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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发(2 / 2)




撇下僵硬的她,伊库塔露出无畏的表情重新转向席巴少将。



「我想要确认,这座堡垒在这次的进军里遭遇过激战吗?是否已经严重受损?」



「不,没有。先前进军走的是沿海的迂回路线,发生战斗的地点主要在那边。当我军绕行到堡垒后方,此处对齐欧卡来说作为要冲的价值大幅下降。堡垒等于被齐欧卡弃置了,几乎无损地回归我国。」



因此不能期待堡垒的防御力退化,少将打算暗示这一点。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和他的预测正好相反。



「太好了,那就好──方针定案了。不走迂回路线,挑最短路线直行。」



「什么──?那么,您打算承担耗损攻下堡垒?」



「也没有那个必要。」



伊库塔静静地摇头,对著困惑的席巴少将和夏米优殿下坦然地强烈主张。



「雅特丽会打下堡垒。大概不用半天。」







「──开火!」



十二门风臼炮同时从堵住山路耸立的石造堡垒上吐出炮弹。从坡道上弹跳滚过来的成群铁球,



逼得慢慢接近敌阵的士兵们不得不后退。



「好,就这么把他们赶开。枪兵也别松懈!」



自堡垒伸出的多口炮门与自阻绝设施上方及窥孔凸出的无数枪管,令人想像到一只蹲在山路上的巨大刺猬。无论来多少人都别想通过这条路──他们的意志彷佛正以最强烈的形式具现化。



「……虽然不知道指挥官是谁,看样子伊格塞姆派太轻率了。竟想靠区区两千兵力强行穿越这座堡垒。」



指挥死守在堡垒内的六百人营的,是从基层历练起来的雷米翁派军官柯鲁沙‧加兹里克上尉,在运用要冲防卫的战术上素有好评的老资历军人。高层看重他担任现场指挥官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经历,派他在这场军事政变中负责绊住伊格塞姆派。



「就这么待著别动吧。虽然对手策略错误对我等来说正好……即使已经分道扬镳,对同军的伙伴开火还是不好受。」



苦涩的感情令上尉歪歪嘴角。他忽然环顾周遭,只见许多同伴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不愧是我国建造的堡垒,堪称铜墙铁壁。」



透过望远镜眺望敌阵,伊格塞姆派军官努达卡‧梅格少校开了个连他都知道不好笑的玩笑。望著被炮击追击逃回来的士兵们,他发出低吼。



「按照我方的兵力和装备,想在近日内打下堡垒是痴人说梦。那边大炮和枪枝的数量都很多,因为是石造的也不怕火攻,找不到可趁之机。如果非要打下来,只有向齐欧卡低头借用爆炮一条路走吧。」



少校以想举白旗投降的心情抱怨。若从上空俯瞰,这座堡垒呈现凹型背靠背的形状。首先是垂直挡住道路的石墙,墙壁两端各向前后延伸出共四道防壁。



每面防壁都有满满的士兵把守,不小心靠近将遭到来自三个方向的集中射击。刚才那样的炮击只不过是最初的洗礼。正式的量产阵亡人数,应该要等到可悲的士兵们进入凹型之后才开始。



「不过,我等能够在今天之内攻陷这座堡垒──没错吧,雅特丽希诺中尉。」



「正是如此。」



炎发少女在陷入沉思的长官身旁清楚地回答。听到这句话,少校考虑良久之后猛然抿住嘴唇转向她。



「……好吧,你试试。元帅阁下告诉我那件事的时候,老实说我是半信半疑……不过衡量预想中的损害与成功的把握,还是难以舍弃成功通过这里的可能性。现在,我等非得尽快赶回帝国不可。」



以洗炼的动作敬礼后,雅特丽准备赶回部下身边。察觉行动的意义,梅格少校慌忙从背后叫住她。



「等等,雅特丽希诺中尉!难道你打算担任活动的前线指挥?」



「是有此意。」



「太乱来了!你是仅次于元帅阁下的伊格塞姆派象徵,面临这种情势,为了慎重起见你要留在后方待命!不必担心,我们也会照你的提案做好──」



「恕下官僭越,正因为面临这种情势,伊格塞姆才有必要站在前线指挥。少校也察觉士兵的动摇了吧。」



呜,梅格少校不禁词穷。她说的没错。从听说雷米翁派发动军事政变时起,士兵们心中便产生无法忽视的震荡。忌讳同伴之间互相残杀、害怕自己是否跟随了落败的那一方──迷惘的兵卒在统驭上岌岌可危。



