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纱拉死心似地叹了口气，随即起身说：



「就像你所想的……邪猿……是上一代剑圣，也是……我的养父。」



「……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



「这、这个……」



见纱纱拉又支支吾吾起来，雪拉握住她的手。



「告诉我们啦，小纱纱拉。我们是朋友吧！？」



「朋……朋友……？」



「嗯！」



「是、是这样吗……？」



「是啊～」



「朋友……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迪亚布罗疑惑地歪著头。



所谓朋友有包含自己吗？



他拿捏不准雪拉拉近距离的方式。



纱纱拉却红著双颊注视著被紧握的手，看来也不见得是错的。



†



迪亚布罗等人移动到屋内。



是上次吃荞麦面时那个有地炉的房间。



十年前——



纱纱拉随从商的父亲来到《索德玛斯》。



父亲却惨遭天山的魔兽杀害。



就在纱纱拉差点被吃掉的时候，正好路过的剑圣——格拉罕慕出手救了她。



剑圣是位老先生，随身佩带著柄头刻有新月纹章的日本刀《暗月》。



不晓得是不是同情丧父后无依无靠的纱纱拉，他教导纱纱拉剑术作为求生技能。



纱纱拉拥有与生倶来的才能。



她打从心底痛苦地说：



「……第五年左右……我……大概就已经超越他了。」



真是太惊人了。



格拉罕慕原本一直温柔地教导纱纱拉，期望她有一天能继承剑圣的名号，可是……



半年前——



格拉罕慕开始怀疑女儿在练习时对自己放水。



他怀著杀意挥剑劈砍。



那并非练习。



而是袭击。



也不晓得是幸或不幸，纱纱拉击败了格拉罕慕。她天纵英才，甚至连温柔的老先生都忌妒得发狂……



于是剑圣坠入黑暗。



「舍弃人族的躯壳，成为只会挥剑的存在……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



「……是《武技》吗？」



听完蕾姆的发问，纱纱拉摇了摇头。



「那已经不是剑术或技法。根据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鬼》。」



「……鬼。」



「这明明是禁忌……那么温柔的养父大人却被我害得……」



纱纱拉呜咽著说。



雪拉抱紧她的肩膀。



「真是遗憾。」



「是……是啊……真是太遗憾了。」



纱纱拉扑簌簌地流泪。



放声大哭。



待纱纱拉冷静下来后，蕾姆开口问道：



「……这么说来，邪猿的目标是你啰？」



「变成鬼之后，养父大人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甚至连我都不认得。」



「……毫无意义呢。」



一个人消失，一只鬼诞生。



事情就是这样。



「现在只要发现厉害的人……养父大人就会出手攻击……不过，我已经无法对付养父大人……」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养父大人不会跟没有杀气或斗志的人交手，对象也仅限于战士。」



