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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焰之壁(2 / 2)




「请把这部分当作是地利优势吧。因为我方士兵的绝对数量不足,处于要编组侦查部队也育困难的状况。」



「即使派出斥候,前方也是自己制造出的火墙嘛——那么接下来就转回正题吧。」



雅特丽在此结束闲聊,进入本题。



「这是来自后方的报告,敌人似乎对森林放火了。」



只有哈洛一个人对这报告表现出惊讶反应,同样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伊库塔则是皱起眉头。



「……迎面火法吗?对方也使出了相当果断的对策呢。」



黑色双眼里点起警戒的光芒。迎面火法——这是碰上以喷水或扑打等这类通常手段无法达到镇火效果的快速延烧或广范围火灾时,可以使用的对应方法。具体做法是要先行绕到推测位于延烧路径上的区域,在该区域基于严格控管下点火,让一定范围中能成为燃料的物质全烧尽后再灭火。像这类已经烧光的区域本身会发挥防火带的功能,让从这里再往前的地区不会受到延烧波及。以结果来看火势蔓延的最终范围会变小,控制火势的时间也能提前,不过……



「这是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让火灾更加扩大的做法,不会被轻率使用……阿尔德拉神军中是不是有对应过森林火灾的军官呢?」



「而且下决断的速度异常快速。明明对方到达后还不到两天,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使出具体的策略。」



「的确是这样。『进军途中发现整个森林都在燃烧』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出乎预料,老实说我原本预测他们会再不知所措一阵子。而在对方军官们凑在一起议论对策的期间,争取时间的任务应该也会变得比较轻松才对……」



发现自己的预测如此迅速地落空,伊库塔边嘟囔边搔着后脑。雅特丽也用手抵着下巴露出思索表情。



「……我觉得有些奇妙。虽然并不是瞧不起敌人,不过基本上阿尔德拉神军的母国拉·赛亚·阿尔德拉民本身,是一个最近百年以上都和大型战争无缘的中立国家吧?这种国家的军队,能在刚碰上未知的状况没多久后就使出如此有效的对策吗?」



「实际上如何呢?或许想出迎面火法这点子的人并不是那个国家的军人。」



萨扎路夫上尉突然插嘴说了一句,伊库塔和雅特丽同时抬起头。



「……上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有在课堂上学过吧?为了维持长期和战争无关的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军事水准,帝国和共和国各自派出了负责指导的军人。因为以政治上的均衡来看,中立国太弱对两国来说都不是好事。」



「所谓的客座军官吗……原来也有这段背景。」



「从帝国前往那边的我方人员在目前的状况下,肯定觉得坐立难安吧?然而,共和国派遣过去的家伙又怎么样呢?如果认定一切开端的席纳克族叛乱就是齐欧卡促成的事件……」



萨扎路夫上尉别有含意地没把话讲清楚。雅特丽把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在搜寻记忆。



「……还在中央基地的时候,我曾经听哪个人说过。从两年前被派遣前往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齐欧卡军官是个年轻到异于常例的青年,然而头发却是如同老人般一头雪白。不问日夜都比任何人更辛勤工作,更有甚者,据说没有人看过他躺下休息的模样。」



「那还真了不起,简直像是神为了和我的存在取得平衡而创造出的人物。」



「嗯,听到传言时我也是这样想。那名军官因此而被赋予的异名,应该是——」



*



「好!点火!」



听到班长命令的阿尔德拉神军烧击兵的某人,以笨拙的动作把火种丢进眼前的草丛里。同袍们执行同样工作的左右方立刻冒出火舌,但或许是步骤有什么问题,只有他负责的范围甚至连烟都没有出现。



「那里的家伙!没有烧起来啊!你在干什么!」



「啊……是……!」



受到长官斥责的士兵拿着装有油料的皮袋慌慌张张地踏进草丛中。



「可恶,是不是撒得还不够多……?」



他一边嘟囔,同时把油泼向周围的树木。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从原本过于专心工作而疏忽的脚边,传来彷佛舔向自己的热气。