「必须趁现在让他们牢牢记住,应该跟随的对象是伊格塞姆。既然如此,用我的背影亲身展现这一点是唯一的办法。」



「……可、可是!你的双刀和炎发太显眼了!在这个地形会成为瞄准射击的……」



梅格少校来回看著堡垒和雅特丽,忧心忡忡地说。她露出微笑,扎起长发。



「少校,我也不想自杀。我会把头发扎起来藏进帽子和军服里,双刀交给同伴保管。武器只带装了短枪的弩弓。远远望过来分辨不出我和其他士兵的差异──不过,部下们当然不会认错我的背影。」



回答的同时,雅特丽双手已将炎发迅速塞进帽子和衣服里再度面对长官。或许是再没有说词能挽留她,梅格少校一脸严肃地低下头陷入沉默。



「那么,我出发了。」



将那份沉默视为同意,炎发少女这次展开行动。



「唔……?」



从防壁上方慎重关注战况的加兹里克上尉敏感地对敌人的动向有所反应。看见大批士兵在堡垒正面散开,那鲁莽的行动令上尉皱起眉头。



「没学到教训还想再来挑战……?所有炮门再次开火!」



指挥官下令后,自堡垒伸出的十二门炮口立刻射出铁球。面对弹跳滚落斜坡的质量弹,伊格塞姆派士兵却不露怯色。他们钻过火线的缝隙站好,当场举起风枪开火。



「白费力气……!枪兵,回击!炮击改变左右角度继续攻击!」



上尉也不服输的下令反击。虽然驳火距离近五百公尺远,双方都不拘泥于命中率。子弹几乎全无命中而四处散落,枪兵不断扣下扳机。



「他们打算把战局拖入消耗战?肤浅!」



他断定道。由于库多拉崖的堡垒是补给的中继点,从弹药及炮弹算起,储藏的物资绰绰有余。全力互相驳火的话,先耗尽弹药的肯定是伊格塞姆派。深信胜券在握的加兹里克上尉继续指挥──然而……



「……?那是……!」



关于消耗战的预测没多久便被推翻。因为从在堡垒正前方散开的敌兵──背后,大批士兵随著多辆马车一起冲了出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拋下距离这个安全的保护,士兵们向堡垒前进。



自全体士兵喉头迸发的咆哮,与其说是战意的表徵,更像是对恐惧的反抗。在地面弹跳的炮弹,自空中射来的无数子弹──只要运气稍微差了点,两者都能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



「别慌张!压低脑袋,在运货马车后面排成三列前进!」



在分别追赶八辆马车的集团中,雅特丽率领的是在最右端散开的部队。载满物资的马车完成防弹的任务,给士兵们制造了最低限度的安全地带──但那仅限于面对子弹。



「来了!做好准备!」



压缩空气爆炸的巨响传来。自堡垒同时射出的炮弹击中八辆马车里的三辆,木片迸散开来。一辆车身被削掉一大块货物滚落出来,另一辆车轮损坏的马车则原地翻倒。马腿被炸得骨折的那一辆,改由士兵们代替马匹推动马车。



「别怕!被打坏几辆都行,无论如何都要有一辆马车抵达堡垒……!」



每一辆马车后面从一开始就有士兵们拚命在推。可是受到堆在车内防弹的货物影响,马匹的速度快不起来,导致他们必然地在半途中遭遇第二波炮击。又有三辆马车中弹,其中两辆翻倒──距离堡垒还剩近两百公尺,马车总数少了一半。



「嘶嘶──!」「可恶,马……!」



防壁近在眼前之际,雅特丽他们的马车终于也出了状况。脖子被炮弹炸到的马匹陷入恐慌状态癫狂起来。尽管车夫拚命安抚,但疼痛得失去理智的马化为受伤的猛兽,无法听从人的指示。



「中士,下车!」



判断极限已至的雅特丽奔向驾驶座,以短枪枪尖割断联系马身和马车的绳索。获得自由的马头也不回地逃跑,失去负重者的马车重量沉沉地压向后方的士兵。他们发出苦闷的呻吟,军靴靴底陷入地面。



「只差一点了!所有人鼓起力气!」



雅特丽大喊。她本人和爬下驾驶座的中士也加入帮忙,整支部队倾尽全力推动马车。随著接近堡垒,刺向车身的弹雨愈发激烈。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紧邻的堡垒响起风臼炮的发射声。听到那声响的士兵,个个感受到死神的呼吸近在咫尺──直到他们推的马车撞上墙壁的冲击传来,才终于察觉刚才的炮弹以毫厘之差掠过头顶。



