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皇帝的契约者(2 / 2)
『既然有办法召唤我,就表示你学了启动魔道具的方法吧?接下来是应用篇。在自己身上弄出一道很深的伤口,并以那股痛楚为印记,试著聚集在血液内循环的魔力。习惯聚集魔力后,在自己体内混合那股热能与痛苦。如果能在掌心上实际感受到明显的魔力,就用语言给予触发器。这样魔术就会成形了吧。』
棹人望向仍然握住石头滴著血的手掌。他反手重新握住石头,有如要加重伤口痛楚似的开始聚集魔力。那里渐渐有了热度。
感受热度与痛苦相叠之际,从生前就很熟悉的「疼痛」立刻伴随了可以微微感受到重量的实感,却尚未成形。
棹人在脑中想像跟热最接近的存在——火焰。
「——————成形。」
如此低喃后,空中出现金黄火焰。虽然它立刻就消失,弗拉德还是鼓了掌。
『干得好。完完全全的初学者以这种速度提炼出痛苦的人可不多喔!不过遗憾的是,能用这种方式使用的魔术很有限。本来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从人的痛苦中制造出魔力本身。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是要吃恶魔的肉,就是——』
说到这里时,弗拉德再次舔舐唇瓣。他让声音带有甘醇甜美、入口即化的蜜糖声响,一边如此低喃。
『要召唤恶魔。』
「棹人大人————!您在哪里呢————!」
现场突然传来小雏的声音。同一时间,弗拉德的身体也轻易地开始崩解。看样子他似乎在对方发现前自行选择了撤退,真是乾脆。
那副身躯从脚尖渐渐化为黑色羽毛与苍蓝花瓣。幻影花瓣和羽毛一边转著圈子,一边被吸入石头里面。
「棹人大人——!」
远方微微传来小雏的声音。不久后她也会过来地下通道这边找他吧。该怎么办才好呢,棹人感到迷惘。
(自己走出来比较好吧,不过手掌的伤口想遮也没用。)
略微烦恼了一会儿后,他将没包布的石头直接放进口袋,然后把水果刀放到地板上。接著他粗鲁地用手帕缠住手掌,用牙齿将它绑紧。
「棹人大人,您在哪里!」
「我马上过去!」
棹人要望向弗拉德的幻影般瞬间回头,然后粗暴地踹向地板。
后方只留下腥臭血痕。
***
「棹人大人,太好了,我好担……那道伤口是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啊?咦?」
只是用手帕缠住藏到身后这种程度的手法瞒不过小雏的法眼。在一楼走廊上会合后,她立刻如此尖叫,接著抓出棹人绕到背后的手。
缠在那只手掌上的手帕已经被染成深红色,鲜血不停滴落。
该找什么藉口才好呢——棹人不由得仰望天花板。然而小雏什么也没说。
(嗯……咦?连我为什么受伤都不问吗?)
小雏默默无语,凝视满是鲜血的手帕。棹人才刚这样想,那对宝石制的翠绿色眼瞳就突然从眼角溢出大量泪水。
「咦,等一下啦啊啊啊啊啊,喂,小雏,你为什么哭啊!」
「伊莉莎白大人遭到伤害,心爱的棹人大人尊贵的身躯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伤……受伤……所以人工泪当然会溢出来……真的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都是我没有硬要跟过来害的……虽然身为您的恋人同时也是盾牌,我却……」
「不是啦,你一点错也没有!我只是在整理菜刀时,那个,手稍微滑了一下……就算你在身边我还是会出这种包,所以请你不要道歉,是我的错!」
「不,没有这种事。我如果在您身边,就会当场拿起您的手加以阻止,然后折断意图做出粗暴之举的臭菜刀……呜呜!」
「小雏,菜刀在这种情况下是无罪的喔。」
要无机物负起责任是不行的——棹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段期间,小雏也一直注意不要触碰到伤口,一边不断轻抚他的手掌。
她那温柔又悲伤的手势令棹人感到罪恶。就在他打算再次开口时,小雏猛然惊觉,表情一变。
「对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包扎伤口!治疗道具都集中到伊莉莎白大人的房间了,所以去那边……对了,在那之前我得先告诉您一件事!」
