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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迈向决战(2 / 2)




「……目的是拉拢我吗?」



翻译作业开始约一小时后,托里斯奈没停下写字的手喃喃地问。



「──嗯?」



「我多次无视你,你仍然找我攀谈的理由。我认为你受到伊库塔‧桑克雷命令,但那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做的行动吧。虽然无疑是白费功夫。」



听到这个问题,瓦琪耶抱起手臂陷入思考。约尔加在一旁担忧的关注著她。



「嗯~要怎么说才能传达……比起目的如何──呃,托托你很惹人嫌不是吗?」



比起被这么指称的本人,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反倒更令约尔加脸颊抽搐。瓦琪耶凭藉天生的迟钝继续道。



「换个说法,我认为在这座皇宫里,无条件的讨厌你成为所有人的共同认知──某种『气氛』。」



「…………」



「可是,我从以前起就不擅长应付这种不成文的默契。」



少女说道,语带叹息地靠在椅背上。



「配合别人讨厌自己没有理由厌恶的对象,我难以理解这种事情。要无条件的厌恶朋友讨厌的对象,像这种态度并非我的作风。虽然我认为这也是一种表达友情的方式。」



「我自认直到今天为止数不清有多少次冷淡的不理睬你,那不足以当作理由吗?」



「是吗?我没发现~瞧,因为我的感性很迟钝。」



瓦琪耶笑嘻嘻地说完──突然露出严肃的神情。



「不过,以为我奉伊库塔哥的命令拉拢你──是你想错了。那种想法高估了伊库塔哥的冷静。」



紧绷的沉默降临,约尔加屏住呼吸。瓦琪耶用没有温度的眼眸注视著对方断然宣言。



「伊库塔哥迟早会杀了你,这一点彻头彻尾不会动摇。这已经不是计较得失的问题,你从他身上夺走的东西就是那么巨大。」



「…………」



「所以我并未受命拉拢你。现在这么做也是我独断的决定。不过──包含容许我像这样擅自行动在内,或许都在伊库塔哥的意图之中。」



在紧张的对话中,宰相舞动的笔也没有停顿。托里斯奈的视线并未离开正在翻译的书籍,只用声音回答。



「……我不明白。意思是那个人允许你做出不合己意的行动?」



「没错。那是伊库塔哥特别厉害的地方。那个人──认为情势照自己的意图发展未必会带来最好的结果。」



瓦琪耶有些自豪地说。那是她夸耀师兄时的表情。



「伊库塔哥不喜欢在自己的股掌之间策动阴谋,那是他与你和阿利欧‧卡克雷之间决定性的差异。他的心胸向外开放,不会将善恶在心中自我归结。所以有时候策略中会采纳超出自身价值观的事物。虽然我想你难以理解。」



笔尖书写的速度微微放慢。托里斯奈停顿一会后开口。



「……那是──」



「等一下。现在这一处我看不懂,为何这样翻译?」



瓦琪耶插进来的问题盖过他的话头。托里斯奈斜眼瞄了她的脸庞一会,淡淡地答覆。



「……这是典型的宫廷文法。听好了,当语顺为这样时……」



「唔唔──继续说。」



瓦琪耶探出上半身专注起来。接下来学习翻译长达三小时后,与心满意足的瓦琪耶相反,胃痛的约尔加被迫前往医务室。







某一天中午过后,在晴朗无云的天空下,雷米翁一家人聚集在一块。



「──天气真好。萨利哈、斯修拉。」



一名给予人柔和印象的女子向两个儿子说道。她是艾莉莎露拉‧雷米翁──泰尔辛哈之妻,三兄弟之母。雷米翁的长子与次子重新转向一个人待在那里,就让气氛变得和谐的母亲。



「是的,母亲。幸好风也不大。」「……只是太阳很大。母亲,站到我的影子里。」



顾虑母亲的身体状况,斯修拉用自己壮硕身躯制造出的阴影遮住她。艾莉莎露拉高兴地仰望完全长大成人的儿子,忽然望向背后。



「老公──小托尔还没来吗?」



「别担心,艾莉莎。那孩子也很快──」



在她询问的泰尔辛哈说完前,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响起。出现在一家人面前的是身为雷米翁家么子的翠眸青年──托尔威‧雷米翁。



