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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各自的现况(1 / 2)



炮弹落地的声响从一公里外传来。越过望远镜同时看见炮弹击中后冒起的浓密烟雾,微胖青年发出感叹。



「……呜喔喔……」



在他身旁,黑发青年和翠眸青年也目睹著同一幕光景。观测完炮击的伊库塔放下望远镜,对于结果轻轻颔首。



「……嗯,命中地点的误差在容许范围之内。尽管中间费了很多工夫,总算达到了可实际运用范围。」



伊库塔把手放在安置于眼前的物体──以斜角朝向空中耸立的铁块上,开始发言。



「那么,重新说明一次吧。这是爆炮,利用火精灵产生的『扬气』的爆发力来发动的高火力镇压兵器。虽然远远落后于齐欧卡,历经夏米优在登基后改变方针、和阿尔德拉总部国断绝邦交,帝国终于也能够制造这种兵器了。」



爆炮的制造可以说是在内乱的纷扰中顺势展开的,但这无论如何都是军事上的进步无误。伊库塔略过关于制造的各种问题,针对实用层面继续说明。



「顺便一提,这具爆炮以尺寸来说属于小型。由于是仿照在尼蒙古港海战中捕获的敌方军舰爆炮制造,尺寸必然是以能够搭载在军舰上为前提设计的。齐欧卡多半有能力制造更大型的爆炮。若是最大型规格,威力应该不是这具爆炮能够比拟的。」



「威力不是这具爆炮能够比拟的……到底有多强大啊?我无法想像。」



「嗯~我想想……如果说一发炮击就能轰碎那一带的建筑物,你们能够体会得到吗。」



伊库塔若无其事地说出可怕的形容。马修感到背脊发寒,肩膀一颤。



「很遗憾的是,受到技术问题所限,我们现阶段还制造不出那种大家伙。话虽如此,也不必感到悲观。因为这种尺寸是最适合在战场上做运用的。」



伊库塔乐观地说道。尺寸更大型的爆炮不是防卫战用的固定炮台,就是得将零件运送到战场进行组装。那些大型爆炮依运用方法而定肯定相当强大,但先从通用性最高的尺寸来逐步熟悉这种兵器是正确的流程。



「首先,你们俩要摸熟它的性能。」



「这是以后将成为主力的新兵器。果然和从前的风臼炮有本质上的差异吗?」



「基本上可以看成不同的东西。爆炮使用的是扬气,操作时增加了许多需要注意之处。整备、检查、运用──在各个层面都需要抱著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谨慎态度。也必须以搭档是火精灵的士兵为中心,编组新的炮兵部队。」



我目前正在著手此事,伊库塔补充道。微胖青年彷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他。



「……一不小心差点忘了,你已经当上元帅啦……趁这个机会问一下,从军方顶点往下俯瞰组织是什么感觉?看见的景色果然会为之一变吗……?」



「一言以蔽之,就是很麻烦。唯一的救赎,只是有权限调整军方好方便我轻松行事而已。」



这番毫无感慨可言的感想听得马修颓然垂下肩膀。托尔威鼓励地轻拍他的背。



「回到正题──虽然刚才谈到各种如何操作爆炮的方法,坦白说这些是炮兵的工作,调派士兵的指挥官只须掌握概要就够了。关于这方面,下次我会担任讲师举办专为军官设计的教学,你们也要确实出席。」



「我们和你不同,才不会翘班……好了,具体而言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提前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目的吧?」



伊库塔点点头重新转向两人,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



「马修、托尔威──依照现况,你们指挥的营是名符其实的帝国军最先进部队。特别是散兵战术的熟练度,没有其他部队足以相提并论。这代表往后其他部队将参考你们的做法来逐步锻炼用兵技巧。」



「喔、喔,听你这么说,总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我自认理解自己背负的责任有多重大。以后我会作为楷模──啊呜?」



托尔威正要神情紧绷地表明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就被伊库塔弹了额头。黑发青年哼了一声,看著眼角泛泪摀住额头的托尔威。



「别擅自做总结啊,小白脸。谁也没叫你们认清背负的责任。我想说的正好相反,只要你还摆出一副眉头深锁的表情,就没有人会跟随你前进。」



「咦咦?」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别无自觉地提高参加的门槛。掌握最先进技术的你老是散发出紧张的气息,会吓退那些想学习同样技术的人吧?还是你打算独占狙击和散兵技术,当成雷米翁的专利?」



「不──不,没这回事!我反倒更想把自己的技术尽可能传授给更多士兵……!」



「那就保持和想法相称的态度,努力广开大门推广战术普及化……我很久以前就曾说过,现在再重复一遍。轻松的战争才是正确的战争。只要凡事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操劳,就离实现这个目标十分遥远。」



