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2话 我的母亲变回17岁(2 / 2)




在彷佛办起祭典般喧嚣的教室里,芽子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着陷入恍神的我说: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喔。」



那个笑容看起来既像个天使,也像是恶魔。



☆  ☆  ☆



接下来发生过什么事,我几乎不记得了。似乎有很多人对我说了很多话,这种记忆很模糊地残留在脑海之中。



等我回过神来,下午的课已经开始:再次回过神时,下午的课也已经结束了。健一在不停地挖苦我完之后就去足球社练习。而看热闹的人群也都异常地识趣,一个个带着微笑离开教室。放学后还留在班上的,就只剩下我跟芽子。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总算可以挤出一句话来。芽子坐在我斜前方的座位上,很刻意地摆出歪着头思考的动作。



「为什么要对我告白?」



「……给你添麻烦了吗?」



真希望这种台词是用在更加感到抱歉的态度上,又或者是用在感到害羞时;可以的话,最好眼神朝上看着我,同时用双手的食指相互对戳的样子来对着我说。但说起来,芽子要是真的做出这种动作,我完全没有自信可以忍住不笑出来。



「至少,午休时在众人环视的教室中央,这种情境下可真是给我惹了大麻烦。」



「说得也是,真是抱歉o」



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歉意。



「照你刚才所说,如果是在放学后的教室中,两人独处的情境下,在这种时候对你告白就可以不添麻烦地结束掉。我的确应该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告白,是这样吗?」



我的询问是用有如警宫在侦讯室进行侦讯时的口吻。只看台词的话,也许还挺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但实际上却相差甚远。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对你非常地在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发现这就是恋爱的情感。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个很突如其来的事情,但对我而言,我一直都在等待着像这样的机会。」



芽子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着。我想这应该算是很令人害臊的话,但可以这样坦荡荡地说出来,还真有芽子的风格。假如这真的是芽子的真心话,我想她也真的会像这样子淡淡地谈情说爱吧。不过……



「……你这是谎话吧。」



我反过来注视着芽子的眼睛。教室里弥漫着郁闷的沉默。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说谎呢?」



「看眼睛就知道了。」



芽子稍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说:



「……你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她用手掌轻轻地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的脸孔上半部,感受到柔软的手指触感。



「呃……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说,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的眼睛了。」



「那样的话,至少是要遮自己的眼睛才对吧。」



我慢慢地把芽子的手拨开。视线重新恢复后,我捕捉到了芽子微微低着头,却很开心笑着的表情。



「隆史真是敏锐。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看穿。」



「我从以前就很擅长于看穿别人的演技了。」



从小开始,小妈不知道把我扯进多少次类似的闹剧里了。变回十七岁以后,发生频率还更加提升。这种经验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用场。



再说,她从昨天开始一连串的言行都太不自然了。在这种发展下,还能兴高采烈地喊着「耶,有人跟我告白」的家伙才比较奇怪吧。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对我告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说明。」



芽子轻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回我脸上。



「……最贴切的说法,就是一时冲勋吧。也说不定是被当时的气氛影响才说出口。」



虽然是自己提出的问题,但总觉得身为男性的尊严稍微受到伤害。我把这种牢骚话硬是吞下肚,彻底贯彻听众的身分。



「只是,想跟你变得更加要好这是真的喔。因为我终于找到跟我相同遭遇的伙伴了。」



「……相同遭遇?」



我无法理解芽子想要说什么。一个人住在自宅兼办公室的女子高中生社长,跟我这个整天打工的家伙之间,难道会有什么共通点吗?



「这事情说来也实在很丢脸……」



从芽子的口中,答案终于揭晓。



「我的母亲……也是十七岁。」



她流露的并非平常那从容不迫的笑容,而是严肃到令人感到恐怖的表情。我则是发现自己呈现着张口结舌的蠢样,于是慌张地把嘴巴阖上。



「有个名为十七岁教的奇妙团体——只要在那被施予咒术仪式,就能重回到十七岁当时的肉体,大概就是这样子。」



这部分我很清楚。因为在身边就看过实际例子了。但是,这件事我该跟芽子表明吗?