「──呼、呼……!对不起,我迟到了!」



「小托尔!」



艾莉莎笑容满面地迎接么儿。萨利哈史拉格在她背后开口。



「你动作真慢,小托尔。快点拴好马过来。」



「是!」



托尔威立刻回应并跳下马鞍,在附近的拴马桩上拴好马。他整理好骑马途中弄得略为凌乱的军服,奔回等候自己的家人旁边。



「呵呵呵──小托尔来了,这样是五个人。只差一个人就全家到齐了。」



艾莉莎嫣然微笑地告诉他们。然而,她的丈夫与儿子没有错过,她沉稳的笑容深处藏著深深的悲伤之色。



「来,我们去迎接最后一个人。她一定也想见我们。」



阳光穿越枝叶缝隙照亮充满绿意的庭园。庭园深处竖立著一块墓碑。



「午安,露西。你看,今天大家一起来看你了。」



艾莉莎说著在墓碑前蹲下。她用水精灵涌出的清水沾湿手帕,仔细地擦拭墓碑。



「母亲,我们也来──」



儿子们上前想帮忙,但她微笑地摇摇头。她怜爱地擦拭墓碑,向眼前的墓碑诉说。



「对不起,距离上次来探望有段时间了。最近大家生活很忙乱,一定是很辛苦的时期。虽然困难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她为难地呢喃,将整块墓碑擦亮之后站起身,转向背后朝儿子们露出笑容。



「来,你们也来问候。」



三兄弟在母亲催促下走上前。三人并肩站在一块墓碑前,大哥率先开口。



「我是萨利哈史拉格。好久不见,露西卡老师。」



「我是斯修拉夫。老师,久疏问候。」



两人说完后同时敬礼。托尔威模仿两位兄长的动作,却难以顺利说出话语。



「……老、师……」



他试图说些什么,沙哑的声音不成意义地自口中吐出。萨利哈史拉格以手掌拍拍青年微微颤抖的肩膀。



「喂,小托尔──老师可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的。」



「──是。」



托尔威咬紧牙关挺直背脊。萨利哈的目光转回墓碑,从鼻孔哼了一声。



「不过,硬挺逞能她也不会放过──老师,这家伙还是这副德性,偏偏只有阶级升到中校。那个爱哭鬼,如今是我和斯修拉的长官。」



唉,他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半是讽刺半是忧虑。



「老实说──正是这种时刻才希望有老师在……你很擅长教导学生认识世界的严苛。虽然以前被你弄哭很多次,那应该是这家伙从今以后最需要的东西。」



萨利哈一脸认真地说,接著咧嘴一笑。



「吐苦水到此为止。不管怎样──唉,请放心。我们没有忘记从你身上深刻学到的教训,正确来说是无从遗忘。比起挨老爸揍的次数,我们三个挨你耳光的次数更多。」



萨利哈以毫不逞强的表情说道。不久之后,斯修拉夫也跟著哥哥开口。



「老师。我学会以我的方式走上前了……要说进步顶多只有这个。不过,我不会变回原样。再也──不会了。」



斯修拉夫地一字一字地说出那个誓言。萨利哈脸上浮现苦笑。



「这算什么,斯修拉。你还是话没说清楚啊。」



「不……这样就好。其他我想说的话大哥已经先说过了。」



斯修拉夫微微扬起嘴角说道。紧接著,两名兄长的目光投向小弟。



「小托尔,你要说的呢?」



「……我……」



托尔威斟酌言词陷入沉默。一只手轻轻从后面搭上他的肩膀。



「我们家以前就好像──有两名母亲一样。」



艾莉莎呢喃,白皙柔软的指尖温柔地抚摸儿子的头发。



「我总是觉得你们很可爱,一点也不擅长责骂你们。露西总是代替我承接育儿严格的部分……很狡诈吧。只有我宠你们、让你们黏著我,收下做为母亲的好处。」



「…………」



「我一直净是收下露西的馈赠。你在战场上时时支持泰尔,指引孩子们。你可知道我对于你是多么心怀憧憬?」



艾莉莎这么说道,再度站在墓碑前。她双臂紧紧抱住绘有雷米翁象徵风枪图案的墓碑。



「然而──为什么你走了?露西。我还什么都没有回报你。对于你至今给予的馈赠,我还没有任何……」



滑落脸颊的泪珠滴滴答答地在墓碑上留下痕迹。注视母亲哭泣的背影,托尔威静静地开口。



「──老师。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擅长射击生物。」



他停止斟酌词语。青年直接说出心中的感情。



「可是,我不再对自己感到羞愧。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我──不,正因为是这样的我,才有需要我的同伴。」