「到了!躲到马车右侧!」



接到命令的士兵们回过神来。迅速锁好车轮后,所有人立刻冲进刚刚建立的安全地带。一行人抵达之处是从倒凹型堡垒对面右侧延伸出的防壁──突出的一端。



「呼、呼……!」「到、到了……!」



众人纷纷发出安心的叹息。墙面装有阻止敌兵攀墙的倒钩,在这种情况下反倒化为盾牌掩护著雅特丽等人的头顶。再加上左侧又被他们辛苦推来的马车堵住,来自堡垒的射击已无法射中他们。炮击也一样,无法超过俯角的极限轰炸正下方。



「到达这里就算我等的胜利──所有人深呼吸三次,先顺好气。」



雅特丽也和大口喘气的部下们一起反覆深深吸气吐气,等所有人恢复冷静,她下令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依照计画,在这里展开作业。拿出大槌!」



三名士兵双手紧握住原先背在背上的槌子,面向堡垒墙壁。



「把这片范围垂直分成三等分,敲遍墙面每一个角落。开始!」



号令一下,三支槌子开始敲打厚实的石墙。然而,即使鼓起浑身力气猛砸,墙壁当然仍旧文风不动。不只如此,反弹回来的震动更使手疼痛起来。但士兵们没有抱怨,默默地不断挥动工具。



「……要是堡垒那边派出步兵,我等会被轻松解决啊。」



在一旁看著作业进行的中士喃喃低语,雅特丽听见后摇摇头。



「要派人出来必须打开大门。对方想要绊住我们,我不觉得他们在这个阶段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真的发生了,到时候梅格少校将立刻派援兵过来吧。」



「原来如此──不,失礼了,我并非觉得害怕,反倒是认为死在这里也不错。我决定死的时候要在您的命令之下。」



周遭的士兵们也淡淡一笑同意中士所说的话。在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缺乏这份觉悟──收到他们强而有力的讯息,雅特丽也带著感谢露出微笑。



「……谢谢。那么,我再次命令全体成员──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Sir, yes, sir!」」」」



众人一丝不乱地应答。那一瞬间,持续敲打石墙的一名士兵感到击打在墙上的槌子传来奇异的手感。难道……他定睛凝视敲过的位置──发现只有构成那部分的长方形石材被按进墙壁内。



「中尉,猜中了!找到了!」



士兵满脸喜色地大喊。随著槌子第二下、第三下敲击,石材愈发陷进墙内。不久之后,石材喀咚一声伴随坚硬的声响嵌入内部预先制作的凹槽。原本由石材堵住的部位变成空洞,里面透著深深黑暗。



「干得好!负责内部作业的九个人,把搭档带过来!」



先前在后面观看的九人与挥槌的士兵交替站到石墙前,每个人双手都小心翼翼地捧著从腰包里出来的搭档精灵。



「拜托你了,希姆……」「露,全靠你了。」「玛卡,我相信你。要好好干啊。」



各自交代过后,士兵们将搭档送进穿透墙面的黑暗中。背著皮袋的精灵们毫不畏惧地摇摆著小巧的身躯在黑暗中前进。



另一方面在堡垒防壁上,加兹里克上尉猜不透对手的意图。



马车的冲锋被炮击和扫射挡下九成,抵达防壁的马车只有一辆,这个结果本身明明很好,他却怎么也无法释怀──敌人是抱著什么盘算派出马车的?



「就算把马车送达堡垒,又有什么意义……?要代替云梯高度太低了。不,当真想攻进来的话,需要的岂止云梯而是攻城塔才对。那种程度的事情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来……」



上尉俯望唯一穿越迎击的马车和部队皱起眉头──以敢死队来说太过草率。区区二十人的部队能够对这座堡垒做得出什么破坏行动?充其量只能像那样屏息紧贴在墙边罢了。



「那边的指挥官终于失去理智了吗──」



但同一时刻,成功侵入防壁内的精灵正在不解的上尉脚下深处的漫长漆黑通道中前进。带头的光精灵希姆点起周照灯,其他伙伴仰赖灯光跟在后面。通道缓缓地下坡,延伸至堡垒下部。



大约走了十分钟,周照灯映出的范围突然变大。他们离开狭窄的通道,来到宽广的空间。希姆将周照灯切换成远光灯探索周遭,映照出周边一整片往四面八方搭建起来的横梁。



知道抵达目的地后,九个精灵立刻分成三组展开行动。光、火、风的精灵三个一组找到梁柱的根基,从背上的皮袋里拿出浸过菜籽油的引火物环绕著根基摆放,这次换成火精灵从双手的「火孔」取出火种点燃。接下来风精灵从躯干的「风穴」送入空气,使火种的微弱火苗渐渐增强。变强的火舌自引火物延烧到梁柱,开始侵蚀整条横梁──