一听到这句话,托尔威赫然惊觉。他发觉在身为次世代战场开拓者的责任感压力之下,自己又快犯下视野变得狭隘的毛病。



「就目前而言,只要你松开眉头就算及格了。我不在的时候也别大意喔。如果我发现你又变回原样,无论几次都会马上赶回来弹你额头喔。」



伊库塔边说边往左手中指和拇指使力。确认过翠眸青年连连点头之后,他总算收回手,又原地转过身。



「好了──那我要回宫了。」



「啊?你说什么,现在才下午一点耶?」



「我知道,但我今天无论如何都想陪伴夏米优。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走啦!」



话声方落,伊库塔就留下两人迈开步伐。马修半是傻眼地目送他的背影发挥不像拄著拐杖能够达到的速度渐行渐远。



「……那家伙,完全变得对陛下过度保护啊。」



「这代表他有多珍惜她。我认为这是好事。」



托尔威说完露出微笑。马修耸耸肩,嘟囔了声「也对~」。



另一方面──一名高个子的女子在一段距离外关注著三人的模样。



「……吶,派特伦希娜。」



远远眺望著同伴们的身影,哈洛呼唤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如同回音般的回应在不久后传来。



──哈洛。你最近常像这样找我说话,最好别这么做。



「…………」



──我和你的意识本来并不是像这样并行存在的。我沉睡时你清醒,你沉睡时换我清醒。至于原因──事到如今也不必多说了吧?



这个问题,令哈洛猛然咬住嘴唇,她回答。



「……是为了保护我的心灵。为了将我与你所犯的罪行切割开来,得以保持无自觉状态……对吗。」



──没错。然而,自从伊库塔‧索罗克摆了我们一道之后规则就改变了。界线变得模糊起来。被同伴完全接纳的你,在真正的意义上得到能够安心的归宿……正因为如此,你开始直视我一路以来所犯的罪。



她发出蕴含强烈危机感的忠告。哈洛倒抽一口气。既然忠告来自于派特伦希娜,她绝不可能轻忽以对。



──所有的事都是派特伦希娜(我)做的。你真的打算舍弃这个一直以来保护哈洛心灵的结构吗?我并非在生气,我是害怕──怕你被罪恶感击垮。我至今手上沾的鲜血,多得足以击垮你。



哈洛听到后用力握紧双拳……她的顾虑多半是正确的,尽管如此,哈洛一点也无意为了这个理由而犹豫不决。



「……不要紧。我没空被击垮。」



哈洛抱著决心斩钉截铁地说。她被允许往后继续作为「骑士团」的一分子,同伴们为此背负起和她同等的罪孽。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如何活下去──从作为间谍落败的那一刻起直到今天,她都专注地不断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光靠至今为止的我已经不够了。」



──…………哈洛。



「有你的力量,我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没错吧?」



──哈洛!



察觉到对方即将做出的结论,派特伦希娜加重语气打断话头,她就像个劝戒顽固妹妹的姊姊一样继续往下说。



──冷静点,唯独这件事不行。如果你有意识的使用我的力量,将再也没有任何藉口了,再也没有界线可言,你将跨越继续当乖孩子哈洛所需的最后底线。



「……这……!」



──坦白点,我有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嗜好。有对于背叛感到愉悦的扭曲心理。当划分你和我的界线消失,代表你本身就变成了快乐杀人犯。愉悦地杀人──无论以后你怎么面对罪行,都改变不了这段过去。



「…………!」



──我学到的技术全都属于这一类:诈欺骗术、审问技巧、拷问技巧──没有任何一种在使用之后会直接带来光明的结果。虽然说任何东西只要用得好就能发挥作用,但世上存在著光是使用就会对精神造成负面影响的技术。你认为你最喜欢的那些人,会期望作为乖孩子的你以这种形式逐渐磨灭吗?



哈洛无法反驳,只是咬紧牙关陷入沉默。无力感、焦躁感、罪恶感,最强烈的是对同伴们的感情──派特伦希娜努力地冷静说服受到这一切折磨而陷入不安定状态的她。



──哈洛,别冲动。如果你有危险,我会出来设法解决。以后我会把「骑士团」成员也划进最优先保护的范围内。接受这个提议吧。我们的人格正以现在进行式持续走在钢索上,如果粗心大意地滑了一跤,很可能就此直接崩溃。



为了保护哈洛的心灵而诞生的她,发出充满诚意的忠告。明知道应该听从,但过去那些一味听从而未能做到的许多事物闪过脑海,令哈洛的心焦灼不己。



「……我……!」



同一时间。在皇宫一角,即将上演一场结果出乎任何人预料的接触。



近卫队长露康缇‧哈尔群斯卡的任务,主要是担任女皇的护卫与负责皇宫内的警备,当部下守卫在夏米优身边时,她有时也会巡逻皇宫兼作为对卫兵们的指导。她现在正在巡逻途中,但一进入走廊,来自意外角度的说话声落了下来。



「……午安。」



「嗯?」



女骑士猛然退后,抬手按住剑柄。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一名少女──瓦琪耶三等文官如同蝙蝠般倒挂在天花板上。



「人站在天花板上太奇怪了!瓦琪耶三等文官,原来你是妖魔鬼怪吗!」



「哈哈哈哈哈!看你反应这么吃惊我很开心,但我绝非那种不科学的存在~!」



瓦琪耶的脚离开天花板,在半空中翻了半圈后英姿飒爽地降落──本该如此的。起码少女本人是这么计划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从第一步即告失败。她的脚没法移动。