那是支持如今的他的骄傲,是青年的生存方式抵达的明确答案。



「我想从今以后我也会作为胆小鬼站在战场上,会继续畏惧杀害他人、死在他人手中……因为这份心情非常珍贵,是不可遗忘的事物。」



两名兄长也神情肃穆地聆听那番话,弟弟在他们眼中的背影已不再脆弱。



「所以,我要迈向──不需要有人当勇者的世界。任何人都能一直当个胆小鬼的未来。因为我认为那一定和老师的期望是相同的。」



托尔威如此作结,直视著墓碑。不久后,父亲走到他身旁。



「世界吗?──没想到会有一天从你口中听到那样的话。」



「父亲……」



泰尔辛哈抚摸紧抱墓碑的妻子背部,同样向长年来的副官攀谈。



「你听到了吗?露西卡。如你所见,看来孩子们早已从我们手中离开了……虽然感到不甘心和寂寞,作为父母,是不得不接受孩子离巢的时刻吧。」



自孩子们出生起的日子闪过脑海,翠眸的将领感慨万千地告诉她。



「向你学习过的孩子们逐步开创的未来,正是你遗留给我们最大的遗产──露西卡‧库尔滋库,总是与我们一家同在的雷米翁的骑士。谢谢你守护我们,与我们一起生活──」







又经过数周之后。萨扎路夫按照伊库塔指示计画的演习,以两个旅的规模付诸实行。



「──停止!在原地整队点名!」



排成纵列的士兵们停下脚步喘口气。他们忍耐著想坐下的诱惑,避开长官的目光与周遭的同伴小声交谈起来。



「呼,终于到了……」



「虽然说花了三天,距离相当远啊。同伴没掉队吧?」



点名很快点完一轮,确认无人掉队。士兵们暂时安心地松口气,视线转向眼前的景象。



「可是,一路把我们带来这里,元帅阁下有什么打算?」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座直径八百公尺,高度达三十公尺的构造物。从上空俯瞰的形状呈正六角形,整体覆盖厚实的城墙。墙上四处可见的缺损是承受过无数枪林弹雨与炮击的证明,也代表在不远的过去曾运用于实战中。



「对啊。这里是巴尔席巴要塞──帝国数一数二的防卫据点。虽然相当陈旧,还是能供现役运用的设施。」



「意思是说,要进行预设在这里交战的训练之类的?」



「不不,敌军进攻到这里的话,战线的后退状况就很不妙了。即使进行预设为要塞战的训练,实际使用的地点也不是这里,应该是更偏东方之处。」



「那是为了让我们适应运用要塞的防卫战,用附近的设施训练吗?不过若是那样,我觉得带来的人数太多了……」



一名士兵说道,视线环顾周遭。两个旅超过一万名的帝国士兵包围整座城塞。这里以城塞来说的规模很大,但要让全体士兵进入实在过于狭窄。首先,如果有那个意思,先抵达的部队应该早就开始进城。



「而且,有尺寸特别大的炮身环绕要塞。那就是新兵器爆炮吧?我以为那是野战用装备,但这是打算直接搬运到要塞里吗?」



再次勾起士兵们兴趣的,是他们大多数人还没有操作经验的新兵器存在。演习会是什么样的形式?他们各自想像著,等待下一个指示。



「──好了,看来士兵们已配置完毕。时机到了,萨扎路夫准将。」



另一方面,同一时间,张设于阵营一角的帐篷内,萨扎路夫听到黑发青年那句话,一脸为难地搔搔头。



「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做确认……真的要做吗?」



「来到这里什么也不做就回去也太冷清了吧。难得带那么多人过来。」



「说得也对,可是改用更妥当一点的做法……」



直到抵达演习现场的现在,萨扎路夫仍然对进行「后续行动」感到畏缩。伊库塔耸耸肩摇头。



「我不会说没有,不过这次是刻意选择激进的做法──面对决战,帝国军需要进行意识改革。从高阶军官到底层的士兵,都必须将过往的战争常识做一次刷新。为此才有今天的演习。」



「……总之,你无论如何也无意中止吗?」



唉,年轻的准将大大的叹了口气。就像要让他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伊库塔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不必担心,也不会有长官发火责备你做得太过火。因为现在我是元帅。」