「……好烫……?」



吓了一跳的士兵把视线往下移动,只见在军服的膝盖以下部分,出现一团像是在嘲笑他的跃动火焰。是一开始丢进草丛的火种在不知不觉之间延烧到他的身上。



「哇……哇哇!」



虽然士兵慌慌张张地想要灭火,但光是用手拍打并无法阻止火势。不断往上攀升的火舌让士兵连提醒他冷静的精灵叫声也听不见,最后引起了恐慌。



「救……救救我!火……火烧起来了!」



看到下半身被火焰包围的他从草丛中冲出来的样子,同袍们都吓破了胆。附近并没有能用来灭火的大量水源。因为害怕火焰会波及自己,每个人都对跑过来求救的士兵避之唯恐不及。



「谁……谁快点想点办法啊!哪个人救救我!」



在得不到援手的情况下,士兵的恐慌更为严重。然而,在他的喊叫声即将变成凄厉哀号前,他背后响起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下一瞬间,士兵被人捞起后领,整个身体也跟着被往上提。



「呜啊……!」「Yah,不必担心!别挣扎别挣扎!」



骑马者就这样以一只右手提着士兵的状态往前疾驰。就像是趁着士兵因为脖子被勒住而变安分的好机会策马前奔,以猛烈的速度通过发呆的观众。



「Hay!」



在疾走的途中,骑马者突然放开抓住士兵后领的右手。士兵的身体随着重力往下掉,准确落进事先挖好的地上洞穴中。在洞穴周围拿着铲子待机的士兵们愣愣地瞪大双眼。



「好了你们几个,用土盖住他!Wepssy!快一点快一点!」



在稍微往前一点的位置停下马的骑士如此下令后,士兵们纷纷回神开始工作。他们用铲子挖起土壤,以试图从被火烧到的下半身开始掩埋的动作撒向同伴。虽然当事者在洞里发出惨叫,但无人理会他的反应。



「好!火灭了……!」



士兵的脖子以下整个都埋进土里后,铲子的动作总算停止。正当士兵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要被埋葬的死者时,把他运来此处的男子此刻来到士兵的身边,从马上用那对白银眼眸望向他。



「Hah,有赶上真是太好了。医护兵!快点帮他治疗烧伤吧。」



听到这句话,士兵终于察觉自己得救了。被大量潮湿土壤覆盖的下半身因为氧气供给遭到截断,使得原本应该会延烧至全身的火焰已经完全消失。在没有大量水源可用的状态下,这是最佳的灭火措置。



「真……真是非常谢——」



还来不及传达感谢的话语,拯救他的男子已经调转马头离去。士兵只能茫然地目送以惊人速度远离的背影,而周围以单手拿着铲子的同伴则对着他搭话:



「省省吧省省吧,那个人大概根本没空一一听别人道谢。据说他必须前往包括这里的合计七个现场,同时监督延烧作业的进行。」



「咦……?」



「你算是被他救了两次。当然其中一次是被他直接送来这里,还有预测到会出现你这种犯下粗心错误的家伙并下令挖掘洞穴的安排,也是出自于那个齐欧卡人。」



这时士兵总算注意到刚刚那军官的军服并不是阿尔德拉神军的制服。他以困惑的视线望向周遭后,一名同袍带着苦笑回应:



「什么啊,你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本人吗?就算是那样,至少也有听过传言吧?关于那个白天在地上策马奔驰,夜晚在桌上振笔直书,从共和国远道来此,在自己房间里没有设置床铺的男子——」