「……咦?手、手碰不到固定部分……我、我的腹肌已经……!」



原本用来站上天花板的机关反倒招来恶果,少女动弹不得。露康缇愣愣地仰望著这希奇古怪的情景,不久后头顶传来一阵哭诉。



「……下、下不去了~露露救我~」



「──什么啊,原来只是脚底粘在天花板上吗?」



从附近的房间搬来踏板帮助瓦琪耶下来以后,露康缇来回比对落地的她和留在天花板上的机关,一脸失望地说。



「真是遗憾。在为数众多的骑士道故事里,不分善恶经常出现非人的生物。本来还以为这次终于轮到自己遇上了,觉得非常振奋呢。」



「哎呀~真丢脸。要不是你路过,我就会血冲脑门陷入麻烦了。」



瓦琪耶害臊地搔搔头。她的双手突然伸入白衣怀中,再抽出来时指缝间夹了大量的点心。



「所以,这是谢礼!别客气,尽管拿去吃!」



「实在感谢,但骑士行事不求报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就别当成谢礼,纯粹陪我一起吃点心如何?」



「虽然我很想答应,可是值勤期间不能吃点心的。」



露康缇猛然从点心上别开目光,拒绝诱惑。瓦琪耶很遗憾地往嘴里塞了一个点心,正准备再向对方说话时──



「──你们在皇宫的走廊上做什么?」



两人身后传来黏腻的说话声,露康缇马上回头敬礼。



「狐狸大人。下官正收到瓦琪耶大人共进点心的邀约。」



「这愚蠢的回答听得我头疼。我应该说过,别用你们的俗事玷污神圣的空间吧。」



男子带著轻蔑之意说道。奸臣托利斯奈‧伊桑马身穿象徵最高阶文官的卡其色装束,伫立在前方。瓦琪耶不必询问也料到对方的身分,兴趣十足地望向他。



「──原来如此,你就是传说中的托利斯奈‧伊桑马。的确风格独具。」



「不要抢先对初次相见的人直呼其名。你是谁?」



「麦琉维恩瓦琪恩‧夏特维艾塔尼耶尔希斯卡兹。从一个月前起担任三等文官的年轻人。还请对我这个不成熟的后进多多指教,宰相。」



瓦琪耶浮现与对方形成对比的无邪笑容,打了招呼。也许是对她不带敌意的态度感到意外,托里斯奈思索了几秒该说什么。



「──哇~这是怎么搞的?」



结果,此时又有一名人物加入对话。正是恰巧──或者说不巧经过走廊的伊库塔‧索罗克。



「嗨~伊库塔哥!今天也提早翘班,你脸皮真厚!啊,要吃点心吗?」



瓦琪耶再次从白衣里掏出点心。伊库塔拿起一块递到眼前的点心送进口中,与眼前的仇敌四目交会。



「……伊库塔‧桑克雷。我刚才从此人口中听到了奇特的言论。」



「如果是指那家伙担任文官的事,那是事实。是我安排的。」



「耶~获得背书!徇私任用太棒了!」



当事人举起双手露骨地说出口。托里斯奈瞥了她一眼,神情严肃地问。



「…………你精神正常吗?」



「……………………正常得很。」



伊库塔停顿了好一会才回答。狐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耸耸肩。



「既然你受到陛下重用,我不会要求你完全不干涉录用臣子的事务。不过,这里既非杂耍戏棚也非托儿所。我不想认为好歹也是帝国元帅的人,连这点分寸都分辨不清……」



伊库塔苦涩地接下他的调侃和轻蔑的目光,沉著脸勉强回应。



「……我的确是因为她派得上用场才找她进来。等日后再下评价吧。」



由于自知这个人事任命非常乱来,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话可说。托里斯奈那爬虫类似的视线从青年身上转向瓦琪耶。



「……麦琉维恩瓦琪恩‧夏特维艾塔尼耶尔希斯卡兹三等文官。」



男子以流畅无碍的完美发音呼唤眼前的少女。这令瓦琪耶双眼圆睁,难得坦率地重新转向对方。



「──什么事?」



「你是猴子?还是人类?」



他的问题极其无礼。不过,瓦琪耶反倒很中意这种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挺起胸膛回答。



「问得好。答案只有一个──人类是学会思考的猴子!」



这是她本人眼中最幽默的答覆,听到的人却毫不理睬。托里斯奈露出轻蔑的表情看著她嘴角残留的点心碎屑,淡淡地提醒。



「宫中所有区域都禁止在走廊上饮食,同样也禁止私语。若要主张你不是猴子而是人类,就遵守好这点程度的规矩。」



话一说完,托里斯奈马上转身往走廊走去。在离开之前,他又补上一句话。



「今天我暂时放你一马。不过──我没有饲养猴子的兴趣。记著,只要暴露出无能丑态,你的人头就会即刻落地。」



托里斯奈发出严肃的告诫后,从三人面前离去。在这还浓密地残留著那股氛围的空间里,科学家少女吹了声口哨。



「……咻~好威风啊~那个人的确值得当成对手,伊库塔哥。」



「…………」



「……伊库塔哥?啊!好痛!」



伊库塔一站到瓦琪耶面前,两手食指立刻按住她的太阳穴不停旋转。他一边旋转,一边抱著难以忍受的心境向师妹开口。



「……吶~瓦琪耶。我刚才体验到被那只狐狸怀疑我是否具备常识的前所未有经验,你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吗?能够在多少字之内自由描述出来?」



