么?」



「被那个夜袭魔。」



修二说完,连忙补充:「不是多严重的伤啦,只是稍微擦过手臂而已,对方马上就逃走了。老爸说追了上去……总之,最后还是被对方给逃了。」



「不管怎样,没有大碍就好。」



「嗯。」



修二在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怎么了?」我一问,他「唔唔」地发出狗儿般的低吼。



「我老爸说,那东西像魔物。他虽然追了上去,但那东西简直像影子一下子就溜走了。虽然大家立刻展开搜索,可是不知道对方跑到哪里去了,真恐怖。」



「是喔。」



「嗯,我想说的只有这件事。不用担心我爸,就这样了。」



「嗯。」



我挂掉手机。



修二的声音消失后,虫子的振翅声忽然变大了。



淡淡的月光从木板的裂缝照射进来,但那一带之外仍是一片黑暗,空气中东西臭掉的味道混着泥土味。我伸出汗水濡湿的手,感觉很不真实。要不是修三打电话来,我的身体搞不好就这么融化在黑暗中了。



我振作起即将分崩离析的身体,在黑暗中踏出一步。



盘踞在废屋中的黑暗沁进我的体内,自己仿佛成了月光下的细长黑影。空地上空荡荡的,我屏息迈开步伐。



月光照耀的草丛中,身形细长的兽像在为我引路般奔跑,然后,它停下脚步,扭过长长的脖子,对我说了声:「喂!」







我去上最后一次的家教课。



傍晚醒来走出大楼,天空铺着一层云。煦风吹掠过近卫通,西方天空染成一片紫红色。路上行人的身影就像站立行走的影子。从荒神桥往南看,鸭川两侧的城市灯火感觉比平常更加虚幻。我在杂货店买了修二最喜欢的圆松饼。



店门关着,我从住家玄关走进去。老爹在饭厅里,环抱捆着绷带的手臂,出神地盯着电视。「晚安。」我跟他打招呼。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我。



「喔喔,辛苦了。」



老爹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手臂还好吗?」



「嗯?」



我拍拍自己的手臂示意,老爹这才领会了我的意思。「嗯嗯,还好。就这么点伤。」他抬起手臂给我看。



这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



「晚安。」秋月大喊着走进来。



「你可以离开庙里了?」



我这么一问,秋月露出一脸呆相。



「我早就可以出门了,我只是赌气而已。」



「那,你不赌气了?」



「反正我的嫌疑也洗清了。」



秋月说着,指着楼梯示意让我先上去。



上楼后秋月瞄了修二的房间一眼,吃吃笑着,向我使了使眼色,走进直也房里。直也房间里传来夏尾的声音,看来大家都齐众一堂了。



进入修二房间,他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形,睡到打呼。我轻轻踢他几下,他呻吟一声起身,汗湿淋漓的,似乎不大舒服。



今晚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劲,我们两人都无法集中精神。他不停卷着头发玩,我也提不起看书的兴致。



我低声呢喃:「休息一下吧。」他放松下来,呼出了一口灼热的气息。修二在我身旁靠墙坐下。「来,吃一点吧。」我把圆松饼递给他,他满脸笑容地倒在手掌上吃。



「怎么了?今晚直也他们全众在一起。」我抽着香烟说。



「他们几个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修二竖起耳朵听,但直也房里没有半点声响。「真是不爽,只有我被排除在外吗?」



「你不要这么钻牛角尖。」



「前阵子巡逻的时候也是,从以前就这样,夏尾放弃剑道的时候也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修二的视线飘向半空中,圆松饼在口中滚动着。



「那阵子夏尾常来家里,在老哥房间哭。我还以为她和老哥吵架了,一直担心他们的事。」



「她哭了啊?」



「嗯,我偷听到了。」



「偷听可不好。」



「不要跟我老哥说。」



修二摇了摇头。「不过真可惜。」他喃喃低语,「夏尾那么强,她根本没有必要放弃剑道。」



「再吃一点吧,不用客气。」



我说着,把圆松饼倒在修二的手掌。他巨大的手掌盛起圆松饼,倒入张大的嘴里,嘻嘻笑着。







时间已过晚上十点,我将课程告一段落。今晚老爹没邀我喝酒,时间静静流逝。直也房里明明有三个人在,却莫名安静。帮修二上课时,我偶尔竖起耳朵倾听,不过没听到半点动静。



我来到走廊,修二也跟了出来,他去直也房间看了看,惊讶地提高音量说:「老哥他们咧?」房里似乎只剩下夏尾,她好像说了什么。我走下楼梯回头看,修二耸耸肩走了过来。



「老哥和秋月好像出门了。」他这么说。



「什么时候?」



「不知道在搞什么,他们两个一定又在胡作非为了。」



「只有夏尾同学在房里吗?」



「嗯。」



我的目光越过修二的肩膀望向走廊内侧,直也的房门开着,夏尾从门缝间看着这边,我与她视线相对。



下到一楼,饭厅里不见老爹的身影。



「跑到哪里去了啊?他的手臂明明还在痛。」修二喃喃地说。



修二送我到玄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穿上鞋子,跟着我走出大门。「喂,不用送我了。」我说。