距离雅特丽等人展开作业后一个多小时,堡垒内部有一名士兵察觉异状。前来下层弹药库领取补给弹药的他,感觉到室内浓密的烟雾和刺鼻的强烈烧焦味。



「失、失火了!下面烧起来了──!」



这项报告也立刻传达给防壁上指挥的加兹里克上尉。尽管表情错愕地僵住,他依然派出士兵过去灭火。可是,扑向他们的异变其实现在才要上演重头戏。



「喂,起火点在哪里?火是从哪边烧起来的!」



由于一直没收到灭火工作展开的报告,上尉从下层召来部下询问。士兵十分困惑地回答。



「哪、哪边也没发现……!烟最浓的地方是弹药库,可是在那里没发现火势……!」



听到这奇异的报告,上尉困惑得脸色发白。



「别开玩笑了,弹药库可是在这座堡垒最下层!既然那里不是起火点,那你说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一次彻底──」



正要说「彻底重新调查」的上尉,忽然感到身体失去平衡哽住话头。虽然勉强站稳脚步没有摔倒,一股骇人的异样感却在那一瞬间窜过背脊。



「……喂,刚刚是怎么回事……?」



加兹里克上尉战战兢兢地问。在他眼前脸颊抽搐的部下回答道。



「上……上尉……那里的、地板……!」



士兵颤抖的手指指向他脚边,只见组成地板的石材竟沿著接缝凹陷下沉。而且还不只一处,仔细环顾四周,上尉站立的防壁落脚处整体倾斜、压扁──



「这、这到底是……呜喔喔喔?」



能将疑惑说出口的时间到此为止。比房屋震响更增幅数十倍的怪声传遍周遭,出现一阵剧烈震动后地板开始崩塌下陷。彷佛被刚才站立的落脚处吞没一般,上尉他们的身躯展开致命的坠落。



「……来了!推著马车退下!」



透过背靠的墙壁震动抢先判断出那股徵兆,雅特丽命令部下们退后。众人和完成防壁内部工作归返的精灵一起匆忙地和堡垒拉开距离。



紧接著,袭击堡垒的异变达到巅峰。结果可说是极为精彩。以坚固著称的库多拉崖堡垒,在他们眼前一口气开始崩塌。



雷米翁派士兵的惨叫和惊呼为堡垒如小孩子堆砌的积木般逐渐崩塌的惨状更增惨烈之色。对他们来说,这是场彻底荒谬无比,完全无法理解的毁灭吧。



「好、好厉害……」「见鬼了──」「那座堡垒居然这么轻易地……」



把茫然呢喃的部下们丢在一旁,雅特丽注视著在堡垒反方向──随著梅格少校一声令下一起展开进军的友军。此刻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挡他们的脚步。原本那般激烈的炮击和扫射,都伴随堡垒的崩塌彻底停止了。



「作战计画成功,等友军赶上来就和他们会合。」



「……遵命!如果接下来要直接攻进去,要叫士兵做好肉搏战的准备吗?」



「不,这得等梅格少校决定──不过多半不会发展到那一步。既然堡垒已毁,继续交战是不可能的。」



雅特丽淡淡地回答。但她的语气听来带著一丝忧虑,并非部下们的错觉。



「……呜……」



加兹里克上尉在遍及全身的闷痛中醒来。



「柯鲁沙!醒醒,柯鲁沙!」



搭档自腰包里呼唤。即使听到呼唤声,他感觉仍像在作梦一样。可是──伸手一摸格外发热的额头,只见鲜血糊在掌心。刺人的疼痛和压倒性的现实感接著袭来。



「……!」



这让上尉一口气清醒过来,看见淹没周遭的大量瓦砾后,他茫然地理解状况──尽管不敢相信,但堡垒崩塌了。他明明没容许一兵一卒入侵,以坚固著称的堡垒却迎向太过简单的完结。



「……有人……有人吗……!」



崩塌时似乎撞伤肋骨,上尉光是拉高嗓门胸口便剧痛不已。但现在不是在意伤势的时候,既然堡垒崩塌,敌人肯定会立刻攻进来。在那之前必须重新统整士兵──



就在此时,军靴踩踏瓦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上尉耳中。平安无事的同伴人在附近──这么以为的上尉喊道:「这里!我在这里!」于是脚步声愈来愈近。



不过,当他正要第三次呼喊的时候,强烈的不对劲感觉爬上背脊──既然听得见他的声音,对方为何一句回音也没有?