「好痛痛痛痛……!……十、十个字!」



「好,说说看。」



「真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呀啊~!在停顿一下之后,少女的惨叫声传遍皇宫。姑且不论答案正确与否,不管她说什么,结果多半是大同小异。



虽然刚回宫就碰见意外的状况,伊库塔之后马上去找已结束上午安排的接见,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女皇。



「──索罗克?」



看见他的身影,夏米优慌忙地从椅子上起身。以元帅的身分来看,他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回到皇宫,从他额头浮现的汗珠,也可以明显发现他是勉强排开行程过来的。



「呼──上午的工作排得还满紧的,幸好赶上了。」



伊库塔面带笑容说道,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少女。夏米优出声制止了青年,主动走过去搀扶他的肩膀。



「我说过要你别逞强的……!现在和以前不同,你的腿有旧伤。今天的会议本来是针对文官举办的,你不需要勉强出席……」



「这可不行。今天那只狐狸会出现。」



青年毫不犹豫地断然回答。他温柔地以手梳过少女的金发,继续说道。



「我刚才早一步碰见他了。由于想以可能范围内最快的速度消除那段记忆,详细经过就不谈了,但他依然是老样子。」



「光是牵强地找个理由把他派往偏远地区几个月,他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即使扣掉脚伤,我也不想让你对上他。因为他是迟早有一天要由我亲手解决的怪物。」



「虽然在这一点上和你见解有所不同,无论如何,那家伙会参加今天的御前会议。必须做好相对的心理准备。」



「……嗯。」



「复杂的是,那只狐狸并非你的政敌。他本人反倒会主张自己是你的热烈支持者吧。然后,用那股扭曲的热情践踏你的心。我心知肚明,这次他肯定也孜孜不倦地准备了用来将你塑造成理想君主的招式。」



青年咬得牙齿喀喀作响。然而,他也并非没为今天做任何准备。



「可是,事情会那么顺利吗?──今天和过去有些不同。」



又过了一小时后,在夏米优和伊库塔位居上座的空间内,阁员们齐聚一堂。



「陛下,向您问安。首先,请容我替作为宰相长期缺席一事致歉。」



托里斯奈恭敬地低下头。女皇带著杀意瞪视著他的身影。



「你弄错了该道歉之处。把你派往僻地是我的意思,而最为我带来困扰的,正是你归返的事实。」



「在陛下成为完美君主的那一天,臣任您随意处置。不过──我知道您尚且需要我的协助。请放心,哪怕仅是绵薄之力,只要还能作出贡献,臣都会赶来御前效劳。」



面对男子如同龟裂般的笑容,许久没感受过的厌恶感令夏米优背上泛起鸡皮疙瘩。她唾弃地告诉他。



「……我明白你仍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了。那么,我想把浪费在听你胡言的时间缩短到最低限度──准予上奏。报告吧,狐狸。」



好歹徵得了发言许可,托里斯奈悠然地以眼神致意后开口。



「第一点,对于任地的视察任务已顺利完成。北域人口稀少地区的可观之处不多,陛下给予足足两个月的期限有些可惜了。



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度日相当于尸位素餐,因此我尽可能探访了更远的地方。结果因此目睹了有些危险的情况。」



「……危险的情况?」



女皇眯起眼睛催促他往下说,狐狸停顿了一下后,反问君主。



「太平宗──陛下听过这个组织吗?」



听到意外的字眼,夏米优皱起眉头淡淡地回应。



「……帝历七二〇年那时期在国内自发产生的原始共同体。原本是一个拒绝货币经济,建立于自给自足与以物易物之上的封闭集团,但随著吸收为重税所苦的贫民日渐茁壮成巨大势力。在神官之中有许多人赞同其思想,受到神官支援,因此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彻底瓦解其组织。」



「陛下实在知识渊博。」



托里斯奈满意地笑著称赞。看见眼前的少女展现出属于优秀君主的言行,是这名男子最心满意足的时刻。



「我此行发现有相同的集团出现,规模正在扩大。当然,陛下想必已然知情。」



「……我听说流民们聚集起来,根据独自的规则形成了村落。不过,当场就将他们和太平宗联结在一起未免太过牵强?单纯从规模来看,也和历史上的太平宗无法相比吧。」



「在观测的时间点是如此,但可以预料组织现在更进一步扩张了。往后的情况也无法乐观以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和太平宗最兴盛时期相比,目前帝国的状况绝对称不上良好。」



「称不上良好?你有资格说……!」



女皇倾注心中所有的憎恶,瞪著带头将帝国推入困境的元凶。此时,坐在她身旁的伊库塔轻轻地搭上她的手。这个动作促使少女平静下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理解原因出在社会的不安情绪高涨和对政治的不信任。有一部分也是先前阿尔德拉教徒的大逃亡留下的余烬吧。要促使共同体解散,必须提供住处和工作给流民们,但是……」