「……所以是厉害的战士系才会遇袭啰？」



「是的。」



「……而你无意跟上一代交战，所以不被当成目标。」



「大概吧。」



蕾姆蹙起眉头。



「……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你真的是对的吗？」



「对的？」



「你是有感于上一代对自己恩重如山，才不愿跟那个人交手吧。」



「那、那当然。」



「……不过，上一代不是为了打赢你而不惜沦为鬼吗？」



纱纱拉说不出话。



她注视著自己的手。



「我、我只是以为……自己无意间触怒了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蕾姆娓娓道来：



「……人心难解，有时就连当事人都会误会。不过杀人的方法多得是，上一代却选择了变成只会挥剑的鬼，这其中必定存在某种意义。你不这么认为吗？」



「呜呜呜……」



「我没见过上一代。有些事情可能要最亲近的纱纱拉才会知道。」



「是。」



「请你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做。」



「…………」



纱纱拉默默地点了点头。



蕾姆刻意以公事性的口吻说：



「如果最后——你还是无意战斗，我将以冒险者的身分采取行动。比剑圣还强的怪物可不能丢著不管。」



总之，邪猿的问题暂时就先这样。



†



迪亚布罗站起身子。



「好，回去吧。」



实在无法集中精神。



身体状况也糟透了。



回旅店休息几天再来挑战纱纱拉吧。



「那、那个……请等一下。呃……关于『考验』的事情……」



「唔？」



难不成挑战有次数限制吗？就算真是如此，今天出了意外也不能算数吧。



纱纱拉端正姿势。



「那个……你看见我的突刺了吧？」



「不是中途被打断了吗？」



「那、那是第二次……我是说第一次。」



迪亚布罗想起来了。当时他脱口说出『等一下』，导致纱纱拉放缓攻势。



——要是因此丧失资格，我也无话可说。



在实战中有哪个敌人会因为一句『等一下』就停下来啊？自己真是不经大脑地说了蠢话。



迪亚布罗思考著该如何解释。



「啊……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邪猿的气息……」



他冒著冷汗随便捏造藉口。



纱纱拉双眼亮了起来。



「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闪过我的突刺！」



「唔唔？」



「我想当时你应该也能用剑挡下来吧。」



「那当然。毕竟你放缓了攻势。」



「咦？那个……我并没有放水喔。」



蕾姆和雪拉也表示赞同。



「……纱纱拉的攻击还是快得看不清楚。就跟之前一样。」



「嗯嗯，甚至比拿剑砍还快呢。」



迪亚布罗不解地歪著头。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第一次显然是慢吞吞地刺过来吧？」



纱纱拉有点兴奋地说：



「慢吞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的突刺！」



「该、该不会……」



「我是剑圣，绝不可能使出半吊子的攻击。虽然没有瞄准要害，但我很认真地全力突刺。你却闪开了！」



「真……」



真的假的！？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心中不断涌现喜悦之情。



纱纱拉宣告：



「你合格了！迪亚布罗，本剑圣收你为徒。你、你是……我的头号弟子呢。」



头号弟子。



「你说、什么……？」



听了她的话，不光是迪亚布罗，连蕾姆和雪拉也感到不解。



纱纱拉搔了搔头。



毛茸茸的狗尾巴啪嗒啪嗒地摆动。



「呵呵呵……因为谁也无法挡下我全力的一击，原本还有点担心。总算有人合格了～」



「你不是说自己半年前才当上剑圣吗？」



「是、是的。虽然来了好几个很强的战士……但始终无人成功。」



「你认识一个叫做埃米尔的男人吗？」



「啊呜，对不起。我不擅长记人的名字……」



「那家伙很奇怪，自称『女性的伙伴』。名字很长，叫毕谢尔什么的。」



纱纱拉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他来过……听说他曾挡下法德拉市领主的剑，感觉好像很厉害……可是成为徒弟的话，这个人就要住在这里了吧？想到就觉得有点恐怖。我在这种担心害怕的状态下进行测试。」



「结果如何？」



「我大概试了一百次吧，不过他一次都没挡下来，让我松了口气。啊，然后我请他周游列国之后再来，把人打发回去……」



「你这家伙，这样不就变成垃圾游戏了吗！？」



迪亚布罗不由得大声怒吼。



纱纱拉吓得身体往后仰。



「我、我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听说要战士等级80才能接受剑圣指导——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咦？等级？什么意思？」