「就算不必担心受长官责备,我可是有个对任何事都很严格的副官。到了紧要关头,你要陪我一起挨骂喔?」



「唔……这番话可以解释成3P的邀请吗?」



「哈哈哈,我可以揍你一拳吗?」



他们照老样子互相耍贫嘴,接著黑发青年的视线转向桌上的库斯。



「那么,差不多开始了。透过通讯精灵通知各部队──」



「──我是伊库塔。马修,听得见吗?」



一从搭档风精灵图那里收到通讯通知,微胖青年领悟时机已至。



「嗯,听见了……要开始了吧?」



「嗯,以十分钟后为目标开始。你可以在那之前向士兵们做完说明吗?」



「嗯,我知道了……不过,我们口才不如你,别太期待效果。」



马修这么提醒后结束通话,他对部下的军官们发出指示,自己也从重新向附近的士兵们开口。



「全员密切注意!──听清楚了!在演习开始前,我有话要告诉你们!」



他拉高嗓门让声音足以传到队伍后方。在远处,其他军官同样开始扬声大喊。青年没有放低音量,继续说出前言。



「你们当中许多人应该想过。即使和齐欧卡决战,从眼前的巴尔席巴要塞算起,帝国有许多优秀的要塞。只要使用那些要塞打防御战,至少不会战败──」



「──在各地要塞顽强的战斗,等待敌方疲惫不堪提出停战。关于和齐欧卡的战况发展,我想有许多人是这么预期的。事实上,过去有许多战争都是这种流程──」



在要塞的另一头,托尔威向他指挥下的部队进行相同的说明。不明白长官的意图,士兵们侧耳聆听。



「──但是,战争的打法在近年有了剧烈变化。新兵器与新兵种、新战术──过去的战争常识,不适用于以后的战争。」



「所以,我们必须在决战之前先理解这一点──」



同行参加演习的萨利哈史拉格与斯修拉夫也分别对部下说道,在思绪深处想像著接下来要展开的状况。



「──今天的演习是为此举办的活动。因此,希望大家好好接受待会要发生的事。虽然刺激有点强烈,唯独这个是必要的良药。」



伊库塔说到此处,保持通讯开启对双手抱住的库斯拉高嗓门喊道。



「──炮击开始!」



一瞬间,重叠轰然响起的爆炸声强烈的贯穿士兵们的耳朵。



「──什──!」



被巨响吓得缩起身躯的士兵们,因为更大的惊愕双眼圆睁。炮口群在他们周遭冒出烟雾,自炮口发射的炮弹陆续往眼前的城塞落下。



「喂、喂!炮击开始了?」「怎么可能!对著我方要塞发射?」



「声响好沉重……!音波震得腹部都沉甸甸的!」「看、看啊!那个──」



巨响不停响起。炮弹撞击的石墙化为无数碎片迸散。半数的爆炮直接射击城塞外墙,另一半则以曲射瞄准内侧的中枢部分,对内与对外的破坏均等地以可怕的速度进行。



「要、要塞的外墙……!」



「已经炸出破洞了?」「太快了!只是这样……!」



炮击开始后不到三分钟,外墙的东侧一带即广范围地崩塌。这是建筑基础部分被集中命中,脆弱得无法再承受自身重量的结果。过往的风臼炮不可能办到──然而,爆炮的威力甚至颠覆了那个常识。



「啊、啊啊……!」「不会吧,转眼间就被轰得全都是洞……!」



「尖塔的基底被凿掉了……」「哇──!倒、倒下了!」



内部的建筑物远比外墙更加脆弱。过去作为城塞司令部活跃过的中央尖塔也曝露在激烈的炮击下,炮弹直接命中基底部分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尖塔横向崩塌倒下。炮弹继续倾注而下,直到刚才为止还坚固耸立的城塞迅速地失去原状──



「──炮击中止!」



以黑发青年发出一句话为信号,炮击终于结束。



「希望各位正视──这就是现在战争的现实。」



在元帅催促之下,士兵们哑口无言地注视眼前的景象──前方是弥漫粉尘的废墟与瓦砾堆……在短短十分钟之前,那里还有座城塞。可是,就连那段记忆彷佛都被剧烈的炮击连根夺走了。



