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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1 / 2)



关于帝国与齐欧卡的胜败,两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发表官方看法。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国从那个阶段起,众人对于要主张「战胜」还是「战败」在意见上发生了分歧。是未能攻下帝都而撤退的一方输了,还是在那之后立刻发出战败宣言的一方输了?事实与面子与外交势力关系交织在一块,形成非常复杂的问题。虽然比较双方军队的耗损率,这种情况正是由于双方受创无法再战造成的「平局」。



只是,帝国基于这些情况,早一步采取了具体行动。得到国民议会支持的女皇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提议展开和平谈判,以实现两国之间的永久和平。一方面因为厌战热潮高涨,不仅在帝国内部,齐欧卡方面的有识之士也对此发出了赞赏。



恢复外交活动后不久,女皇推动帝国民主化一事传遍了帝国与齐欧卡。在引进共和制方面,我们想仰赖作为前辈的贵国的经验──女皇亲口说出的那句话,使得两国外交官全都大吃一惊。不过,日后的历史证明她是认真的。短短两年后,女皇宣布废止卡托瓦纳皇室。再经过五年之后,她也主动退位。







在吹著宜人清风的某一天下午两点。一名男性肩头背著长方形的行李,站立于一户盖在宽敞建地内的大房子玄关门口。



「呃……是这里吗?」



男子喃喃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便条纸。比较上面写的地址与眼前的房子。他确认自己似乎没有弄错,正想鼓起勇气敲门──



「欢迎光临~!」



大门早一步打开,一名年约五岁的孩子出现在门后。虽然对突然的情况感到吃惊,男子迅速蹲下来对上孩子的目光。



「啊──午安。那个,我名叫托尔威‧雷米翁。你爸爸或妈妈在家吗?」



「托尔艾──啊!我知道,你是爸爸的朋友!进来吧!」



「可以吗?那、那我就打扰了。」



尽管有些困惑,今年满三十二岁的托尔威‧雷米翁踏入屋内。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玄关映入眼帘。虽然有几双看来属于这家人的鞋子,访客沾著泥泞的鞋还只有他这一双而已。



「这边!这边!跟我来!」



孩子活泼的带路,他跟在后头在走廊上前进。这是一栋相当大的宅邸,不过对于生在雷米翁家的他来说,还不至于对为此感到困惑。他们不到一分钟就抵达看似起居室的房间门口,孩子在托尔威的关注下大大地打开那扇门。



「爸爸~有客人!」



「喔,欢迎。第一位是梅尔凯去迎接的吗?」



坐在窗边藤椅上的微胖男子──今年满三十二岁的马修‧泰德基利奇望向房间门口。在目光交会的两人交谈前,先跑进房间的孩子大声地说:



「爸爸~这个人是托尔艾吧!你的朋友托尔艾!」



「是托尔威。你喜欢擅自把词汇改成好念读音的毛病又犯了。不过,你有好好地迎接客人很了不起。乖乖~」



「嘿嘿嘿~!」



马修用属于父亲的手抚摸孩子的头,完成鼓励迎接访客任务的孩子。托尔威对那一幕露出微笑,走向老战友身旁。



「午安,小马。你儿子长得很好呢,长得像波尔蜜小姐吗?」



「嗯~姑且不论长相,性格很难讲。我小时候似乎也像那个样子。」



「喔,这样吗──啊,还有两个孩子也在吧。在那里和那里。」



托尔威这么说著瞥了头顶一眼。一楼的起居室设计成两层楼高的开放式天花板空间,从二楼走廊可以眺望起居室全景。那边有两个孩子躲在家俱后面。在托尔威看来,他们比迎接他的孩子大两、三岁。



「他、他发现了,队长~!」「撤退!撤退~!」



孩子们慌张地嚷嚷著溜走。现役狙击兵看著他们的模样,他身旁的马修露出苦笑。



「爱丽滋和鲍夏总是那样。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你们兄弟……虽然我家的是姊弟。」



「啊哈哈……孩子玩扮军人游戏是必经之路,我以前也常常玩。」



他们彼此想起童年,感到很怀念。这时──另一个人走过走廊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望了过去,只见房门再度大幅敞开,一名给予人温和印象的高个子女性跟在梅尔凯后面走了进来。