面对困惑的我,芽子表情稍微柔和地问道:



「怎么样,我看起来还像是在说谎吗?」



「……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要让人相信是真的反而比较困难吧?」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芽子所说的一定不是谎话。跟我口中说的相反,我的心里已经相信她的话了,而芽子更进一步地说下去。



「的确,这种没常识的事情,会相信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我很确信你一定会相信我。」



「让你这么想的根据是?」



「因为我们是相同遭遇的伙伴。你的母亲也是藉由十七岁教返老还童的对吧?」



昨晚发生的事情浮现在我眼前。如我所料,芽子已经看穿一切。不过,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内情,实在是出乎意料。



「……好啦,我就承认吧。我的小妈是十七岁这点是真的,芽子的母亲是十七岁这点,想必也是真的吧。」



「呵呵,谢谢你。」



芽子突然微微一笑,并跟我道谢。



「你是对什么在说『谢谢』呢?」



「还会对什么呢?硬是要说的话,大概是对让我们相遇这点吧。」



「啊?」



因为是预料之外的回答,让我稍微大声了点。毕竟这简直就是少女漫画般的台词,是恋爱中的少女才会对着命中注定的伴侣所说的台词。这样会让我有点心动耶。



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芽子恨快速地把身体探了过来,靠到我的脸旁边。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能够跟我同甘共苦的伙伴。」



「哇,等等,太近了,你太靠近了!」



被拉近到可以感受到呼气的距离,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后仰。



「哦,那真是失礼了。」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芽子一下子又把身体缩回去。独自在那儿脸红心跳的我,总觉得跟白痴没两样。



「其实昨天晚上我非常兴奋,也因此难以入眠。到昨天为止,我作梦也没有想到,在同一个班级里,竟然有像你这样的伙伴。」



芽子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会兴奋到晚上睡不着觉,这跟我心中的芽子形象还真是有一大段落差。是因为正好讲得兴起,或者说,这才是芽子的真实面貌呢?



而且还有一点,从芽子说的话之中,有一点让我感受到决定性的不协调感。



「……难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部都知道了吗?」



「从一开始就全部知道是指什么?」



「就是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小妈是十七岁,然后为了确认这件事,特地跑来凯萨琳,还说出要一起回家这种话……」



芽子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超能力者之类的啦?如果你不自己在学校张扬的话,我是没办法知道你家里内情的喔。」



「但是我写的报告之类,你不是全部都看过吗?」



「……隆史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呢。」



芽子露出苦笑,接着像要开导我似的说:



「我可不是只看你的,而是看了几十人份的文件喔。当然这是合法的。」



看来这起个人资料泄漏事件,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被害者。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要这样?」



「只是类似兴趣而已。看到令我感兴趣的个人情报,为了能更加详细了解,我就会制造机会试着接近看看。就像咋天那样。」



「还真是兴趣恶劣的兴趣。」



我在目瞪口呆的同时进行了吐槽,结果就变成有点奇怪的日语。深呼吸一下后,我从别的角度提出问题。



「……我所写的报告内容,有那么稀奇的事情在里头吗?」



「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妹妹又当了好几年的家里蹲。这应该算是相当有冲击性的事情了吧?」



我瞪大眼睛,嘴巴也顺便张得老大。当初随便乱写的打工报告内容,从记忆之海深处瞬间浮出水面。



「我真的写上了不该写的事情啦——!」



排山倒海而来的后悔,让我不禁放声大喊。对于过去那个用睡昏头的脑袋把私人情报全部写出来的自己,还真想拿拖鞋来敲打到他醒来为止。



「关于你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只是这点程度的情报而已。不过即使如此,要察觉到你那连自己房间都很少出来的妹妹,怎么可能会穿制服在晚上出门这点,倒是非常足够。」



「……看来谎话早就被看穿了啊。」



「再说,隆史实在太不会说谎了。动摇到那种程度,就算没有事前情报,也一定会被看穿的啦。」



语毕,芽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我没办法回嘴,只能保持沉默。



「特地编个谎话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如此思考地看了那少女一眼。以国中生来说,她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太成熟了。精神年龄看起来不是三十几岁就是四十几岁,而肉体年龄则是十七岁左右。」



「芽子你也太厉害了,完全正确。尤其肉体年龄更是丝毫没错。」



「呵呵,就是啊。思考到这边后,我脑中就浮现了你的另外一个家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变回十七岁的假设。接着就向你们试探一下,反应还真是简单易懂,于是我就确信自己的推理没错了。」