「你说要告诉我什么事啊?」
「伊莉莎白大人清醒了!」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棹人用力踹向地板。
「啊,棹人大人,请等一等!」
他冲过庄严石像并排著的通道,没把背后的制止声听进耳中,就这样离开小雏身边。棹人用力踹向从彩色玻璃高窗洒落的令人作呕的图样,然后拐过转角。
他就这样在走廊上直线前进,猛然打开寝室的门扉。
「你没事吧,伊莉莎白!」
「…………嗯?」
伊莉莎白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
两人视线交会、错开,眨眼,发出傻气的声音。
「………………咦?」
「…………嗯嗯?」
棹人再次愣愣地眺望眼前的光景。毫无多余之物,充满艺术气息的白皙身体被红色文字艳丽地妆点著。两只细足交叠在一起,中间浮现危险的阴影。蜂腰令人想伸手拥抱,乳房描绘著圆润曲线。
棹人从下往上看了伊莉莎白那副躯体的柔美后,机械式地开了口。
「对不起。」
「杀了你喔。」
棹人使出浑身之力,「磅」的一声关上门扉。他拭去冷汗,深深吐了一口气。小雏从后方跑过来,抬头仰望那张脸庞然后伸出手。
棹人被敲了一下额头。
「好痛。」
「不可以连招呼都没打就进入淑女的寝室喔,棹人大人坏坏。」
「呃,真的……很抱歉。」
「请您在这边等待。伊莉莎白大人,打扰了。」
小雏微微打开门扉溜进室内,然后手中拿著绷带跟药品走了回来。
她将伊莉莎白制造的深绿色魔术药涂上棹人的伤口,接著缠上绷带。据说这样做虽然比回复咒文慢,却能在未经缝合的情况下止血,具有令伤口愈合的效果。
小雏治疗好棹人后,里面传出声音。
「已经可以了,余分析完了喔,进来吧。」
「意思是打开门的瞬间立刻就要拷问吗?」
「哈,如果是平常,余会让你坐上『水刑椅(Ducking Stool)』,不过现在连花魔力折磨你都舍不得用啊。感谢余状况不佳吧。」
「这种事我哪高兴得起来,被沉进水里要好多了。」
「……是啊,余失言了。现在恶魔攻过来的话就头痛了,情势恶劣无比呢。」
棹人一边听对方静静阐述的话语,一边开启门扉。
伊莉莎白跟方才一样坐在床上,却不是全裸,而是平常那副束缚风洋装的打扮。裸露而出的那部分肌肤果然浮现著红色字样。然而伊莉莎白比棹人所想的更有精神,轻轻抚过刻划在肩膀上的文字。
「简单说,流动在余全身的魔力被这些字样阻塞了,就像在血管中出现血栓一样啊。因为魔力流动受阻,余为了自己的身体著想才变得无法任意使用魔力。」
「被阻塞?不是消失吗?」
「嗯嗯,并不是被夺走。因为如果是这样,就不可能维持住这副有著恶魔血肉扎根的躯体了。余虐杀许多领民,叠起层层死尸,最后才取得这股不必不停收集人类的痛苦也足以维持肉体的力量,事到如今被弄坏谁受得了啊。」
伊莉莎白迅速将手臂伸向前方,用涂上黑指甲油的手指抓住自己的手肘。红色字样有如血管扑通扑通地脉动。
「就跟过分清澈的水面看起来好像空无一物一样,余的魔力毫无反应。不过沉眠时字样跟余之血互相争斗,所以魔力多少流通了一些……如果是现在,就算是拷问器具余也有办法召唤,不过威力会下降。真是令人厌烦。」
伊莉莎白发出咂嘴声,棹人同时回想起刚才从弗拉德口中听来的话语。残存下来的恶魔数量有多少,「大王」就能使用多少次「活祭品咒法」。
被重复施加的话,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有治疗的方法吗?」
「不是没有,不过……」
伊莉莎白不悦地皱起脸。她轻咬指甲,狠狠地说出唯一的方法。
「要消除『活祭品咒法』,就只能将比余之魔力更强的血液灌入这副躯体,用那股魔力冲掉咒法。」
「比你的魔力更强的血液?」
「嗯嗯,没错。比身为大魔术师又是稀世罪人的余力量还强的血液。弗拉德虽然符合条件,但那家伙身体早就回归为灰烬了……除此之外,做为魔术师的技术,胜过余的就只有『大王』吧。唯今之计就只能降伏那家伙,然后利用她的血液。」
棹人瞪大眼睛。「活祭品咒法」最好能在我方与「大王」战斗前事先消除掉。只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比伊莉莎白的魔力还强的血液——也就是「大王」的血。
(实在不觉得有这个可能,真的没其他符合条件的血液了吗?)