在因为迎面火法的工事而忙得晕头转向的状况下,阿尔德拉神军在大山脉的山麓迎接第二次的夜晚。



「——我要进去了,约翰。我送茶水来。」



先这样打过招呼才踏入帐篷的女性副官看到的光景,是桌上堆满了被光精灵周照灯隐约照亮的资料,还有桌前专心奋笔疾书的长官身影。



「Syool!谢谢你,米雅拉。是加了满满砂糖的红茶?还是涩味显着的绿茶?」



被称呼为约翰的男子虽然依旧紧盯着桌面,不过却以带着亲近语调的声音回答。名唤米雅拉的年轻女性军官望着那颗雪白的后脑,轻轻叹了口气。



「很遗憾,是在阿尔德拉本国也被迫喝到烦的豆茶,因为这是军中的粮食。」



「Hah,也是啦。虽然我并不讨厌那个,不过再怎么说都觉得那和茶叶是不同的东西。」



米雅拉把茶杯轻轻放在略带苦笑回答的男子手边。这时,她从摊在桌上的各式各样资料中,注意到有几张纸上近乎执着地写着一些文字。



「你似乎在夸张地浪费纸资源,是不是有什么感到介意的事情?」



「我把接下来的战术展开分成好几个模式整理,因为敌人似乎相当难对付。」



「难对付……?彼此不是连一战都还没打过吗?」



「如果是那种会让我们简简单单就能和敌军打一仗的对手反而轻松,然而现实却不是那样。敌人很快就放弃正面迎击,把全力用在争取撤退时间上,甚至不惜把整个森林烧掉。」



「是啦的确,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状况。」



这时约翰把右手上的笔换成茶杯,连人带椅子转向副官——修长结实的体格,没有丝毫杂色的一头雪白短发,以及和白发相反的年轻端正五官。其中特别绽放…异样光彩的部分,是那对甚至让人误以为在发出光芒的白银双眼。



「Mum……不但想法本身很大胆,我认为能实际执行也很有一套。就算要从疲惫的部队中分出人手来负责工事,要是处于背后继续受到席纳克族威胁的状态,连施工作业本身都会有困难。所以,对方一定有进行前置准备……我想他们和部族的掌权者之间,应该举办了目的是要把我方视为共通敌人而一时休战或携手共斗的会谈。」



「你说共斗吗?和昨天为止还在彼此残杀的敌人合作……我实在难以理解,自尊心不会形成阻碍吗?」



米雅拉以僵硬的表情陷入沉默,并无意识地抚摸着插在腰后的短刀刀柄。约翰从这反应回想起她的出身,并以柔和的表情回答:



「如果是基于『这种做法对双方比较有利』的理论,那么我也可以理解。现在的状况和你(亚波尼克)的祖先并不相同。事实上,阿尔德拉神军确实打算把席纳克族连同北域一起压制。」



「的确,一想到我们正和他们结伙的这种现状,并没有资格感到同情。」



「Yah,你说得对……只是,帝国军能察觉出我等接近的时期,无论再怎么往前推算,应该都无法早于六日前才对。我们是在昨天到达这里,因此他们当初剩下的缓冲时间大概只有五天左右。在这段期间内决定作战,并说服席纳克族获得协助,然后分配必要的人员开始作业……以结果来说,他们即时完成了对付我方侵略的防御。」



约翰的嘴角拉起缓缓的弧线,呈现出轻率的期待感。



「在这种紧要关头,能让处于劣势的帝国军成功办到这种惊险任务的人,到底是谁呢?」



「…………」



「煽动席纳克族,杀害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这次的内战的确是靠这些要素引发。不过在根本的部分,是以北域镇台司令长官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中将的无能作为基础。如果他具备符合地位的能力和自制心,从一开始就没有我们能趁虚而人的破绽吧。」



「这是无能者立于高位导致的悲剧,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Syah,的确经常发生。不过研究历史书后,可以察觉偶尔会出现相反的状况。也就是在无能者手下并不得志的英杰,从接二连三的战乱中崭露头角的案例。」



约翰边说,边望向桌上的地图。他以带着热意的视线,在地图上标记出的喀喀尔卡沙冈大森林另一端,那个应该有还未相见的强敌布下阵式的地方来回游移。



「那个人不是高阶军官。因为如果是,状况理应更早改变。大概是现场等级的士宫经过战时晋升后权势增强的案例吧。和我一样是少校吗?或者是上尉……如果立场是参谋,也有可能是更低等的阶级。无论如何,那家伙就在那道火焰之壁的对面。」



「也就是说,对方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约翰你对这点感到很高兴吗?」



「我想看看自己尚未见识过的人事物,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



米雅拉只以叹息回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约翰,从他身边退开一步。透过这个动作来重新区隔出长官和部下间应有的距离后,她以严肃的语气报告:



「……到目前为止,潜伏于山脉的友军部队尚未送来联络。可以推测出原因除了道路被截断,还加上长期潜伏导致传信鸽已经用尽。」



「就算是你那位兄长,看来要通过那火海也有困难呢……迎面火法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发挥出效果,这边是不是也该设法再度构筑出传达命令的路线呢?」



「我预定在天亮后会再度放出信鸽,光是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即使就这样丢着不管,他们也会以对我等有利的形式行动,并有效地扰乱歒方阵营吧。因为这就是亡灵的职责。」