听到女皇的回答,托里斯奈垂下眼眸微微摇头。这是他得到符合期待的答覆时的反应。



「请别提出这种不够严格的处置方式,他们可是罪犯啊,陛下。」



「……罪犯?」



「正是。叫人惶恐地拒绝遵从陛下制定的法令,依照自行捏造的异质规章逃避徵税,过著自私自利的生活──这还不称作犯罪又该称之为什么?那些家伙并非应当拯救的贫民,而是该接受惩罚的罪犯。居住在帝国领土上竟敢无视陛下的威望,再也没有比这更不敬的行为!」



「……总之,你想说的什么?」



女皇打断滔滔不绝的话语,一针见血地问。托里斯奈加深笑意地说出回答。



「下敕令诛伐严惩,以儆效尤。」



阁员们听到之后一片骚然。此前一直在女皇身边保持沉默的黑发青年,举起一手制止他们。



「……建议君主屠杀人民。你这个奸臣也做到极致了,狐狸。」



「说出这种话的你才是肤浅,伊库塔‧桑克雷。我是狠下心肠才这么提议。太平宗──最初也只是贫民聚在一起生活,不构成多少危害的集团。然而,随著听到传闻后前往会合的群众增加,太平宗出现了致命的变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日渐缺粮的集团集体化为山贼,对吧……当人数超过该土地足以养活的人数容许量,在封闭环境中自给自足的定居生活就不复成立。即使人数没有过量,碰到危急状况时也得不到来自别处的支援,只要农作物歉收一次,整体的生计就会出现致命的恶化。一旦发生,他们只能前往其他地方寻找食物。」



「既然你已经理解到这一层,也会同意我的提案吧。我的意见是应该在问题发生前先防范于未然。过去有大批群众对于太平宗怀抱错误的憧憬。因为阿尔德拉教的伦理观肯定清贫,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乍看之下像是实现了清贫的理想。内阁和军方都被这种印象蒙骗,默认太平宗的存在,结果导致那群人集体化为山贼严重危及周边地区的治安。我再问一次,我认为应该先下手为强除掉他们的意见有误吗?」



「我要说的是,想防止这种状况发生,除了屠杀以外还有很多可行之道。提供他们生活所需与工作,将他们重组进正常的经济体系中,这就是为政者该尽的职责吧。还是说,你企图处死所有失业者,好实现零失业率的理想社会?」



「援助其重返社会──如果对象只是失业者,这作法很正确。不过,你果然也忘了那群人身为罪犯的事实。轻视国家法律的无赖,根本没资格接受陛下赐予的恩惠。贫穷无法当作藉口。只不过因为挨饿就丧失的忠诚,岂非和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没两样?」



托里斯奈毫不犹豫地断然说道。被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论触怒的伊库塔握紧双拳。



「……那么,你可曾挨饿过哪怕一次……?」



那段和母亲在山野中忍受窘迫生活的日子闪过脑海,不由分说地复苏的记忆,令青年挤出低沉的声调。



「你经历过没有任何食物可吃,只能把周遭的东西一一塞进嘴里试著咽下的经验吗?不小心吃到毒草或毒菇,倒地打滚挣扎的经验呢?知道濒临饿死前,饿得彷佛腹腔里有把像火在烧的剧痛吗?」



他恍如昨日地回想起所有痛苦。因为这些记忆密切关系到母亲的死这个最糟糕的悲剧。伊库塔浑身发抖。无论多么愤怒都不够──迫使他们母子陷入那种困境的罪魁祸首,轻视饥饿之苦的事实令他极其愤怒。



「你不可能知道。对此稍有认识的人,绝不会说出『只不过因为挨饿』这种话──!」



「好了,暂停。先说到这里为止。」



当伊库塔激动起来,先前在下座关注情势发展的少女打断了他的发言。青年望了过去,发现他的科学家师妹投来规劝的目光。



「冷静点,伊库塔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连陛下也会被这番话刺伤啊。」



听她一说,他赫然回神转向身旁,望见少女血色全无的苍白侧脸。伊库塔想起自己刚才的愚蠢言行悔恨得紧咬牙关──不知饥饿,因为这种责备而最痛苦的人就是这名少女啊,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这一点。



「……抱歉,夏米优……抱歉。」



除了紧握她的手道歉外,伊库塔什么也做不到。瓦琪耶瞥了两人一眼,静静起身再度开口。



「我想这大概是我的工作,就不知轻重的以外人身分插嘴了──这里是讨论各项内政问题的场所,不是处理你们之间的牵连纠葛的地方。我没说错吧?」



她接著说出的台词听得阁员们瞪大双眼。能够在这种状况下恬著脸讲出大道理,是这名少女特有的长处。



「既然如此,我希望各位分清楚品格优劣和意见好坏的差别。这是个好意见,可是出自那家伙口中就不采纳;这个意见不好,不过既然是那个人说的就通过吧──一旦这种以人废言的判断盛行,议论本身即沦为闹剧。仅仅激化彼此的恨意,讨论的议题却毫无进展,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白费力气的结果吧?」