「……到此为止完全正确。你是名侦探吗?」



「才没有那么夸张呢。我只是因为自己也有很类似的遭遇,才能立即冒出那种想法。」



芽子的笑容里,多了一抹寂寥的色彩。



「但说到我的情况。十七岁的母亲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咦?怎么回事?」



「生下我的母亲已经因病过世了。而父亲带回家中的再婚对象.没想到竟然是个十七岁的女性,就是这么一回事。」



带着讽刺的口吻,芽子稍微加重了语气。



「当时的我只有十四岁。即使内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但要把一个外表只有十七岁的女性喊为母亲,还是令我相当抗拒。毕竟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就只像是姊妹一样。」



「是啊,这我有同感。不过这跟亲生母亲变回十七岁比起来,可能有点不同就是了。」



「说得也是。某一天,突然有个来路不明的十七岁女性出现,说着从今天开始要叫她『妈妈』。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能让我如此抱持着厌恶感的对象,从以前到以后就只会有她一个人而已。」



「……还真是激烈的发言。」



待人处事很圆滑的芽子,竟然会说出这么激烈的话,真让我吓了一跳。



「我的父亲是县内数一数二的资产家。车库里排满了高级车,家里头也有佣人负责整理。不惜变回十七岁的身体也要笼络这样的父亲,会是为了什么呢?」



瞳孔的深处,彷佛燃烧着憎恨的火焰一般。芽子的表情就是如此严肃,令人感受到有如鬼神般的气魄。



我想起之前在优香房间所阅读的十七岁教体验心得,许多会员即使牺牲一半寿命也要达成的愿望。优香把这些用一句话就归纳完了



——就为了男女情事啊。



想必在这些人之中,也有专门找芽子父亲这种有钱人下手的家伙吧。这样一想,就好像看到人类肮脏污秽的一面,心情也变得黯淡起来。



「我最喜欢已经过世的母亲了。虽然一直体弱多病,却总是温柔无比,也受到大家的敬爱,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母亲。能让我喊一声『妈妈』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这样子,就没办法轻易地接受这位新来的妈妈了呢。」



「我到现在也不打算承认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这是真心话。连生活在同一个房子里都会让我感到痛苦,痛苦到我在升上高中的同时离开家里,开始一个人生活。」



「原来如此,竟然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资金方面也不能全部依赖家里,所以只能选择公立高中就读,又非得靠自己赚钱才行,真的吃了很多苦头。当然,因此而得到的经验,对我来说是无以取代的财产。」



芽子换了口气后。继续说:



「……所以我认为,十七岁教会让与它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是万恶的根源。」



我完全无法反驳她。虽然事情被这样子断定,我认为自己得说点反论才行,但似乎只会说出些乱七八糟的反驳,于是我决定沉兽不语。



「隆史。」



「……怎么了?」



「能让我说出这些事情的,你可是第一个喔。同样身为有着十七岁母亲的不幸伙伴,我认为你一定可以理解这种痛苦。」



芽子再次把身子探了过来,靠近到贴身距离。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超过一半的视线被芽子的脸庞所埋没,让我只能盯着她看。



「都已经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就让我们以后都一直和睦地相处吧。请多多指教罗,隆史。」



芽子的笑容在眼前绽放。不由自主地,让我觉得真是可爱。不是什么「一般可爱」之类的普通评价,而是我自己最直接的情感。



☆  ☆  ☆



因为如此,可喜可贺地成为芽子男朋友的我,就与她开始实践两个人一起回家这种基本款。不管是在走廊擦身而过的文艺社团的社员,还是在鞋柜附近遇到的运动社团那群家伙,都用相同的窃笑表情看着我们。



「原来如此。放学中的情侣,就会被这种视线包围啊。」



芽子似乎接受了这种情况。只是我们才刚在午休时引发那种大事件,所以绝对会比普通情侣还要引人注目好几倍。



「说起来,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怎么了吗?」



这是在装傻还是怎么样吗?面对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温暖视线,会认为我这种小市民能够承受得住,那就大错特错了。