「…………!」



,他几乎是以本能的动作摸索手边,右手指尖抓住风枪枪柄,似乎是崩塌时一起掉下来的。上尉一边感激这小小的幸运,一边迅速将搭档装在台座部位上。



「是谁!」



他将枪口指向气息传来的方向,厉声喝问。片刻之后,勉强残存轮廓的石墙彼端传来凛然的声音。



「我是帝国陆军中尉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在那里的是堡垒部队指挥官柯鲁沙尉吗?」



上尉歪歪嘴角。彷佛看穿他的内心,雅特丽继续道。



「请停止抵抗。你无法继续交战,我方对堡垒内部的镇压已进行到八成,大部分的士兵都投降了,现在正转往清除瓦砾和救援伤兵。」



「…………」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已无法继续交战。为了避免增加无谓的牺牲,请以部队指挥官的身分表明降意。我等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



对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催他投降,加兹里克上尉也能切身感受到对方所言不假。在枪口指向的墙壁另一头可以听见好几道脚步声缓缓逼近,如果他不投降,对方打算立刻改为镇压吧。



上尉在绝望中咬牙切齿──状况已陷入死路。



他深深感受到自己的不中用,但当著敌人的面不能一直沉浸在情绪里,便任凭屈辱灼烧心房扬声问道。



「……在那之前先说明清楚。我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明白。为什么堡垒会突然崩塌?为什么我等必须落败?」



声音因为肋骨骨折的疼痛发闷的加兹里克上尉这么问,就像在主动安排好接受战败的流程。墙另一头的人也察觉他的意图开口说起。



「──上尉,你知道这座堡垒正式的名称吗?」



「正式的……?不,这里一直叫库多拉崖。我不记得有人告诉过我除此之外的名称。」



「这也难怪。由于未经历实战便在齐欧卡和我国之间易手,这座堡垒的来历被人们遗忘了。不过老实说,从建造由来观之,这里并非所谓『普通』的堡垒。」



要做好镇压准备的部下们待命,雅特丽隔著墙继续说明。



「这座堡垒的正式名称是艾利希六十一号山间要冲。昔日由军事建筑技术师艾利希‧汉简设计建造而成的堡垒。他以一生参与建造过超过百座军事设施闻名,这座堡垒也是他经手的作品之一。在建造之际,当时的帝国军曾对他提出困难的条件。」



「条件……?」



「『在防御时坚固无比,进攻时又能轻易攻略』。这要求虽然矛盾,不过是考虑到堡垒被齐欧卡军夺走时而设的。愈顽强的堡垒,被敌人占据时将构成愈大的威胁──再加上这一带的土地,从当时起一直被齐欧卡和我国两方反覆攻占。在这种情形下新建的堡垒,有必要以被敌军夺走为前提来思考设计。



若把堡垒盖得坚固,防御时很好,被夺走时却会很费力。归说这么说,如果一开始盖得太脆弱,堡垒又会无法承受敌军的攻击轻易毁坏。坚固的守备性和攻略的简单性──被要求同时满足根本上无法兼顾的两个条件,汉简依然发挥天生的才能反覆钻研,找出不同寻常的答案。其中之一就是这座堡垒所用的『计划性缺陷施工法』。」



「……计划性、缺陷……」



「正如字面念起来一样,是在建筑物里蓄意留下『针对那处就能轻易毁掉』的弱点的方法。当然,堡垒本身基本上盖得很结实,在不知道机关的人眼中只是座坚固的堡垒。关键的弱点只有少数军方高层知情,好在将来敌军夺走设施时针对弱点攻陷──艾利希六十一号山间要冲是基于这样的设计思想建造而成,说来是座包含机关的堡垒。」



「……堡垒究竟有怎样的弱点……?」



「首先,防壁的末端有密道入口。经由这条勉强可供精灵通过的狭窄捷径,将抵达建筑的基础部分──密集设置木造横梁的区块,石造的堡垒唯有这个部分是刻意作成木造。因为事先保留了通风孔,你应该想像得到在这里放火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理解事情全貌的上尉发出呻吟──难怪找不到起火点,因为火势是从比堡垒最底层更深的地方,建筑物本身的基础烧上去的。这也代表著,在那个时候已经无从挽救了。



「……提出这项作战计画的人是伊格塞姆派的谁?」



「在场的军人中,知道堡垒机关的只有努达卡‧梅格少校和我而已。不过,若说是谁最早挖掘出被掩埋的知识……算是我和另一个不在场的男子吧。」



雅特丽立即回答。听到这番话,上尉皱起眉头瞪著墙后的对手。



「……真叫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应该没有军官掌握了计划性缺陷施工法的存在。」



「这应该是从堡垒兴建当时起便只告知少数高级军官的机密,为了避免情报外泄,甚至严加禁止留下文字记录吧。此事随著岁月流逝被人遗忘,如今在帝国军高层也几乎无人知晓详情。」