棹人如此心想并紧咬唇瓣。伊莉莎白也完全理解这个方法的困难度吧,只见她浮现极为严肃的表情,却又摇摇头站起身。
「老是在这边设想不祥的预料也没用啊。棹人,要去王座大厅了喔。」
「王座大厅?为什么啊?」
「因为那边刚好开了一个洞啊。」
这句话让棹人露出困惑表情,伊莉莎白令腰际上的那片装饰布翻飞,迈开步伐。
她让尖锐高跟鞋发出高亢声响,然后如此宣布。
「要进行魔术的修行喽,棹人。可以预料今后的战况将会变严苛,虽然有小雏在身边,不过她有时候还是会来不及出手吧——只有你一人一直弱下去的话,你会死的。」
棹人点头同意这句严厉的断言。今后必须由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才行。
而且——伊莉莎白虽然没要求到这个地步——可以的话,棹人希望能得到在那之上的力量。
(弱者会被剥夺。)
虽然不希望成为略夺者,却非战斗不可。
为了守护平稳生活,有时必须付出代价——他从很久以前就明白这种事了。
***
炎箭在天空奔驰,冰箭贯穿大地,雷槌敲击树木。
虽然火焰的完成度最棒,不过全都进行得很顺利。
「我……做到了吧?」
棹人吐出紊乱气息,拭去浮现在额头上的汗水。拆掉绷带、重新裂开的伤口溢出的鲜血弄脏皮肤。或许因为消耗掉血液中的魔力,他产生近似于贫血的晕眩感。虽说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感觉还是挺不舒服的。
城外荒凉的山丘四周被茂密森林包围。
以前「骑士」的野兽被串插的地方渗入了黑血,除此以外都很安静,不过如今特别高耸的树木顶端却烧焦了。
棹人的魔术威力也有一定的水准。他感受到确切的手感,所以用充满期待的表情回头望向坐在——从宝物库那边新搬过来的王座上——的伊莉莎白。
「如、如何?」
「完美。」
回应简单明瞭。她的夸奖让棹人放松表情,然而他却立刻吞下冲到嘴边的喜悦话语。不知为何,伊莉莎白露出极不开心的表情。
「伊莉莎白……你那张脸好可怕喔。有什么问题吗?」
棹人怯生生地询问。她把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撑住脸颊狠瞪他。
「太没问题了。欸,棹人……你手掌上的伤痕是怎么了?」
「呃,不……在整理菜刀时稍微切到了。」
「明明只是稍微,切得还挺深嘛……这个伤口出现得真是时候呢。虽然靠简单的契机就能使用魔术,不过你做得还真完美……总觉得熟练到不像是第一次。」
伊莉莎白如此说完,棹人感到自己冷汗狂冒,而且也不敢乱开口找理由敷衍。他选择沉默,伊莉莎白有如在烦恼某事似的舔嘴唇。
「是为何呢?比起其他人,你对痛楚确实习惯到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最难奠定的基础也成形了。你怎么说,棹人?」
棹人的脸颊流下汗水。
在下一瞬间,现场响起磨擦玻璃般的尖锐声音。
「叽咿咿」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猛然抬起脸。白色的某物在森林上方飞行,一边发出刺耳叫声一边飞进王座大厅。定睛一看,乳白色球体忙碌地动著羽毛滞空。
这种造型实在不像是正经的生物。
小雏立刻踹向地板。她一边摇摆围裙洋装的裙襬,一边高高挥起枪斧。就在此时,伊莉莎白出声制止。
「等等,小雏!那是来自教会的紧急联络装置!」
将枪斧转了一圈将它放下后,小雏垂直降落在地面。
球体停在伊莉莎白面前。羽毛轻轻从侧面脱落后,球体变回纯粹的宝珠,然后砰一声落至伊莉莎白掌中。它的表面奔出大量文字。
解读发光的魔术文字奔流后,伊莉莎白瞪大眼睛。