「爸爸!这次是哈洛来了!哈洛!」



「呃,打扰了……啊!马修先生、托尔威先生!好久不见!」



「嗯,你看起来精神也很好──」



马修正要和同伴打招呼,说到此处却突然闭上嘴巴。他突然面露疑惑之色,托著下巴直盯著新来的访客。女性困惑的歪歪头。



「那──那个,怎么了?」



「…………我可不会因为很久没见面就上当。你不是哈洛,是派特伦希娜对吧。」



马修犀利地指出这一点。一听到那番话,至今装出温和印象的女子──派特伦希娜一下子露出彷佛注视著深渊底部的表情。



「……不会吧,居然被胖子看穿了……我再也当不了间谍了……」



「少瞧不起人!不是你退步了,是我很努力!别看我这样,最近也培养了看人的眼光!」



「嗯,我知道。毕竟小马你可是十年后的元帅头号候选人。」



托尔威笑咪咪地赞美朋友的活跃表现。此时,派特伦希娜沮丧的表情转变成笑容。她用截然不同的口气说道:



「呃,惊动大家了。抱歉,派特伦希娜说她无论如何都想试试能不能骗过你们。」



「啊,这次确实是哈洛了。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是的!虽然待在军中同样的单位,因为现在就任研究职位,我缺乏运动有点变胖了。」



「哈洛小姐不久前发表的战场医疗论文,在军方也深受好评。我也仔细阅读过,关于截肢手术术后恢复率的统计数据特别令我惊讶。没想到死亡率居然那么高……」



「哇,真开心,你看过了呀!我也努力的收集了数据,但愿能够成为今后改善方案的基础……」



三人立刻互相报告近况。由于许久未见,可以聊的话题要多少有多少,但这么一来却会错失告一段落的时机。在那种情况发生之前,马修率先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一直站著说话,坐下泡个茶吧。」



「赞成!待会殿下也会过来对吗?」



「虽然计画是如此,毕竟她很忙碌,也可能很晚才到──来,我们去那边的房间。」



屋主带头在房间内迈步,三人直接走到接待室。



「……不过,从那以后都过了十年吗?无论帝国和齐欧卡都发生了许多变化啊。」



马修将三人份的茶水注入每个人的茶碗中同时说道。由于过去大都是由哈洛泡茶,在自己家中接待朋友的马修有种新鲜的心情。虽然他为了稍微弥补他与哈洛的泡茶技术差距,试著用了最昂贵的茶叶,但多半是杯水车薪。在茶碗分给每个人之后,托尔威开口:



「是啊,虽然总会照习惯说出来,国家毕竟已经不是帝国,而是卡托瓦纳共和国了。先前部下告诉我,最近的孩子好像都说国名是卡托瓦纳。」



「因为光说共和国分不出是哪一边……不过,真没想到帝政会像这样在转眼间结束。虽然从成立国民议会起就有这种趋势,我还以为会花费五十年慢慢地改变。」



「因为殿下以惊人之势加速推进啊。刚成立时遭到嘲笑的国民议会,如今已是优秀的国家领导机构。殿下本人现在也在议会中十分活跃就是了。」



马修这么说著,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味道虽然不差,但还是有些生涩。他给自己打了六十分,放下茶碗。



「与那方面相比,军方的变化还算平稳吗?──然而,还是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特别突出的是与学术领域的合作吧。虽然因为近期避免了战争,整体而言有裁撤部队的倾向,在军事领域的研究反倒给我十分兴盛的印象,听说这一点在齐欧卡也一样。」



「气球与膛线风枪与爆炮──因为直到十年前为止,在短时间内接连发生了技术革新。应该是两边都切实感受到发展技术研究的重要性了吧?」



「虽然双方明明不再是敌国,对下一场战争的准备没有结束的时候,令我感到心情很复杂……往后不管完成怎样的新兵器,老实说我都不想再跟齐欧卡交战了。」



「海军那边情况如何?听说波尔蜜小姐晋升为海校了。」



「和陆军同样有裁减部队的倾向,但尤尔古斯上将依然很努力。前阵子总算把第一舰队所有船舰换成爆炮舰了。只是那个人本身讨厌爆炮,还抱怨过下次的战争看来会没有乐趣。」



「之前你们还曾有要由谁入籍谁家的问题吧。关于这方面,现在与过去相比看来没有太大的改变……」



「与其说看起来,实际上是没有改变。由于在海战的那场联合作战分毫不差地决定了胜负,我和波尔蜜在维持陆海合作的意义上都越发难以移籍到其中一边。所以我们一家人的房子也盖在这种不靠内陆也不靠海的微妙地点,虽然我很中意这个悠闲的地方。」