看到米雅拉以像是自身工作的态度做出强烈保证,约翰也带着信赖点头回应。



「——我明白了。毕竟在目前的阶段,能帮助联络恢复的对策也很少。我们就专注在自身的工作上,令兄等人就暂时让他们基于自身判断行动吧。这样可以吗,米雅拉·银中尉。」



「我没有异议。能获得信任实在光荣,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少校。」



约翰带着苦笑望着以直立不动的姿势敬礼的副官,接着改变话题:



「时间也不早了,米雅拉,你去休息吧。」



「恭敬不如从命——那么约翰,今晚这漫漫长夜你要如何度过?」



「Mum,我要根据今天看过的范围来修正地图地形和实际地形的误差,计算在这里被挡下导致远征时间拉长后所需要的追加物资,并推算出要分别配置在五条林道前方的士兵数目。这些都结束后,接下来就想像并等待黎明。想像那个应该在火墙另一端等待,还没见到面的强敌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简直是恋爱中少女的讲法让米雅拉感到很不以为然,叹着气泼他冷水。



「虽然是很好,但也请不要过于期待。如果要想像能威胁到你的强敌,去想像神的模样反而简单得多——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米雅拉只留下这句话,就转过身子走出帐篷。但,她正好在门口碰上了认识的面孔。



「喔,米雅拉。你果然在这里。」



那是一个和米雅拉同样身穿齐欧卡军服,身躯庞大到必须抬头仰望的男子。年龄差不多是三十左右,厚实的胸肌让人感觉到包容力,胸口别着上尉的阶级章。



「哈朗上尉,您这么晚还没睡真是辛苦了。」



和约翰相同,被称为哈朗的男子态度随和,并以远超过单纯长官和部下这层关系更亲切地待人。确认附近没有人之后,米雅拉也稍微放松了自身的紧张。



「约翰在里面,有什么事吗?」



「我的确是有事,不过找你确认比较快。潜入部队有联络了吗?」



「还没有。刚才我也已经向约翰报告过,结论是维持现状。决定除了送出信鸽,我方并不需要针对恢复联络而做出什么特别的对策。」



「既然约翰如此判断,我是没有意见……不过你不担心你哥吗?米雅拉。」



「并不会。在敌阵中行动是哥哥他们的常态,反而在进军遭受火墙阻挡的现状下,该觉得另一边有友军很幸运吧。」



面对长官的关心,米雅拉以一派冷淡的态度回应。确定她的态度里并不带着逞强后,哈朗放心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从帐篷缝隙中望向辛勤工作者的背影。



「——约翰那家伙今晚也是老样子吗?」



「不只那样,双眼还特别有神呢。说什么敌方似乎有强敌。」



「关于这点我也有同感,到建构出火线防御阵地为止的处理手法老实说让我吃了一惊。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不过根据状况,说不定实战经验不足的阿尔德拉神军无法因应。」



语毕,哈朗以严肃的表情肇向山脉。米雅拉侧眼望着在夜晚黑暗中更加显眼的燃烧中森林,以似乎完全不需担心的态庋露出笑容。



「就算是那样,我运是对于或许待在对面的英雄豪杰感到同情。因为无论对方是拥有何等才能的人,崭露头角的场所和时代都犯下了决定性的错误。」



「嗯,我对这点也有同感。如果只有阿尔德拉神军,或许已被对方找到什么办法对付,但——」



中断的发言成了信号,两人同时把视线放回帐篷。从盖着入口的布幕隙缝,可以窥见他们长官那挺直的背脊。即使是单纯坐着的身影,也能够看出那无穷无尽的四射活力,甚至连未曾停止的动笔声也轻快得不知疲劳为何物。



「真是可靠——我等的『不眠的辉将』今晚也与睡梦无缘。」



「那白银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只为了确认未来已经获得保证的胜利。」



米雅拉和哈朗胸中怀抱着无可动摇的信赖,几近信仰的感情,像是在玩文字游戏般地互相低语。至于当事者本人完全不知道背后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只是以不知衰减的动作来解决工作,同时在思考的角落描绘着还未相见的敌人形象。



——齐欧卡共和国陆军少校约翰·亚尔奇涅库斯。人们称之为「不眠的辉将」。



是在后世的历史书中和「常怠常胜的智将」受到同等颂扬的当代麒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