「我要说清楚──面对爆炮,既存的所有城塞与城墙都没有意义。不管建造得多么坚固的要塞,只要暴露在持续的集中炮火下,转眼间就会变成这种惨状。」



伊库塔继续让呆立不动的士兵们沐浴在毫不留情的现实中。经过短暂的忘我后,那引发了他们彷佛失去立足地面的不安感……黑发青年瞄准击垮的不是眼前的要塞,而是帝国士兵们共享的对于要塞的过度信任──某种安全神话。



「总之,像过去一样仰赖要塞进行的防卫战以后不会成立。可以视为进入防御战等于战败。因此──即将展开的是正如字面意义上的决战。胜利或败北,战后只有其中一种结果。」



士兵们屏住呼吸。他们不由分说地体认到──即将展开的战争不带任何夸张成份地赌上了国家存亡。



「而且不用我多说,由于开发、制造阶段落后,齐欧卡拥有的爆炮数量远胜于我国。我们必须与这个现实战斗──凭藉与至今不同的点子与方法。为了这个目的,我举行了这一次演习,好让在场所有人掌握课题。」



沉重的沉默包围军人们。将这种状态当成正如预期的结果接受,伊库塔点点头。



「当然,我不打算只拋下这个结果就结束──演习才进行了一半。全军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关键是从这里开始。」



「……给我们看到那种场面,该怎么办才好……」



组成纵列的士兵们口中发出喃喃低语。他们的脚步都一样沉重。就算离开崩塌的城塞,刚才见到的场面仍烙印在他们脑海中。



「……要塞没有意义,那拿什么当武器才好……?爆炮数量也是对方更多得多吧……?」



虽然也有人并未开口,大家怀抱的心情都一样。被派往一开始就毫无胜算的战争──对他们这些前线士兵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恐惧。



「……本来以为爆炮是风臼炮的扩充,威力居然那么强……面对那种对手真的有胜算吗……?」



愈是思考,眼前愈浮现齐欧卡军以压倒性攻击力为武器侵略的身影。不需有人要求,他们已开始拚命动脑思索否定那种景象的手段。



「……元帅阁下。虽然符合预期,但士兵们大受动摇。」



背后载著伊库塔在队伍中央附近骑马前行的萨扎路夫侧眼观察士兵们的样子,喃喃低语。黑发青年一脸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目睹了那一幕。要是不受打击我反倒伤脑筋。」



「话虽如此……让他们见识现实很好,但关于士气低落你打算怎么办?看到那个结果战意还不衰退的家伙可不多。」



「没关系,因为迟早都会这样。如果对于爆炮的威力缺乏真实感地迎向决战之日,到时候会发生和今天一样的情况。想成通过仪式的话,早点完成是最好的。比起认识到现实前的蛮勇,认识现实之后的胆小更好得多。」



他毫不迟疑地断言。无论作为科学家或军人,青年那种态度都没改变过。



「这段行军的时间,也能当作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接受现状的缓冲。现在士兵们应该正全力动脑思考。怎么做才能获胜?话说有胜算吗?──这种思考就军人来说非常健康。」



唔,萨扎路夫沉吟。他背后的伊库塔轻轻微笑。



「我们的工作,是将他们的思索引导到应有的方向。在背后推上一把,让他们走向正确的胜利步骤。做得成功的话,战意和士气都会自行伴随而来。」



两人在交谈途中越过一座较大的山丘,已能远远望见下一个目的地。青年直视著那里淡淡的告诉他。



「不过──为此所需的最后步骤最后会有点辛苦。」



数十分钟后。士兵们听从长官的命令,再度停止行军。



「……在这里停下来?」



他们环顾周遭。部队以和先出发的同伴并排的形式在平缓的山丘上布阵。



「这里是丘陵地带的正中央喔。这次会发生什么事……?」



骑在马上的托尔威来到骚动的士兵们前方开口。



「我们将在这里进行后半段演习。大家看那边。」



他指向他们站立山丘下方的小盆地。士兵们望了过去,不解地歪歪头。



「那是什么?地上有奇怪的图案……」「是挖了好几层圆形的沟道……吗?」



被挖掘出的长距离竖坑在往下俯瞰时形成同心圆,看起来像十分简易的壕沟。看过巨大的城塞后,显得非常脆弱。



「那是城塞的代替品──接下来会像方才一样,朝那个地方发动炮击。」



翠眸青年所说的话令士兵们更加困惑──那到底有什么用?他们才刚目睹坚固的石造城塞凄惨地崩塌。城塞都沦为那种惨状,仅仅挖出坑洞的壕沟不可能承受得了炮击。



「只是和刚才无人的要塞不同,这次里面会配置人员……元帅阁下本人接下来也会进入。」



「啊──?」



后续的台词令士兵们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然而在他们眼前,一部分同伴走出队伍开始下山丘。士兵们错愕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等等、咦?来真的……?」「看、看啊,好多人进壕沟了……」