「我想也是……那为什么,你和那个男的会知情?」



「……契机是个偶然。我曾在帝立高级中学的图书馆看过几本艾利希‧汉简的著作,《战场建筑论》及《地质与要冲》是知名的优秀技术书籍,但他晚年所著的《堡垒的根基》──在汉简的著作中也常被埋没的这本书,隐藏了惊天动地的机关。那整本书是某种密文。若依照特定的法则重新排列文章,汉简过去设计的数座堡垒概略及弱点就会在书中浮现。」



「什──」



「这份遗产要当成玩笑之举性质太过恶劣了。如果他在本人在世时被发现,大概将因泄漏军事机密罪难逃极刑。他为何这么做的动机只能用推测来分析……但汉简本就是热衷于追求名誉地位的人物,据说晚年十分嫉妒取代他显露头角的弟子们。被众人吹捧为天才的时期已然远去,自己渐渐成为过气人物──他或许是无法忍受那个事实,才做出这样不加考虑的行为。无论以什么形式,都想用自己经手的作品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苦涩的感情在雅特丽胸中蔓延──没想到她本身刚刚实现了已故建筑师的最后愿望。若是对敌国还好,偏偏是在与帝国军同胞交手的一战中,可以说用最糟糕的形式留下了痕迹。



「……这便是事情发展至此的所有来龙去脉,你能够接受吗?」



她说明完毕后问道。数秒钟后,加兹里克上尉脸上浮现苦笑。



「……简单的说,我在那个老糊涂建筑师死后近百年后,还被他最后的挣扎给波及了?简直胡闹……要我接受,太强人所难。」



「…………」



「就算我退一万步接受这一点也一样……发现的契机是在图书馆学习,也很令人火大。我和你一样年纪的时候没得到那样的环境,只有号称为步兵教育的严苛训练。尽管如此,光是不必挨饿,对生在贫困农家的我来说就值得庆幸……」



「……我知道。后来你在实战中屡屡创下活跃实绩,从一般兵晋升至尉级军官地位。」



「是啊,你说得对。但是在这段过程中,书本里的知识从未派上用场。我总是从现场学习,亲眼观看、亲手触摸、双脚踩踏过的东西──唯有这些是我的财富。」



胸怀从基层爬起来的军人的骄傲,上尉握著风枪的右手猛然使力。



「通过高等军官测验的菁英军官们,似乎很多都觉得我很烦人。我的意见和他们的见解常常相左,大多数的情况下,最后不得不退让的都是我。要说我不会愤恨不平那是骗人的。



可是雷米翁上将不同。他总是积极地采纳士官出身的我所提出的意见,说比起形式更应该重视本质、比起传统更应该重视实力。我很高兴──每次蒙他训勉,我便感到彷佛有一股清风吹过胸中……因此我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跟随那位大人直到最后。」



加兹里克上尉一边说,左手一边伸向腰际。雅特丽仍然用僵硬的语气呼唤。



「──上尉。请……」



「求你从宽处置士兵们。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



上尉打断她的劝说,将左手枪剑剑锋抵住咽喉。察觉动作气息的搭档精灵在风枪上扭动呼唤主人的名字。



「不行啊,柯鲁沙!」



「沙罗,感谢你的帮助。」



向搭档告别之后,加兹里克上尉往握剑的手上灌注力道。从墙边冲出来的雅特丽目睹的──是一名军人在飞溅血花中缓缓倒下的临终身影。



「……结果变成这样了吗。」



俯望同袍倒在瓦砾上的遗体,梅格少校深深地叹了口气。



「非常抱歉,我应该促使他活著投诚的。」



炎发少女一脸沉痛地伫立在后方不远处。少校沉默地摇摇头。



「不,别介意。无论谁来交涉,结果都会相同吧……在雷米翁派的军官中,加兹里克上尉也是份外忠诚的一人。与其被俘虏沦为谈判筹码,宁愿自绝性命──他大概从一开始便抱定这番决心来参战。」



「…………」



「虽然是距今五年以上的事,我曾和他同桌共飮过。当时周遭的家伙全都喝得烂醉──运气不好没喝醉的我和他忙著照料那群醉鬼……感觉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梅格少校怀念地眯起眼睛,但一瞬之后便打断回忆转身。