「这些上一代没教过你吗！？」



她拚了命地回想。



「啊……啊……这么说来，每当有人想来拜师学艺时……养父大人就会考验对方。」



「嗯。」



彷佛缅怀往昔般，纱纱拉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说：



「他总是用比平常慢三倍的速度攻击，如果对方挡下来就合格了。」



「那才是原本的难度啊啊啊，你这白痴——！！」



「咿～！？对对对对不起！」



「所以我接受了三倍速的考验吗！？」



「啊哇哇……不、不能全力攻击吗！？」



「上一代是怎么做的！？」



「哈呜呜～他有放水……我一直都忘了……」



纱纱拉逃到墙边，抱著尾巴不住发抖。尖尖的耳朵无力地垂下。



迪亚布罗岔开双腿，站得宛如金刚力士。



睡意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你难道连等级都不知道吗！？」



「啊……呜……养父大人……有说过一次……」



「他怎么说？」



「『若你打裸，为父就承认你有200等』……」



「200等！？」



脑袋开始发昏。



感觉地面变得歪斜。



怪不得之前迪亚布罗看不见纱纱拉的斩击。毕竟是从未交手过的未知高等级啊。



MMORPG十字幻想曲里顶多只到等级150。



纱纱拉远远在这之上。



竟然只花短短几年就达到这种境界。



她是天才吗？



——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前一代会忌妒到变成鬼了。



看了那宛如小狗挨骂般不断发抖的模样，实在无法想像这位矮人族少女的等级，比过去任何对手都要来得高。



蕾姆安抚著说：



「……迪亚布罗，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啊。」



尽管不生气了，迪亚布罗仍以合乎魔王风范的高傲态度回答：



「下不为例。」



纱纱拉频频点头。



迪亚布罗以不耐的语气询问：



「所以说我是头号弟子啊……你有办法教吧？」



「没、没问题……养父大人说过『剑圣的使命不是战斗，而是培育人才』。」



「明天要干嘛？要是敢叫我打扫房子或下田务农，我可要回去啰。」



虽然明白基础和精神修行的重要性，但魔王军不知何时会进攻法德拉市。如果必须脚踏实地慢慢训练，迪亚布罗打算之后再来。



纱纱拉紧张兮兮地说：



「呃、呃……跟我用木剑对打……这样如何？」



「嗯——」



真教人不安。



等级200的战士就算拿木剑也有可能将对手一击毙命，感觉好恐怖……



「我、我会确实克制威力的！」



——咦咦？真的吗？尽管有所怀疑，姑且还是相信她吧。



蕾姆坐到纱纱拉面前。



「……我想拜托剑圣两件事情，可以吗？」



「啊呜……如果您看得起小人的话。」



笼罩在迪亚布罗的怒气下，原本就很软弱的纱纱拉畏缩得几近卑躬屈膝。



「这只有你才办得到。可以用刚才说过的正确标准测试我吗？若速度慢一些，我或许还能勉强通过。」



「可、可是你不是召唤士吗……？」



「……之前也说过了，为了对抗魔王军，我也想要变强。」



「呜——我知道了。」



蕾姆也要接受考验。



雪拉举起右手说：



「那我也要参加——一个人等好无聊。」



蕾姆以不屑的眼神瞪著她。



「……你是弓箭手吧。」



「人家是召唤士啦！」



「哈啊啊……但我是教剑术耶～！？」



吵吵闹闹了一会儿，最后雪拉也要接受考验。



至于另一个请求——蕾姆再度开口：



「……这点更重要。」



「是、是什么？」



「可以请你来要塞都市法德拉，和我们一起对抗魔王军吗？」



「咦……？」



「我知道山脚下的索德玛斯市是多亏有剑圣才得以蓬勃发展。不过，要是法德拉市沦陷，这里恐怕也会被孤立吧。」



「是。」



「……法德拉市的防卫战可谓攸关人族的存亡，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请务必助我们一臂之力。」



雪拉阖起双掌说：



「真不愧是蕾姆！能这样的话，真是太令人开心了！我也要拜托你，小纱纱拉！」



在两人的恳求下，纱纱拉陷入沉思。



「嗯、嗯……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我也想帮点什么忙……可是还有养父大人的事情要处理。」



「啊啊，说得也是！那就等到那边解决后再说吧！」



雪拉这么说道，蕾姆也没有异议。



†



隔天——



纱纱拉带著发红的双眼打了个大呵欠。



迪亚布罗举起木剑。



「你没事吧？」



「啊……对、对不起……在那之后我又重看了开山祖师留下的秘传书，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蔷麦面的吗？」



「啊呜……不、不是啦。关于试炼的做法和等级，书里记载了不少内容。虽然很久以前我应该就读过了。」



「你就是忘了嘛。」



「呜呜呜……对不起！」



「你这个菜鸟剑圣。然后呢？今天不是要对打吗？」



纱纱拉连木剑都没带。



「啊……书上说就算放水也会死人……所以我会一直闪躲，打中我就算合格。」



迪亚布罗打从心底感谢流传下来的秘传书。



——开山祖师，干得好！



「我可以尽全力攻击吗？」



「没关系。我的体质好像一天可以免除一次伤害。」



「！？」



「算是有点强壮啦。」



这不是『有点强壮』那么可爱的东西，根本是开外挂吧。



「今后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先拿你当盾牌吧。」



「哈啊啊！？」



迪亚布罗专注在剑上。



多亏金果的效果，以及纱纱拉搞错难度，迪亚布罗大幅提升了战士的等级。



而且他睡得很安稳，身体状况比昨天更好。虽然腹部依旧疼痛，但恶寒和痉挛都消退了。



——现在自己的攻击力究竟有多强？



迪亚布罗全力挥剑。



「看招！」



他把剑横扫出去。



纱纱拉立即蹲下，轻易地闪过。



「那、那个……出剑前不能看要砍的地方……眼球的动向会露馅。」



「唔。」



迪亚布罗继续挥剑。



不过还是被闪开了。



「肌肉的动作露馅了。」



「咕呜。」



「速度还要更快。挥剑时最好别动到不必要的肌肉……大概吧。」



「人族的身体办不到那种事情啦！」



「啊呜呜……该怎么说呢……你看过纺织机吗？像那样精准地采取必要行动就行了。」



听纱纱拉这么一说，迪亚布罗注视双手。



自己曾经抵达过那种境界。



——他想起来了。



常人的眼睛无法看清楚顶尖玩家出神入化的操纵。那动作就像工厂里的机器一样精准，毫无累赘之处。



想赢就放弃当人吧！自己早已踏进了另外一边。



由于挥剑的关系，迪亚布罗不自觉地用肉体习惯的感觉活动身体……



然而，成为高等级的战士后，肉体恐怕已经跟原本的世界完全脱节。就跟在这个异世界里使用魔术一样。



迪亚布罗想像著MMORPG十字幻想曲中的一般攻击。



——锁定范围内的目标，按下攻击键。



回过神来，迪亚布罗已经出剑。



撕裂空气的声音不一样了。



「喔喔！？」



速度快得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呀啊！？」



纱纱拉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慢了一步才闪躲。木剑掠过了尖尖的耳朵。



迪亚布罗露出笑容。



「打中了吧？」



「刚、刚才……你打中的是毛……不算。」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下次打中就会受伤啰？」



「哈啊……我会忍耐的。」



专心闪躲的纱纱拉没那么容易击中。



和深植脑海中的魔术相比，迪亚布罗的剑术攻击也称不上流畅。



他花了三天才确实击中纱纱拉。



在这段期间内，蕾姆和雪拉也挑战了好几次。



最后终于通过考验，成为剑圣的第二号、第三号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