「孩子出生的步调也很快呢。在波尔蜜小姐肚子里已经有第四个了?」



「那孩子上个月出生了,波尔蜜正在催我快点生第五胎。那家伙很喜欢小孩啊。我也不讨厌,不过实在觉得生到四个左右可以停了……」



马修脸上明显露出烦恼的表情,抱起双臂。发现两人以欣慰的眼神注视著他,马修慌忙摆回原本的姿势。



「喂,别总是只叫我讲,那你呢?托尔威。我们彼此年纪不小了,你差不多也该有一、两个桃色传闻了吧。」



「嗯、嗯~桃色传闻……这个嘛,我在父亲推荐下相亲过几次……」



「你当然是人人争抢的对象了。那结果呢?」



「不管哪一位,感觉好像都不怎么合得来……啊哈哈哈,果然没嫁给阿伊或雅特丽小姐是个失败吗~」



「虽然口气像在开玩笑,你几乎是认真的吧。哎呀~事到如今我不感到惊讶……不过如果要找像他们两个人的对象,你大概花费一辈子也是单身喔。」



马修殷切的考虑朋友的未来说道。托尔威听到之后思索一会,改变话题:



「……虽然不是我,哥哥们那边好像有点苗头……吗?」



「萨利哈史拉格上校和斯修拉中校?喂喂,对象是谁啊?」



「嗯──斯修拉哥向米特卡利夫少校求婚了。但目前她好像并未接受……」



马修将茶送到嘴边的手顿住,浑身僵硬。反应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坐在对面的哈洛也一脸惊讶。



「…………真的吗?向那个『魔鬼』米特卡利夫少校求婚?你、你哥还真厉害……」



「苏雅小姐没有那么可怕。虽然在伊库塔先生刚去世后她有一段沉郁时期……她在本质上是纤细懂得体谅的人。若是明白这一点向她求婚,那么希望斯修拉夫中校务必要努力。」



「他发展到求婚前的过程有一点问题……斯修拉哥一开始好像是推荐萨利哈大哥当米特卡利夫少校的结婚对象。他们两人编组在同一个部队总是吵得很凶,却以奇迹般的平衡带来好的结果……斯修拉哥对这一点评价很高,因此向她推荐了大哥。」



「……我害怕听到结果。然后来怎么样了?」



「……结果米特卡利夫少校拒绝了,她说与其跟那种人结婚,她宁愿从部下里抽签挑出一个人选……」



马修想像著那句辛辣的台词,很想抱住脑袋。不过,托尔威又往下说:



「问题是从这里开始的。明白她不太可能与萨利哈大哥结婚后,听说斯修拉哥思考半晌,向她提议──那与我结婚如何?」



第二度的沉默笼罩在三人之间。哈咯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那个……难道说,求婚就是指这个……?」



「没错……该说遭到拒绝也是理所当然吗?甚至连我都想去找米特卡利夫少校道歉……」



「……照你这种说法,事情还有后续?」



「……嗯。因为斯修拉哥非常有耐性。在米特卡利夫少校拒绝后,他好像点点头说了『我等两年后再问你』。」



「两、两年后……吗?」



「嗯。斯修拉哥是这么说了以后,两年后真的会问的人。我想他现在一定在做各种准备,好让下次挑战求婚时有胜算。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老实说我也无法预料之后的情况……」



托尔威的语气带著八成的不安与两成的期待。马修在脑海中想了想这件事,放弃地耸耸肩。



「……嗯,唉,对于双方都只能说你们加油吧。不过,斯修拉夫中校虽然是个木头人,相处起来就会发现他是好人,更重要的是,有人向米特卡利夫少校求婚倒让我有点安心。一直背负著伊库塔的阴影太可怜了。」



马修语带叹息地说。托尔威愣愣地看著他的脸庞。



「咦……?抱歉,小马。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咦,等一下,难道你没发现吗?虽然部队不同,你们有不少机会交谈吧?」



马修惊讶地说,在他察觉的范围内说明了当时两人的关系。托尔威就像面对数学难题般抱起手臂。



「……我一点也没发现。因为她总抱怨阿伊,我以为他们感情不太好。」



「你瞎了吗!世上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并非都像你那么坦率!」



连马修也忍不住吐槽。对于年过三十社交意识还像十几岁时一样的朋友,他感到傻眼又感动,同时朝另外一个朋友拋出话头。



「……那哈洛怎么样?你那边的环境与人见面的机会很多吧?」



「嗯~这个嘛……的确有人向我表达过好感。可是……我也和托尔威先生一样,是没成功嫁给伊库塔先生国的国民……」



「我明白,哈洛小姐。我非常明白。」



「不要心有灵犀!别建立奇怪的国家!那个国家的居民还有几个人啊!」



马修在互相颔首的两人面前大喊。哈洛就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开口:



「我顶多是在边缘炒热气氛的小人物……不过像娜娜克小姐,可是住在那个国家中央的人。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喔,那家伙现在也活力充沛地在犹纳库拉州担任席纳克族的领导者。阿尔德拉神圣军从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撤走后,据说零星有她的同胞重返山上。只是──已经在平地生活扎根的家伙好像不少,娜娜克本人今后好像也会把经营重点放在平地上。」



说完他所知范围内的近况后,马修一度闭上嘴巴,又忽然想起般补充一件事:



「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桃色传闻……我曾被卷入那家伙和米特卡利夫少校面对面喝酒的场面。那可是一整晚被迫听她们咒骂、抱怨与依恋伊库塔的地狱之宴。唉,虽然她们两个隔天早上都变得神采奕奕是好事……」



「娜娜克小姐在伊库塔先生接受国民审判时忙著照顾席纳克族的同胞,自己无法参与这边的状况……与直接跟他本人见面交谈过的苏雅小姐相比,那是另一种痛苦……下次见面的话,我想和她们两个好好聊聊。」



关心两位女子心情的哈洛说道。马修与托尔威抱著怀念的心情,看著她展现与从前丝毫不变的温柔。







对于昔日奉为老师的女子,男子有一段难以理解的记忆。



领悟到其人格的堕落已不可逆转时,男子决心亲手让她失势。他希望自己更早发觉──不过,他对于下手本身并不迟疑。纵使被人责怪忘恩负义、被人诋毁为背叛者,他无法放著面目全非的老师不管。



只是──当最后一天来临时。当他这个人出现在她眼前,要葬送作为政治家的她之际。



老师面带微笑地看著他。



男子不明白。她为何对背叛自己的男子投以那样温暖的笑容?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未能掌握那个笑容底下的真实想法。



而此刻,男子奇异地置身于与当时的老师完全相同的状况中。



「──请你让出那张椅子的时候到了,卡克雷阁下。」



耸立于齐欧卡共和国首都诺兰多特中央的议事堂,执政官办公室内。一名男子参加每次的选举并成功地一再当选捍卫到底的根据地,在此刻首度响起夺走其宝座者的声音。



「……这是迟来的反抗期──不,单纯是到了羡慕父亲所有物的年纪吗?可是就我而言──比起这个,我更想送齐欧卡军最高司令官的椅子给你。」



悠然的坐在房间深处的椅子上,身穿深蓝色西装外套与长裤的壮年男子──齐欧卡共和国前任执政官阿力欧‧卡克雷如此说道。并排站在他眼前的人,全都是十分熟悉的面孔。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米雅拉‧银、塔兹尼亚特‧哈朗、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葛雷奇‧亚琉萨德利。于十年前大不相同的是,他们所有人都穿著正式服装而非军服。



「很遗憾,他说他不会接受那份礼物。因为每个人喜欢的座椅触感各有不同,勉强别人坐在不适合的椅子上可不好,阿力欧。」



「白翼太母」用讽刺的语气说道。那个别名,如今已成为她广为民众所知的昵称。整合齐欧卡国内所有少数民族,得到他们莫大支持的前海军少将──在战场上曾是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盟友的她,如今在政治领域与他并肩奋战。



「没想到相当于我义子与义女的两个人,居然会同时反叛……我看起来或许不怎么沮丧,但也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可以要求说明吗?为什么你们选择了这条路?为什么在我的政权下当军人做事不行呢?」



「你、你,究竟用哪张嘴说这种──!」



对方的问题令米雅拉十分惊讶地开口。不过,一旁的约翰伸手制止她。



「由我来说,米雅拉……他是我的养父。」



约翰的脸上同时带著复杂的感慨与觉悟。米雅拉体察他的心情,退后一步。



「…………」



于是,青年与养父面对面。这不可能是场单纯的亲子对谈。他正是七年前宛如彗星般降临政界,在短时间内赢得巨大支持,在之前的选举中终于击败阿力欧‧卡克雷的青年才俊。前齐欧卡共和国陆军少将──现任齐欧卡共和国执政官约翰‧亚尔奇涅库斯。



「我很尊敬你,卡克雷阁下。多亏有你发觉我的存在,在你的支援下磨练我的才能,我才得以成为能深入参与国家前途的人物。在当军人时,我一直满心想回应你的期待。」



「…………」



「但随著时间流逝,我发现了。你期望我成为英雄,但并不期望我得到幸福。因为认为两者在根本上无法兼顾是你的哲学。知道这一点之后,我苦恼不已……很快地想到一件事。让拥有这种思想的人担任这个国家的代表很危险。