「机会难得嘛。不觉得能够享受这种状况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吗?」



跟我完全相反,芽子彻底发挥了大人物的肚量。先是跟经过的人一一打招呼,再来就算遇到凑热闹的家伙,也能反过来对他们挥挥手,彷佛就像在参加优胜游行似的。



「……我真羡慕你那钢铁般的精神。」



「谢啦。虽然你好像意有所指,但我还是姑且跟你道谢吧。」



穿过校门,走到车站,搭上电车之后,终于可以从视线的骤雨中解放了。因为同一个车厢内,没有其他抚牛高中的学生搭乘。



「唉,总算是静下来了。」



「如果不能习惯受到注视。从明天开始会很辛苦喔。」



「你很罗唆耶,我过一阵子就会习惯了啦。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我的脑袋稍微陷入混乱而已。让我直接回家好好休息,整理一T心情吧。」



「这样的确比较好。虽然可能会像我昨天一样,体验到无法入眠的夜晚也说不定喔。」



芽子嘻嘻笑着说。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我不会勉强你现在就全部告诉我。让我们多花点时间,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要我告诉你什么啊?从以前到现在跟几个女孩子交往过,这类的事情吗?」



「这就不需要了。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一个也没有交过。」



「为什么你会知道!」



「哎呀,情报的出处可是企业机密喔。这可不能告诉你。」



芽子一脸开心的模样,和我看起来无比懊悔的样子,正好符合「完全相反」这个词。



但她说得没错,我在今天有了出生以来第一个女朋友。虽然曾经妄想过这个值得纪念的一天,应该会更带有酸甜感受,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知道的,是你母亲为什么会变回十七岁,你又因为这样吃了什么样的苦头,就是这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其他乘客听见而降低音量的同时,芽子用有如圣母般充满慈悲的眼神看着我。



「我认为你一定也有无法对他人说出的纠葛。同样身为十七岁教的牺牲者,如果能够稍微分担些你的痛苦,我也会很高兴。」



与有其他事情的芽子在车站前道别后,我带着苦闷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思考的同时所踏出的脚步,比平常要沉重许多。



……无法对别人说的纠葛,这的确曾经有过。我一开始也同样无法理解小妈的意图,而且也没办法跟优香以外的人商量。即使现在知道小妈变回十七岁的理由,也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说过这件事。



所以,如果对象是芽子,是不是就可以全部对她表明?但这却又不是这种问题。小妈复出演艺界这件事,原本是连家人都得隐瞒的最高机密。在下周官方正式发表之前,不允许情报被泄漏出去。



而且在这之前,我还有个根本性的不协调感。芽子很明显地对十七岁教抱持着敌意,并且在我身上寻求同样身为牺牲者的相同感受。然而对此,我又是作何感想?我有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回来了——」



一回神,已经到家了。把书包放回房间后,我想找黠零食来果腹而往客厅走去。



「……回来啦。」



优香手拿「综合果汁」的纸盒出现。擅自拿我的衣服(长版T恤)去夺这点,我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但还是得提醒另一个异常之处才行。



「优香,虽然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下面还是穿条运动裤或什么的会比较好。不可以只穿条内裤。」



「……这样穿比较轻松。」



「要是突然有客人来访怎么办?看到优香这身穿着,一定会吓一跳吧。」



「是啊,对方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咦?有谁来过吗?」



「因为要进行工程,所以有个女性来通知说瓦斯要暂停供应一个小时。」



还好是女性,我放心地拍了拍胸膛。但是几秒后,我发觉不是这个问题。



「……至少在听到电铃响起时,找个东西穿上吧。」



「嗯,知道了。」



她率直地接受了我的忠告。恐怕是瓦斯工程业者的反应令她受到不小的打击吧。我稍微安心之后,叹了口气。



「哥哥一直在叹气呢。」



优香无比迅速地做出这种指责。



「咦?是这样吗?」



「……完全没有自觉啊。这样子似乎会变得不幸,还是改掉比较好喔。」



听到「不幸」这个词,让我想起芽子所说的话。



——十七岁教会让与它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是万恶的根源。



这类极端的言论,时常会在网路上调查十七岁教的相关情报时看到。可是,与局外人随便胡乱写上的意见不同,接近当事人立场的芽子所获得的结论,有着绝对无法视而不见的沉重感。



所以,母亲变回十七岁的我和优香,变得不幸了吗?