瓦琪耶并未直接涉及盘旋于皇宫内的牵连纠葛。正因为如此,她的视线对于在场所有人平等得近乎残酷。少女毫不忌讳地告诉众人。



「在这个前提之上,我这个非正规出身者的感想是──两种意见都可行。」



「「────!」」



「在法治以及群众化为山贼的风险考量下,予以严惩也行;另一方面基于社会福利精神,促使该集团和平解体回归社会也行。两者都有其判断依据与预料得到的结果。就算选择严惩,在思考如何具体执行的阶段大概会有所调整。杀鸡儆猴的处决,人数不必太多就有效果。」



瓦琪耶并未在感情上偏向其中一方,断然判断两种作法都是可以选择的手段。她展现作为科学家的公平,视线转向上座的托里斯奈。



「但是,宰相大人。在讨论处置方式之前,为何不先确认最关键的一件事?」



「…………?」



「所以说,这里是卡托瓦纳帝国,也就是实施帝政的国家。比起好处或坏处,进行政策判断时最重要的因素不必多说,自然是陛下的意向吧?」



瓦琪耶如此说道,望向脸色依然苍白的夏米优询问。



「吶,陛下,你想惩罚那些造成问题的人?还是拯救他们?」



「────」



「他们两人的意见本质的差异全出在这一点上。从为了国家利益采取的措施这层意义来看是相同的。唯一的差异,在于要惩罚还是拯救事件的当事者。您本身期望哪一方?」



「……我、我……」



受到刚才的争执影响而思绪混乱的夏米优无法马上回答。她心想这样不行,正准备甩甩头动脑思考,发问者本人却伸手制止。



「等一下,别思考。你很聪明,一花时间思索想法就会偏向逻辑理论。现在不需要那些。」



「──咦──?」



「我问的不是何者正确,而是你想采取哪种作法。依照直觉在三秒内回答。」



被瓦琪耶笔直的目光盯著,女皇不知不觉地倒抽一口气。不等她恢复冷静,瓦琪耶马上开始倒数。



「开始啰?三、二、一──」



「──拯、拯救他们。」



答案流畅地脱口而出,流畅得连夏米优她自己都很吃惊。身为以暴君的称号臭名远播的女皇,极其坦率地表达了意向。周遭的阁员们不禁瞠目结舌。



一听到那个回答,科学家少女咧开嘴──露出如同盛开向日葵般的笑容,双手猛然重敲在面前的桌子上。



「──听见了吗!这正是陛下的想法!」



瓦琪耶以压倒在场众阁员的声调宣言。她双眼闪闪生辉地继续道。



「想拯救陷入困境的百姓!别怀疑陛下说出口的心意!我们要议论如何拟定具体措施,以实现陛下的意向!内阁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机构!」



她毫无顾忌地提出极端的论点。不过,阁员们听到后确实回想起来──君主指出应当迈进的方向,作臣子的则贡献知识尽力地加以实现。这是帝国丧失已久的,理所当然的君臣关系。



「既然大家了解这一点,就继续往下讨论吧。拜陛下所赐,问题已集中在该如何拯救那些群众上。现在事情比起刚才更加简单容易讨论了吧?」



瓦琪耶语毕挺起胸膛。一片沉默笼罩著挣扎的幕僚们──没多久之后,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举手发言。



「……聚集在问题村落的群众里,应该有许多人是厌恶收入微薄的佃农身分。虽然依地点而定待遇各有不同,在我所见的范围内,以低薪雇用并苛待佃农的农场非常多,能不能从这一点来著手解决……?」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发言者身上。很快地,第二个人跨过了略为降低的发言门槛。



「的确,佃农身分低下是自古以来的问题。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劳动,然而实质上和农奴没两样……尽管州法有关于最低工资的规定,但针对货币价格变动的规范不够周全,有很多漏洞可钻,难以称得上有充分发挥功能。」



「在夏米优陛下登基之前,农场贿赂监督官吏互相勾结的案例非常多。不过,多亏陛下这两年实施的严厉改革,如今这种贪官污吏大幅减少了。若想要改善受雇劳工的工作环境,从某方面来说现在不正是良机吗?」



「这么一来,就必须同时进行工会的重整。一度严加取缔这种营私舞弊行为,只要放松监视立刻就会再次发生。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要更确实地建立当事者之间相互监视的机制──」



以第一个的发言为开端,阁员们接二连三地提出具体方案。夏米优茫然地看著──他们热烈的展开议论。对于女皇过度的恐惧从文官们脸上淡去,相对的渐渐展现活力。他们心中充满了能够尽到身为文官、身为执政者、身为臣子职责的喜悦。



没错,他们很高兴。想拯救人民──他们很高兴听到女皇发出作为一名君主极为正当的想法。很高兴能效忠于这样的君主,确定了自己依傍的基础。



会议结束后。在走廊上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前进的科学家少女背后传来呼唤。



「……瓦琪耶。」



她回过头,只见黑发青年和夏米优并肩而立。瓦琪耶露出爽朗的笑容走了过去。



「嗯,怎么了?夏米优。有什么事在会议上忘了说吗?」



女皇考虑了一会要说什么,随即静静地开口。



「我想感谢你……但无法好好地表达,在会议场上,我多半受到了你的帮助。」



她将复杂的感慨撇在一边,仅仅表明谢意。听到这句话,瓦琪耶突兀地改转话题。



「夏米优,你听说过『百名贤者之国』的故事吗?」



「……?不,没听过。」



「那由我来告诉你──从前从前,有一百名贤者聚集在一起,想创造理想的国家。他们各个学识渊博,都是相比起来毫不逊色的知识分子。聚集那么多如此聪明人物,肯定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最棒国家──贤者们对此深信不疑,投入建国工作。」