「……我过于感伤了。你离开吧,雅特丽中尉。虽然痛苦,但这种情况下无法一直花费时间救助伤兵。一做好准备马上出发。」



当少校这么交代,雅特丽看了加兹里克上尉的遗体一眼,献上最后的敬礼。



她转身迈开步伐,走在跟随的部下前头──忽然地没来由地呢喃。



「……并非事不关己啊……」



「咦?」



走在她背后的副官纳闷地应声。雅特丽没放慢脚步继续往下说。



「艾利希‧汉简以计划性缺陷施工法建造的堡垒中,这是最后一座直到今天还在使用运作的。其他全被解体或破坏,结束了它们的任务。」



「是、是这样吗?」



「若是没装机关的普通堡垒,国内尚有汉简建造的留下……不过,如今齐欧卡研发出叫爆炮的新兵器,导致所有要冲价值大跌。堡垒本身作为防御战主角的时代即将结束。」



踏著瓦砾向前走,炎发少女思索著这件事。在本人死后仍然残留的执著,无法通往更遥远的未来。这么一想,那崩塌的堡垒残骸,等于是老建筑师穷尽妄执后剩下的尸骸。



插图006



「无论创下多么崇高的伟业,记忆终究会被历史抛下。无论多优秀的技术、理念、思想,都注定迟早会老旧腐朽。单一的事物不可能永远存在。」



「…………」



「在这样的无常之中,至少加兹里克上尉是期盼与现在不同的未来而死。因此,他的双眼一定直到最后一刻都眺望著明天的方向。」



雅特丽险些说出以打碎其希望这一方的立场来说过于傲慢的感伤之语,立刻发挥自制力结束话题。



「……快走吧。闲话说太多了。」



她催促部下们加快脚步,仰望了头顶一眼。原本被古老堡垒天花板遮蔽的遥远蓝天──目睹那片无边无际的广阔的瞬间,在历史长河中被赋予不变宿命的伊格塞姆后裔有短短片刻间无济于事地想。



期望还看不见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呼……呼……!」「哈啊、哈啊!」



几乎要压垮人的黑暗中,弥漫著呛鼻的土壤与泥巴气味。除了光精灵的周照灯,再没有其他光源。



──确实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一丝月光或星光,大地的一切全被遮蔽无法照耀此地。



在这样完全的黑暗的角落,四名并肩而立的士兵正默默地挥舞铁锹。其他士兵则将他们背后堆积如山的土堆装上手推车载走。每当挖掘进行到一定程度工兵就展开行动,架设防止坑道崩塌的梁柱。



重复的作业究竟持续了多久,谁也不记得正确数字。在漆黑的坑道中,时间的流逝也丧失一半的意义。只有逐渐累积的疲劳与饥饿感,勉强令他们切身感受到时间的存在。



「呼、呼──」「喂,等一下!停手!」



负责监督作业的士官在挥动铁锹的士兵背后喊道。他们沾满泥泞黑成锅底的脸转头望去,士官从手边的图纸抬起目光再度开口。



「……如果按照计画进行,差不多到了。小心地往前挖。」



那一句话令士兵的眼神亮起光彩。接到小心挖掘的指令,他们挥动铁橇的手反倒更快了。渴盼无止尽的辛苦开花结果的瞬间到来,士兵们的手臂继续挖掘土墙──



「──啊!」



突然间,一名士兵喊出声。刺进土里的铁锹,在半途中不再遭遇抵抗力。有所预感的他先收回铁锹,将刃锋摆直再度刺下去。接著换个位置再重复一遍,将土墙呈长方形挖穿。



「喔──」「呜啊……」「啊啊……!」



洞穿的土墙另一头射来一道光线。那一眼便能看出属于阳光的鲜明光辉,甚至给彻底适应黑暗的士兵眼睛带来尖锐的疼痛。



众人面露喜色地四目交会,同时一起转向背后的长官。



「开通了!开通了啊~!」



听见跑回坑道的士兵吶喊,正做著相同作业的齐欧卡兵们异口同声地欢呼喝采。回想一下,工程已持续超过半年。困在希欧雷德矿山的士兵中,没有人不渴盼听到这个消息。



「好耶!」「路挖通了!」「向上校报告!快!」



不需要伙伴们催促,传令兵已经冲了出去,兴奋的心情令他们忘掉疲惫。传令兵跌跌撞撞地穿越阵地,没多久后便抵达司令所。



「上校!报告,刚刚坑道开通了!」



彷佛来不及等对方反应,他一边敲门一边拉高嗓门大喊,可是不管等待多久都没得到回应。正觉得不对劲时,路过的士兵解答了他的疑问。



「亚尔奇涅库斯上校出去观察敌阵,现在应该在阵地西侧。」



士兵简短地道声谢后再度迈步飞奔。尽管累得气喘吁吁,要传达好消息的脚步却没有减慢。



不久后来到阵地西侧的传令兵,终于看见白发将领和许多部下站在一起。他正想像刚才一样放声大喊「开通了!」,却想起此处已靠近敌阵。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压抑下来,缓缓地走向对方。