齐欧卡在我的牺牲之上繁荣──事情如果只是这样,我或许能够接受。因为我的存在只是作为权宜之计的特例,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被献祭。可是,你希望这种机制永久化。你的目标是成立一个不断供应英雄当成国家运作燃料的社会。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约翰一脸苦涩的告白。对于儿子的挣扎,阿力欧坦然地回应:



「无论任何社会,都会有一定数量的阶层遭到剥削。是奴隶?劳工?还是底层民众?──不管挑选谁、怎么命名,最终的差异只在于从何处剥削而已。



然而……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英雄很美对吧?为了众人而非自己奋不顾身的战斗,这样的人类无庸置疑高洁吧?既然经营国家总是需要燃料──我想期待人类之中最美的存在。因为像这样走下去的国家,正是全世界最美的国度。」



阿力欧以诉说理想的声调说道。不过──现在的约翰对那种「美」的姿态断然地提出异议:



「……在你要建立的国家中,英雄是唯一美丽的存在。对于其他数万倍靠剥削他们维生的人,接受这种状态运作的社会,我不忍卒睹。」



「如果你主张负担应该平均分摊,乾脆尝试共产主义吧。你将会发现,人类是多么不适应整体均等作业的社会。我可以断言──无论将我赶下台的你想像的是怎样的社会,那里无一例外的都有某种剥削的结构。当你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时,一定会这样盼望:『事情不该如此的,有没有英雄能从某个地方过来帮助我──?』」



阿力欧谈论对方应该最为厌恶的假设。不过,约翰并未退缩。从再度找回睡眠起直到现在积累的许多思考支持著他,让他无所畏惧。



「我绝不会那样期望。我设想的是由并非英雄的许多人来经营的国家。或许离完美很遥远──即使如此,也不会放弃任何事物。就算剥削的结构不可避免,应该也能依时期与场合而定更换对象。有时候谁来付出,有时候谁来得利──等这种应对机制成为当然的状态,成为付出与得利皆是理所当然的社会时,我认为那种型态将会有别于剥削。」



约翰目不转睛地回望著养父说道。阿力欧感到很佩服──撼动对方的信念与价值观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更何况虽然是收养关系,眼前的青年也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他深知他的才智有什么习惯与方向。阿力欧本来能够自由自在地让约翰陷入迷惘与迫使他听信──然而,这一招对现在的约翰一点也不管用。



「────嗯?」



嘴角突然有种奇妙的异样感,男子伸手一摸,指尖感觉到微微抽搐的嘴角肌肉──他正在笑。不是平常像面具般的完美政治家笑容。不知不觉间,胸中怀抱的感情让他笑了。



「……啊啊──」



他对自己的迟钝涌上苦笑──试著当成自己的事来感受,因果实在太过明显。答案近在眼前。这名年轻人,由他栽培,整个人生应该被他利用殆尽的儿子──现在发展出与他截然不同的思想,与志同道合的同伴们一起向他竖起叛旗。



「──原来是这种心情吗?老师──」



阿力欧领悟,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接受了在此刻浮现微笑的必然──没错,因为父母为孩子的自立感到欣喜是当然之事。



最后的反抗意识从阿力欧心中消失。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坐了许多年的椅子上站起身。



「抱歉,耽搁了时间,椅子让给你──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房间,约翰。」



他这么说著迈开步伐,在挺起胸膛伫立的儿子面前停下脚步。阿力欧伸出手,轻轻抚摸约翰的头发。就像从前约翰还小时曾做过的那样。



「……也许是找回睡眠的影响,你的头发变成了灰色。虽然之前的白发非常洁白美丽──」



「…………」



「──不过,现在的灰色的确也不差。这是知晓许多事的颜色。保持灰色接纳并不黑白分明的世界向前迈进……灰色正是为了政治家存在的颜色。」



男子说完后收回手,与约翰擦身而过。离开办公室时,他没有回头望著儿子直接说道:



「虽然方向与战场不同,这里也是严酷的世界──加油,我的儿子。只是,如果你不希望我回到那张椅子上,就千万别露出破绽。」



最后留下这句话,他离开了房间。约翰转身注视他的背影──一语不发地深深鞠躬。



阿力欧沐浴在议员们各式各样的目光中走出议事堂,外面天色微阴,滴滴答答地下著小雨。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女性持伞伫立在那里。



「辛苦了,老公。」



「──莎拉姆?」



阿力欧意外地瞪大眼睛注视妻子。莎拉姆走了过来,将丈夫纳入伞下。



「你会过来议事堂真少见。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很可能看到你落败的场面,我来看热闹。」



一脸认真的莎拉姆若无其事地回答。阿力欧忽然笑了。



「的确正是如此。我被儿子他们狠狠的击败,赶下我很中意的那张执政官椅子。」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