瓦琪耶流畅地诉说著,夏米优困惑地倾听故事,但下一句话大出她意料之外。



「然后,国家不到十年就灭亡了。」



「──啊?」



「因为每次讨论问题的时间都拖太长了。大家都对自身的学识深感自豪,坚持己见不肯轻易让步。要决定他们提出的多种提案哪一种才是最好的难如登天,有时候在讨论过程中该问题本身都消失了。比方说在商量要不要派援军支援邻国途中,战争本身就打完了。」



瓦琪耶耸耸肩。女皇托著下巴,思索一番后回答。



「……挑寓言故事的毛病很不解风情,不过能够解决这一点的人才是真正的贤者。众人聚集在一起,必然会发生意见的冲突。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为这一百人安排发言权的高低顺位即可──倒不如说,一般而言国家在灭亡前会自然地采取这种作法吧。否则他们就不是贤者,而是一百名愚人了。」



「嗯,正是如此。一百名贤者的地位始终齐平不符合现实情况。不过,这是寓言故事为求方便的设定,而且是作者早期的创作,别太计较啦──」



少女难为情地搔搔脸颊。夏米优不禁怀疑刚刚的故事是她自己编的,但瓦琪耶没等她提出来就抢先往下说。



「──总之,这故事想表达的寓意是,有时候比起『决定做什么』,『下决定』本身更加重要。」



「唔。」



「百名贤者之国的故事是创作,可是过去也有几个建国方式很接近的国家。成员们环绕在圆桌旁,会谈的内容直接反映在政策上的淳朴城邑,也可以称之为某种原始共和制。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当集团的规模变大就会失去那份淳朴,具有强大发言权的权力者取而代之地得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并非单纯是对于野心的告诫吧。」



「嗯,野心嘛,在怀抱于心中的阶段也只属于个人罢了。直到获得许多人的支援,才能形成通往权力的道路。人们为什么会支持那些有野心的人呢?换个说法,为何他们要把自己拥有的选择权让给他人呢?」



听到她提示的主题,夏米优陷入思考。科学家少女在不久后说出答案。



「有几个可能的答案,而我认为──人类是害怕做出决断的生物,但更害怕什么也决定不了。」



她说出看似二律背反的结论,使得女皇直盯著面前的少女。瓦琪耶张开一只手,另一只手的拳头敲在掌心。



「比如说──我们现在在这里像上次一样打了起来。你可以挥拳、可以踢我,当然也可以搧耳光,或是采取防御等我露出破绽。在最糟的情况下,投降认输就不会再被揍了。但是──」



瓦琪耶停下话头,拳头倏地贴近女皇胸口。



「──要是什么都不做,只会单方面的挨打。无法下决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很少有比无作为更差的结果了。也就是说,选择的好坏还在其次,无论选什么都好,一定要做出决断。在个人层级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来到集团决策上,不开玩笑的说,什么也都没做地发愣到最后的状况随处可见见。统整多种意见、进行取舍就是如此困难。甚至可以认为,权威和排序这些纵向构造的成因,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一连串的论述,夏米优抱起双臂沉思。对于她认真思考的态度感到非常顺眼,科学家少女继续道。



「虽然当著本人面前说不太好。对于『何谓皇帝?』这个问题,我们科学家的回答是『下决定的最高机关』。先不提结果如何,皇帝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决定那些难以决定的事』。不论是明君也好、暴君也好、昏君也好,唯独这一点必须牢牢把握住。」



瓦琪耶提出的见解,直刺夏米优内心最深处。夏米优回顾自己直至今日作为君主的表现后,无力地问。



「……你是说,我没达到最低条件吗?」



「不,达到了。我先前也说过吧,小夏米优帅呆了。在被迫做出选择时始终无作为的愚钝,和你完全无缘。」



瓦琪耶乾脆地摇头否认对方的疑虑──直接切入核心。



「我想要说的是,在看不到正确答案的情况之下,你不要犹豫,坦率地遵从自己的心情来做决定。」



「──」



「这样就行了。嗯,若非如此才伤脑筋。因为,以你的心情为最优先是制度设计上的依据。如果你抹杀心情,那才叫本末倒置。」



科学家少女神情有些严肃的告诫。女皇听到她的话后愣愣地呆立原地──不久后,深深垂下头,肩膀颤抖。



「……因为不了解我内心的想法,你才说得出这种话。」



低沉冰冷的声音,几乎自行从少女的口中发出。自身的心情、自身的感情、自身的心──夏米优认定这一切是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遵循心意行事?你可知道,我──我期望著什么?才相识不久的你,怎知道有多污浊的泥泞在我胸中盘旋!」