军人们自行走向据说待会将曝露在炮击下的壕沟,其中也包含拄著拐杖走路的黑发青年。



「──地上有些湿滑,请注意脚下。」



「嗯,不要紧。」



伊库塔走下入口的断坡,与近卫部下一起下到壕沟底部。这里深度约两公尺,成人直立头部也不会外露。



当军官用眼神示意,士兵们立刻开始包围青年身边。他们的身躯直接形成肉盾──为了以防万一,这是对于即将倾注而下的炮弹的最后防御。



「请放心。到了紧要关头我们会挺身保护您。」



「不会的……不过,很抱歉逼得你们陪我。」



伊库塔开口道歉。军官听到后轻轻哼了一声。



「尽管您这么说,元帅阁下──我认为您无须对比您足足年长二十岁的对象道歉。」



当他这么说,周遭的士兵们也微笑表示同意。让长官孤身赌命拚搏、只让年轻人面临性命危险都是他们的常识无法想像的事。体会到他们的意思,伊库塔露出苦笑。



「……是啊,我说错了。我要订正──谢谢你们陪伴我。」



青年抱著谢意说道,从腰包里轻轻取出搭档。



「收到传讯,来自伊库塔。」



「…………」



搭档发出讯息通知。马修心想这一刻终于到了,语气僵硬的回应通话。



「……我是马修少校。」



「我是伊库塔。壕沟内做好准备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相反的,对方的声音轻松得可恨。微胖青年实在没心情立刻同意并结束通话,开口说道。



「喂,拜托你别说得那么轻松……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犯错会怎么样吧?」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交给你来办。」



伊库塔以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完后继续道。



「在至今为止的战场上,我们不也好几次彼此性命相托吗?这次也一样。」



「…………」



「吶,马修。你的手还在发抖吗?」



听到那句话,一段回忆在马修心中鲜明地复苏……北域动乱初期,两人要从遇袭的阵营向外迎击时的谈话。勇敢将军与胆小将军的寓言故事。回忆起那些往事,青年直盯著双手。



「……不,没发抖。」



「我就这么觉得──那么,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他直到最后都很轻快的结束通话。黑发青年暗示,他一点也不担心,快点做完吧。马修大大的叹了口气。



「别说得那么轻巧,真是的……!」



在他喃喃低语抬起头的瞬间,部下正好赶到他身旁。神情同样充满紧张之色的部下向长官报告。



「马、马修少校。爆炮配置完毕,但是……」



「知道了,我去确认。」



青年点点头迈开步伐。他走近整然排列的炮身,逐一检查炮口的方向与角度、扬气的填充率等等。他绝不允许疏忽,但也不以此为理由怯场。他受到伊库塔‧索罗克信任,将托付这个使命给他──那个事实成为强大的支柱,支持马修‧泰德基利奇的自信。



「…………好,没有问题。」



花费时间检查完毕后,微胖青年明确地说道。他有自信做到了该做的事,再更加谨慎只是浪费时间,他毅然喊道。



「炮击开始!」



他毫不迟疑地发出号令──晴空下再度响起巨响。



「呜哇啊啊啊啊啊!」「真、真的开火了!」



「住手!住手啊!」「同伴们、同伴们在里面──!」



炮击展开的瞬间,目睹那一幕的士兵们几乎陷入恐慌状态。这也无可厚非──同伴所在的地方只是在地面挖出坑洞的简陋壕沟。面对连城塞都轻易击破的爆炮,有多少意义可言?