「……怎么了?」



当我发觉时,优香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啊啊,没有……那个,我会注意的,因为我不想变得不幸啊。」



「……嗯,要注意喔。」



优香说完后,就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忽然朝着她的背影出声。



「那个……我突然有个奇特的问题想问你。小妈变回十七岁这件事,不会让你感到不幸吧?」



转过头来的优香,脸上冒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头上好像浮现着巨大的问号一样。经过十秒钟以上的沉思,优香获得的结论是——



「……哥哥,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这种完全不知道透过哪种思考模式才能获得的结论。



「不不不,我完全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喔。」



「不要勉强。如果很难受的话,不去学校也没关系。」



「就说不是了!」



真是令人感到难过,为什么非得要被家里蹲的妹妹说成这样才行啊。说不定这也是优香所展现出的温柔体贴,很可惜完全离题了。



「不是这样啦。这个嘛,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例如说,如果没有十七岁教就好了,或者说最讨厌十七岁的小妈之类的想法,你没有想过吗?」



优香像是要探寻我的思考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就连我自己也有点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对优香来说也一定是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吧。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地思考,然后低声回答。



「……那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所以我想我一定不是不幸的人。」



就像是要确认我的反应般,她接着继续说:



「不幸的人,是因为认为自己很不幸,才真的变得不幸吧?」



我瞪大了眼睛。心情就像纠缠不清的毛线,一口气解开来似的豁然开朗。



「……的确,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已经没关系了吗?」



「是啊,谢谢你,让我有了自信。」



「太好了。哥哥,不要输喔。」



「……我真的没有被欺负啦。」



「嗯,我知道,我都明白喔。」



优香说完后就回到房间去了。她一定还是误会了些什么。最近得把事情解释清楚才行,到时候,跟芽子开始交往这件事也就不能不提起了。要对家人说出这种事情,总觉得怎么样都提不起劲。



但在这之前,还有个得说明清楚才行的对象。我得跟我的女朋友(暂且算是成为这种关系的女孩子)说一声,不要擅自断定我和优香就是她不幸的伙伴。



☆  ☆  ☆



过了一个星期以后,我来到芽子家中打扰。



「咖啡和红茶,你想喝哪一种?」



「咦?那……那请给我咖啡。」



位于公寓其中一室的自宅兼办公室非常宽广漂亮。我被请进去的客厅里,沙发有如要把桌子围起来般面对面摆放。我被请到其中一张坐下,芽子则在厨房煮开水。



墙边设置了大型电视,那是比泽村家的电视还要大上一两圈的尺寸。我的视线从那里横向滑动,发现有个恐怕是寝室的房门,上头挂着一个写着「PRIVATE」的牌子。



「让你久等了。砂糖和奶精,你就随喜好加吧。」



「谢……谢啦。」



总觉得变得很紧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战战兢兢的。虽然第一次进到女孩子家里也许当然都会如此,还是感觉自己很没出息。



「那我也喝一杯吧。」



维持纯黑的状态,芽子也喝起了咖啡。跟我完全相反,看起来一派轻松。想必很习惯于招待客人了吧。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拜托你的。」



「不用这么在意啊。你是我的男朋友嘛,我早晚也要招待你来作客。」



芽子微笑地说着,看来她很享受于我的女朋友这个定位。



老实说,我对于芽子的男朋友这样的定位还没有任何实际感受。因为我知道芽子对我所怀抱的并不是恋爱感情,而是类似「被害者互助会」的共同感受。这种关系,只不过是迫于情势才形成罢了。



从身为开端的健一开始,再观察班上同学们的反应看来,他们对于我们两人这个新玩具差不多开始玩腻了。会对他人的恋爱关系感兴趣的,大概只有开始交往与分手的前后时期而已。一旦进入稳定发展后,就不再是令人感兴趣的对象。



然而周围的想像毕竟与隐情有所不同。既要假装成告白后经过一星期而变得越来越亲近的情侣,也要假扮成都有着十七岁母亲而同甘共苦的伙伴。对于十七岁教的看法,我们也不尽相同。



为了给这复杂的状况一个改变的契机,今天我才会来到这里。



「……好了,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呢。」



芽子把咖啡杯放下:



「而且是无法在学校说出来的话。」



隔着桌子,我和芽子的视线交错。我微微点头。



「与其说是有话要说,不如说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那个想给我看的东西,是影片之类的吗?」



「嗯——算是吧。



「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电视啊。」



芽子看向墙边的电视。今天,为了要达成目的,我需要有间可以观看电视的房间。当我找芽子商量这件事情时——



——这样的话,那到我家来如何?