「上校,方才坑道──」



传令兵正要尽可能压低音量通报之际──忽然察觉以白发将领为中心的军人们正被异样的紧张气息包围。



「……这是怎么回事?」



在急性子的鸟儿已开始振翅飞翔的黎明天空下,齐欧卡陆军上校约翰,亚尔奇涅库斯一边透过望远镜眺望敌阵,一边喃喃地说。同袍米雅拉‧银中尉和塔兹尼亚特‧哈朗上尉也神情僵硬地站在他两侧。



在约翰俯望之处,至今包围矿山的帝国军士兵们正组成长长的队伍往西而去。从行动开始似乎已经过一段时间,带头的兵团几乎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看起来……像是撤退。大多数兵力看来都从这一带撤走了……」



米雅拉谨慎地说出意见。听到之后,哈朗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这么一来,算是我们赢了。」



他的言外之意在说,事情大概没有这么简单。约翰心里也有同感,尝试从眼前这幕太令人意外的光景推测原因。



「Mum……也可能是个陷阱。说不定他们是刻意解除包围,想促使我等逃离矿山。那些部队或许是假装撤退,绕到我方退走时使用的路径埋伏……」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以那个黑发小鬼会提出的策略来说,我有些怀疑。在上次会谈时,他应该完全看穿了我等执著于矿山这一点。」



哈朗抱起双臂说道。在这里坚持到底直到援军抵达──是他们的方针。既然如此,就算包围网解除了也不会拋下矿山逃走。从上次直接见面对话的感觉判断,敌方应该也很清楚。



「若非陷阱……那是出了意外吗?他们的后方或许发生了什么异变。某件令人不惜放弃夺回矿山也非得立刻折返的大事。」



「这样的话,那可是相当严重的异常情况吧。应该推定发生了什么足以动摇帝国本身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呢?」



「这个嘛,比方说──大规模的内乱。」



当白发将领说出脑海中浮现的最有力推测,米雅拉倒抽一口气。



「虽然不该把自国的事情撇在一边这么说,帝国内部的纷争导火线很多。之前我方煽动过的席纳克族也是其中之一。听说他们被逐出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后移居平地,但当然也有再度发生暴动的可能性。」



「若是如此,将很快遭到镇压吧。席纳克族不再有我方做后盾,移居平地后连地利也丧失了。再怎么努力,也掀不起动摇国本的动乱。」



「的确没错,暴动的严重性不足以将此地的战力全部召回。那应该另有导火线吧。搞不好──是军方。在他们背后动摇的,说不定是作为他们基础的帝国军本身。」



约翰也知道,以敌国的纷争导火线来说,这肯定是最大的一个。帝国军两大派阀的对立并非最近才开始。假使那在根深柢固的裂痕下闷烧的火焰熊熊燃起,火势会扩散到多广──已然无法想像。



「……不,与其在这里玩推理游戏,首先得好好地确认一番。」



约翰霎时控制住险些轻率推测的自己。轻易做出的推理将发展成拙劣的预先判断,拙劣的预先判断将导致凄惨的战败。对方有伊库塔‧索罗克在的意识,要求白发将领更加谨慎。



「那、那个,上校……」



有人自背后怯生生地呼唤瞪著敌阵的他。约翰终于想起带消息过来报告的部下,暂时打断思绪转头看去。



「啊,不好意思。有什么消息报告?」



「是、是!那个,刚才坑道开通了!」



终于能传递消息的安心感,使报告的士兵嘴角绽开笑容。听见消息的瞬间,他周遭的齐欧卡军同袍一起涌上。



「太棒了!这是毫无疑问的好消息。道路的铺设在进行中吗?」



「是!照目前的速度,估计两小时后就能供马匹通行!」



「很好。一准备完毕,就先派出一个步兵班查看情况。哈朗,挑选士兵的事交给你了。」



「了解。我会挑一批速度快又谨慎的家伙。」



收到命令的哈朗奔向阵地深处。约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这样应该打出了当下最适合的一张牌。但是──白发将领再度透过望远镜观看敌军离去的方向。



「……这是陷阱吗?伊库塔‧索罗克。如果是的话,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不理会。但如果不是──我们说不定又得展开一场不同的战争。」



约翰对不在场的对象静静地说道。与战略上有利与否无关的个人感情,在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心中猛烈地闷烧著。即使对身为将领的立场有所自觉依然无法完全压抑的情绪,在他心中日渐增强。



「我是军人。如果你拘泥于内乱露出致命破锭,我不怕一刀刺在你背上──可是……」



握著望远镜的五指重重使力,白银之瞳彷佛要传递到遥遥可见的西方地平线般流露激烈的感情。



「可以的话,别让我看见无趣的背影。这种执著仅仅是不成熟──我自己也明白。尽管如此,我……杀你的时候,想亲手从正面刺向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