「嗯,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准备一直没有认识就是了。」



瓦琪耶直视著对方的眼睛,寸步不让地回答。面对词穷的夏米优,她进一步踏入她宽广的胸襟。



「我答应你。如果你真的抱著无可救药的错误愿望,到时候制度怎样都无所谓,我会和伊库塔哥一起阻止你。因为,那代表你的心灵生病了。治愈疾病,是让你的心灵变得最坦率的方法。」



瓦琪耶双手抓住对方肩膀,以有力坚定的嗓音告诉她。



「我是剧药,夏米优。这个处方伴随痛楚,有时会让你感到喉咙像火烧一样──尽管如此,我的确是为了治愈你的心而来的。」



与那双黑眸正面对望,夏米优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她发觉──直到今天为止,这名科学家少女一直在对她表露善意。她发怒的时候,全是针对夏米优自贬的发言。



近距离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两名少女相对了许久──瓦琪耶面泛红晕地轻轻抽身退开。



「……哎呀,差不多觉得难为情了,把要讲的话讲完,剩下的事情扔给伊库塔哥收拾,我要帅气地退场啦!啊哈哈~!」



少女彷佛要掩饰什么似的放声大笑,转身在走廊上跑远了。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后,夏米优悄然开口。



「……索罗克……」



「……嗯。」



「……我搞不懂了。以后该怎么对待她才好?」



少女一脸不知所措地呢喃。黑发青年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保持现在这样就好。觉得生气时就反击,觉得乐意时就陪她聊天。和年龄相仿的人相处,在这方面不必考虑太多。」



伊库塔望著师妹离去的地方,十分笃定地断言。



「不过──那家伙真的很中意你。唯有这一点绝对没错。」



自从当上元帅后,伊库塔面对的问题多得数不清。但包含选拔他本人的副官在内,大多数都可以归类到如何处理人事的问题上。既然军队是人类的集团,如何安排人才无庸置疑地决定了组织的性质。



「所以说大哥,我们差不多也该和解了。」



「你这混蛋真的有心和解吗!」



怒吼声在蓝天下回响。作为掌握人心的一环,伊库塔今天来到最近的演习地点拜访正在训练部队的萨利哈史拉格‧雷米翁少校。此人无疑是帝国军内最讨厌伊库塔‧索罗克的人,不过青年秉持的方针是「从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开始解决」。



「大哥,你冷静点。对方是元帅。在用词遣字上应该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你说得是没错。」



在弟弟劝诫之下,萨利哈不甘愿地收敛一开始的气势。这让伊库塔也反省了一下。面对此人,他的思维几乎是反射性地倾向激怒对方。



「不,失礼了,刚才是我不对。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而是在相隔两年后登门道谢。」



「……道谢?」



「没错。在军事政变尾声,你们接受了我方的要求派来了援军。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是相当果敢的艰难判断……感谢各位!」



伊库塔深深地低头致意。雷米翁的长子带著一脸复杂的表情别开目光。



「……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感谢,我们又没有赶上。」



「…………」



「话说,发动军事政变的是我们雷米翁派,如今和达夫玛州还是敌对的……雅特丽希诺之所以会死,追根究柢来说,你不是应该怨恨我们?」



萨利哈面露苦涩。伊库塔静静地摇头。



「没这回事。雷米翁派在那个情势下有足以起事的理由……如同我重新召集旭日团一样,我明白那是不得已的决定。」



伊库塔把拐杖换到左手,空出右手伸向对方。他伸出的手掌,吓得雷米翁的长子微微后仰。



「所以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一度分裂成三块的军队现在再次合而为一。我们都是帝国军的同伴,萨利哈史拉格‧雷米翁少校。」



伊库塔直视著对方说道。萨利哈一脸困惑地看看身旁的斯修拉夫,体格健硕的弟弟无言地颔首。在他的支持之下,雷米翁的长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对方握手。



「……好吧,我承认舍弟受到你的照顾。」



「不如说正好相反,我一直很仰赖托尔威。」



伊库塔微微一笑。萨利哈从鼻孔哼了一声收回手。



「好了──正事是什么?元帅阁下。你特别前来这里,是对训练方式有什么意见吗?」



「既然你发现了,谈起来快多了,坦白说,分头训练缺乏效率,和我们的部队会合吧。」



青年从容地宣言,令萨利哈沉下脸色。



「你是叫我和小托尔跟泰德基利奇的小子一起训练……?」



「我知道你抱著各种抵触情绪,但对你们部队来说,这是提升散兵战术熟练度最快的方法。在我们谈话的期间,齐欧卡军的战术也在持续不断地进化与洗练化。如果在练兵方法上还有白费力气的部分,无法与齐欧卡军进步的速度相抗衡。」



听到青年的说服,萨利哈露出明白这论点有道理,但难以轻易同意的神情。不过,斯修拉夫看到之后缓缓开口。



「了解,我们会安排。你和小托尔谈过了吗,元帅阁下?」



「斯修拉夫?」



萨利哈瞪大双眼转过身。以身为长兄的忠心大弟闻名的男子,在此刻却跨越了他的领域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