她提出了这样的提案,于是进展到现在这情形。还有,在这之前我找健一商量同样这件事时——



——那就非爱情宾馆莫属!



他提出这种胡说八道的建议。这完全是画蛇添足,不值得一提。真是非常抱歉。



「那个影片的内容是什么呢?」



「虽然由你自己实际看过,应该会比较快理解。但要简单解释的话,就是我的小妈变回十七岁的理由。」



一瞬间,芽子完全静止不动。这一个星期之间,每当她向我询问这个问题时,我都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来搪塞过去。对芽子来说,也许会埋怨自己明明已经对我坩一然以对,我却没有相对的回应也说不定。



「……这真是……令人充满兴趣。」



在紧绷的气氛里,芽子低声说着。她此时的表情,有如比赛前的运动选手般,散发出紧张的气息。



我瞄了一眼手表。四点五十二分。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八分钟。现场直播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电视的遥控器借我用一下吧。」



芽子默默点头。我也一语不发地变换了好几个频道。时代剧,不是这个。大相扑,这个也不对。我要看的是——



『这里是从记者会会场所进行的现场直播。』



没错,就是这台。拿着麦克风的综艺采访员出现在画面上。



『二十七年前退出演艺圈的前偶像,泽村和美小姐即将复出。如各位所见,这个消息吸引了众多媒体聚集在此。再过不久,记者会就要开始了。』



这比想像中还要厉害。宽广的会场里挤满了将近一百人左右的综艺记者。在演艺生涯最高峰时期突然退出,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偶像。世间对小妈的瞩目程度,看来已经到达独占客厅话题的等级。



「……隆史,这是……?」



「马上就要开始了,总之先看着吧。」



用眼角余光看了稍微陷入困惑的芽子一眼,我重新注视着电视机画面。



「现……现在,相隔二十七年后,泽村和美小姐再次出现在媒体面前了。真不敢相信。她的外观跟十七岁当年退出演艺圈相比,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在电视的另一头,综艺转播员变得无比兴奋。会场被欢呼声所包围,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发出有如柏青哥店里的噪音。



在无数相机面对着的舞台前有,今天的主角正深深鞠躬行礼。身上穿的不是平常所穿的水手服,而是带有荷叶边的服装。虽然是不曾看她穿过的衣服,却非常适合小妈。



「芽子已经直接见过一次面了,但还是让我重新介绍。」



果然还是非常惊讶,或者是还没了解发生什么事情。芽子的嘴巴半开着,紧盯着今天主角的脸庞。



『大家好,真的是好久不见!』



这位偶像用力握紧了麦克风,神采奕奕地自我介绍。



『我是泽村和美,今年十七岁喔~!』



「她是泽村和美,是我的妈妈。」



晤喔喔喔喔。一阵像是呐喊般的欢呼声从媒体之中涌出。闪光灯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种狂热程度,让人想起在关键比赛中,射门得分瞬间时的足球场。



「……啊——终于说出口了。这项情报在官方发表前绝对不能讲出来。没办法告诉芽子你想知道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芽子把头缓缓转向我这边。



「这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如果能预料到这件事的话,我就会完全把芽子当成超能力者啦。在我们出生十年前的偶像,芽子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稍微暂停一下,调整呼吸之后,我继续说下去:



「小嫣会变回十七岁,就是要复出成为偶像。更正确地说,是要以偶像这个工作赚钱。为了能够养育孩子们。」



『有个被称为十七岁教的宗教团体,这就是接受了该教仪式后的结果……』



在会场上,经纪人正在回答媒体们的提问。一开始看到时,虽然我们误以为是小妈的男朋友,但看来真的是经纪人。



「对于失去工作,几乎无计可施的小妈来说,十七岁教是最后的手段。」



「最后的……手段……」



「芽子也很清楚变回十七岁的代价吧?小妈是为了我和妹妹,才决定牺牲一半寿命。」



「但她也不一定是为了你们啊。」



芽子用少了从容态度的声音说着:



「如果真是如此,的确能成为美谈,但真相也可能不是这样。复出成为偶像,也许是为了沉浸在被多数男性喜爱的优越感之中,才是真正目的也说不定。怍为削减自己寿命的代价,我认为这才是最自然的想法。」