来到屋外,云层覆盖着天空。



「我走喽。」打算离去时,修二叫住了我,却又默不吭声。温温的风吹动着他乱翘的头发,他看上去很无所依靠、很不安。我停下脚步,回过身出声询问:「怎么了?」修三说:「要直接回家喔,老师。不要绕去别的地方。」他的声音被穿越街道的机车噪音掩盖,听起来有几分落寞。



我走在微温而不祥的空气中。甘甜的味道流窜过鼻尖,周围弥漫着果实香甜的味道。







灰色厚云覆盖天空,或许是接收到城市的灯光,明亮得有点可怕。甘甜的味道愈来愈强烈。我想,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我走进寂静的夜路,穿越狭窄的巷道,来到废屋的中庭。



蒙胧的街灯自围墙另一头投射过来。每当我踏出一步,便有草叶摩擦的声响传来。幽暗之中弥漫着青草和雨的味道,虫子执拗地在我脸旁飞来飞去。凝神细看,一口枯井埋藏在昏暗的草丛间。



夹杂着虫鸣,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着听着,不禁觉得那似乎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汗水从太阳穴滴落,就像虫子爬过脸颊。



覆盖枯井的塑胶波浪板上,那头体形修长的兽身体蜷成一团,盘踞其上。它朝我抬起头,黑暗中露出闪着光的白牙,呼吸声就像「嘻嘻」的笑声一般。



我走近枯井,静静移开盖子,深邃的黑暗就在眼前。我拉起挂在井缘的塑胶绳,取出垂挂在井中的木刀。



在我身旁扭着身体的那头兽在草丛中停止动作,抬头看着废屋。不可能有人的废屋此刻竟摇曳着微弱的光。



我紧握木刀,躲进中庭角落茂密的树丛后。灯光摇晃二、三次就熄灭了,不见有人出现。



颜色偏红的明亮天空吸引我的目光,远方传来轰隆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



废屋方向传来踏草而过的脚步声,从我藏身的树丛前穿过。香烟的烟雾飘过。我从树丛中探出头来瞄了一眼,看到一个年轻男性精瘦的背影。那名男子穿过狭窄的巷道走出去。我滑出树丛。



就像平常那样,那头兽站到我的前方。







我看着那男子走在阴暗的街道上。



他似乎朝高中校园走去。在转角处,他把烟蒂扔在地上,在黑暗的柏油路上溅出细微的火花。我踩过烟蒂,尾随他走过转角。



男子沿着长围墙走。我让自己藏身在围墙的阴影,暗中窥伺。男人停下脚步,手边闪着橘光,我知道他正在点烟。



我沿着围墙移动步伐,接近男人的背后。



正当我要挥下木刀的那瞬间,背后扬起一声压抑的叫声:「秋月!」男人手边的光亮忽然消失,他往前跳了一步。木刀挥空了。我不由得脚步踉跆,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转身想跳到小巷另一头,背后传来木刀破空的声响。我侧身一跳,趁机挥出木刀,挡下朝我飞跃而来的对手的攻击。



黑暗中,我看到直也。他举起木刀摆出攻击的姿势。另一边,秋月站起身来,看着我。



「老师,请您冷静下来。」



直也语调沉静。「您认得出我们吗?」



我没有说话,口中逸出野兽的吟哦声,代替回答。



「没用的,直也。跟他说不通的。」秋月说。「就像我那时一样。」



我右手握紧木刀刺击对手,侧过身子。



架开直也的木刀,攻击他,但他闪开了。「喂!」他低声一喊,秋月绕到我背后。我打算以木刀击打直也,但他抢先一步击中了我的心窝。我顿时屈膝跪下,恶心得想吐,眼眶渗出泪水,眼前一片黑暗。



我单手紧抓住直也的木刀。



胡乱将自己的木刀越过肩膀往身后刺,传回正中目标的手感,背后响起秋月的闷叫。我趁直也看向秋月的那瞬间,架开他的木刀,击打他的太阳穴。



直也闭上眼倒地,没有再动。



我松了一口气,起身望向身后。



秋月捂着嘴倒在地上,手被鲜血濡湿。我拿起他的木刀,抛往围墙的另一头,低头俯视蜷着身体的秋月,以他握刀的手背为目标,挥下木刀。我再一次举起武器时,秋月哭了出来。



这时,身边漩涡般的噪音忽然停止,周围被静谧所笼罩。我听到自己恍如野兽的气息和秋月的呻吟。



仿佛忽然亮了灯,明亮的光把周遭照耀得犹似白昼,仿如巨木断裂的惊人声响回荡在空中,天空像是底部破了个大洞洒落大颗大颗的雨滴,柏油路面就像长了细毛,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就像被棉絮包围着。



雨水潸潸滑落下颚,仿佛我在哭泣一般。



雷鸣撼动胸怀。



我伫立在轰然巨响中,目光移往小巷的另一头。



夏尾就站在荒凉的巷道中央。



豆大的雨点刺痛地打在我们身上,小巷的柏油路面被雨水飞溅而起的细沫氤氲笼罩,青白色闪电照亮她湿透的身影,右手的木刀闪着光。薄薄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她宛如果实的玲珑曲线一目了然。她深深吸了一口周围雨水的气味,蓄势待发。



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湿滑的木刀冲向她。雨声包围着夜晚的街道。空气中有一股香甜的气息。



我发动攻击,她跃身而起。



视野的角落,我看到被雨淋湿的兽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