他们的吶喊没有被传达出去,炮击长时间持续著。命中地点掀起尘埃弥漫周遭,乘著风飘到在远方观察情况的士兵们鼻端。害怕在风中闻到血腥味,他们半是无意识地停止用鼻子呼吸。



「……炮击结束了吧。」



充满惨叫的几分钟过后,山丘下的壕沟被烟雾遮蔽几乎看不见。人人都说不出话,对于烟雾另一头呈现什么样的惨状,士兵们连思考都感到恐惧地别开目光。



「喂,你们这些家伙别发呆了。好好张开眼睛看著那个。」



严厉的声音传来。萨利哈史拉格斥喝半陷入茫然的部下们,指向他们转开眼神的方向。



「啊──」



他们看到那里有东西在动。许多人影爬出因爆炸变形的壕沟,在弥漫的尘埃中走动。不久后,全身沾满泥泞但四肢俱全地爬上山丘的同伴身影,在白日之下出现。



「还、还活著。愈来愈多人出现了──」「明明发了那么多发炮击,那些家伙……!」



出乎意料的结果令士兵们难掩惊讶之色。在归来的同伴中发现拄著拐杖走路的青年时,他们的惊愕升级为兴奋。



「看──看啊!元帅阁下也平安无事!」



他们的目光聚集在生还者身上。肌肤感受到众人的瞩目,伊库塔缓缓开口。



「──所以说,像大家刚才看见的一样,这是对于爆炮的防御策略。」



他一手指向背后的壕沟说道。他本人进入那里,熬过了密集的炮击。那个结果对大部分士兵来说出乎意料,伊库塔回应他们寻求说明的目光揭开内幕。



「比起爆炸本身,爆炮最可怕之处是随著爆风广范围飞散的碎片的杀伤力。除了炮弹内部本来填充的碎片,遭到破坏的建筑材料也是其中一部分。应当成为盾牌的城塞墙壁,对上爆炮会直接化为凶器。



运送碎片的是爆风,具有自命中地点起爆,朝上方与侧面扩散的性质──但唯独不会吹向下方。」



伊库塔指向正下方的地面。士兵们也跟著他注视彼此脚边。



「因此要逃离爆炸的最佳解答是这样──挖掘竖坑躲进去,粉碎的城塞飞散也就不会造成二次伤害。即使帝国所有的城塞不再可靠,保护我们的盾牌也随时都在脚边。」



青年露出大胆的笑容说道,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建造壕沟使用的铁铲。



「在野战中对应爆炮的方法,基本是建造这种竖坑式壕沟。在下一战中,比起风枪与十字弓,会需要你们更常活用铁铲吧。虽然壕沟里称不上舒适是个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拍掉斗篷及军服上的沙尘。士兵们注视著那副模样,眼神转眼间恢复活力。元帅本人赌命拚搏实际证明了壕沟的有效性。对于往后要面对爆炮的士兵们而言,那是货真价实的希望。



「无论如何,这是你们新的盾牌。首先你们要习惯制作方式──大家准备好铁铲了吗?」



听到元帅的话,士兵们拿起各自的铁铲。于是他们开始挖洞。



「──伤亡报告送达!炮击造成轻伤伤兵十二名,都是轻微扭伤与擦撞伤!没有人员重伤、阵亡!当然元帅阁下也平安无事!」



同一时间,负责指挥爆炮部队的马修收到那份报告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呜,成功了……」



他肺里的空气连同声音一起吐出来。紧张感一口气解除,现在他甚至感到有点晕眩。部下的军官伸手搀扶长官,表达赞赏。



「恭喜你,少校……但这次的演习实在叫人胆战心惊。先不提实际展示壕沟的防御性,没想到元帅阁下本人会进去……」



「我也率先这么说反对过,可是那家伙不肯退让。他坚持交给我来办不用担心……」



马修扶著部下的手勉强站起身,深深地叹息──虽然壕沟确实对炮击有效,这不代表待在坑洞中一定会平安无事。那只能躲避爆风造成的广范围被害,如果炮弹直接命中壕沟,里面的人当然将轻易丧命。



正因为如此,马修必须调整炮击避免这种事发生。伊库塔当然要平安归来,考虑到对于士兵们心理的影响,也不能在演习中出现哪怕一名阵亡者、重伤伤患。向我方开炮,又没造成任何重创──他漂亮的达成了伊库塔要求的难题。



「因为事前做过多次实验,也习惯了爆炮的使用方式,我不会说这个目标难如登天……不过,你也站在向同伴发射炮弹的立场想想啊,真是的……」



远远眺望继续向士兵演讲的伊库塔,微胖青年抱怨。这种事我再也不干了──虽然这么想,对于得以回应青年信赖的自己,他坦率地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