电视画面上,播放出相隔许久后,再次成为大众瞩目焦点而非常喜悦的小妈。我边苦笑着边回答芽子。



「的确有可能是这样。小妈看起来果然还是满喜欢被人群所注视。真正的理由什么的,结果还是只有本人才最清楚。」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着芽子的脸庞。



「但是我相信她。小妈会变回十七岁,是为了我和妹妹。只要相信这一点,我就完全不认为自己因为十七岁教而变得不幸。」



「……你对事情的思考还真是乐观呢。」



「如果老是负面思考的话,总觉得就会变得不幸。」



「你该不会是在批判我吧?」



「啊,不对,不是这样。对芽子高谈阔论一番,然后促使你回心转意这种意图,我可半点儿一都没有喔。」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里头。



「因为芽子开始在这里生活与工作之前,和双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一小部分而已。想必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而芽子在这过程中所累积起来的思想,我认为不是可以那么简单就动摇的。」



接着再次将视线回到芽子身上。



「只是,我并不觉得小妈变回十七岁是件坏事,也不认为自己是十七岁教的牺牲者。为了将这一点传达给芽子你知道,今天我才会来到这里。」



芽子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散发出搞不好会放声大哭的气氛。总是挂着充满自信笑容的芽子,竟然会让人看见这种表情。这当然是第一次表露。我和芽子之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和~美还只~有~十七岁而·已~♪』



弥漫着沉重的…



『♪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喔♪』



沉重的……



『♪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喔♪』



……气氛被破坏殆尽了啦。播放这种曲子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形成严肃的气氛嘛。尤其是最后一句,不要重复一直唱好吗?会让我笑场耶。



「不知不觉就开始唱起歌了呢。」



芽子的注意力已经转往电视上头了。



「这是小妈二十七年前的畅销曲。不过,完全没想到会在记者会上演唱。」



在我们没注意到的空档,会场上准备好一个小水的舞台。小妈在上头又跳又唱的身影,毫无疑问地就是个偶像。我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害羞之类的e



「……啊,紧张感都没了,不过我想讲的事情都已经讲完。十七岁教的会员也好,或是会员的家人也罢,还是有各种不同想法而存在着。」



「的确是这样呢。」



跟刚刚比起来,芽子的表情变得柔和许多。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和芽子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但即使如此,我和芽子还是就像伙伴一样。我们之间都已经这样子互相表露彼此的秘密了,如果因为一点想法不同,就说我们不是伙伴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呵呵,你肯这样说,我就很开心了。」



芽子露出满面笑容,我和芽子之间也飘散着和煦的气氛。



『从今天开始,我想再次和大家一起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在舞台上,小妈朝着媒体群大大地挥着手,并且被众人起立致敬的掌声所包围。



☆  ☆  ☆



「我回来了。」



打开玄关门,我发现有一个跟平常不同的景色出现在眼前。铺在地上的玄关踏垫(室内用)旁边又铺着一件运动服(下半身)。我在原地略为思考后,前去敲了敲妹妹的房门。



「……你回来啦。」



隔着房门,传来优香的声音。



「那个,在玄关有件运动裤铺在地上,是优香你的吗?」



「嗯。为了预防有客人来,所以就先摆在那边。」



这让我哑口无言。



「因为哥哥你跟我说这样子比较好。」



「……确实,我是说过至少当客人来时要穿件裤子……啊,算了,随便啦。」



我早早就放弃说明。总之就是当电铃响起时,就会把那件运动裤穿起来是吧。这还真是天才级的发相,但我实在不懂要如此执着于平常那种穿着的理由。



「比起这件事,你有看电视了吗?」



「……嗯,看了。」



是什么节目,这种不识趣的话就不用问了。



「妈妈好受欢迎呢。」



想起无止尽的闪光灯风暴,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是啊,真的很厉害。然后,我想要为小妈准备个复出庆祝会。」



「……庆祝会?」



「就是办一个小小的派对。今天的晚餐会比平常还要豪华一些。还有,我在回家路上也买了蛋糕。」



我隔着房门,呼唤家里蹲的老妹。



「所以,优香要不要久违地也出来一起吃呢?」



……沉默。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经过十秒三一十秒、三十秒了。但我毫不着急,就只是在门口静静等待。



喀嚓。



房门从内侧被打开,让我稍微看到优香的脸。



「……好,我要吃。」



这么低声说着的优香,下半身还是理所当然地只穿了内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