「它说恶魔袭击了南方的港口城市?而且是『大伯爵』跟『大公爵』一起?」
「啥?」
棹人也不由得发出傻气的声音。他可以完全理解这件事,不过在「拷问姬」反叛与「皇帝」两败俱伤后,恶魔们就避免大规模的袭击行动,选择各自蓄积实力。而且负责整合的弗拉德被捕,他们也因此不再联手。
事到如今,恶魔们却携手袭击人类的城市。
小雏眯起翠绿眼眸,发出急迫的声音。
「明显是『大王』干的好事呢……要怎么办呢,伊莉莎白大人?」
「这个嘛,是她泄漏余变弱的情报,还是两人都被操控呢……不过总之也只能出动了。这是教会直接提出的讨伐要求。」
「喂,这样很乱来吧!你在说什么啊!」
棹人如此大吼。这副愤怒的表情令小雏闭上正要张开的嘴巴,向后退了一步。
他狠狠瞪视伊莉莎白。到刚才为止她还躺在床上,虽然多少恢复了一些力量,离万全的状态却还远得很。然而,伊莉莎白却从王座上站起身。
「你忘了吗,棹人?以余的立场而论,拒绝教会的要求可是会被处以火刑喔。」
「即使如此,也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时候吧!去联络教会——」
「你是傻瓜吗?这可不是如此轻易能得到谅解的事。余状况不佳与教会无关。那些家伙的神只会安坐在那儿,不会动手拯救人们。他们则是在神的名义下对绑著的狗挥动鞭子,然后这世界就会顺利地运行,在神的名义下天下太平。」
「这样才奇怪吧!之前我就这样想了……趁这个时候让我说出口吧!」
棹人粗喘著气。伊莉莎白双手环胸,就像在催促他「说来听听」。
棹人轻轻按住额头,脑内因为激怒反而开始变清晰。他一边冷静地整理想法,一边吐露至今渐渐累积的不对劲之处。
「你不久后就会被处死,杀死十四名恶魔后会身受火刑。这是你的义务也是赎罪。即使如此,你的罪行仍无法被原谅。抱歉,我也这样觉得。你堆出来的尸体实在太多了。」
「连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正如你所言。那又如何?」
「——不过,除了你以外没人战斗很奇怪吧?」
「…………」
伊莉莎白选择沉默,棹人将这个反应视为肯定。
她自己应该也有察觉到这种不公平。恶魔所造成的种种悲惨牺牲,以及一直看著这场战役的结果,至少也让棹人心中不断累积疑问与不满情绪。
「我明白其他人类敌不过恶魔,能跟他们一战的人,就只有高高地堆出一座尸山取得力量的你吧。不过为何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流血?为何不为了守护人类而赴死?将一切交给明知最后会被杀害却还是挺身战斗的人——让母猪去处理猪猡,而不弄脏自己的手?少开玩笑了!这种事可以被允许吗!」
「棹人。」
「这算哪门子的隔岸观火?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连你变得这么虚弱时都————」
「别侮辱余。」
利刃般的声音制止棹人。他感受到喉咙被突刺的冲击,所以闭上了嘴。然而就算被震慑而噤声,棹人仍然瞪视著伊莉莎白。在这道视线前方,她浮现冰冷——却又有些沉稳——的表情。
「余是『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余折磨杀害的人比谁都多,余是被教会逮捕,受命杀害十四恶魔的女人,而且也是将所有人处刑后,自身也会受到火刑的女人喔。余伤害、虐待、杀害了人们,毫无慈悲心,残忍又傲慢地做了这些事。盘中飧跟用餐者早已逆转。人们有权利将余消耗殆尽,随意杀害。没错,余是这样决定的。」
「拷问姬」——虐杀多人夺取他人痛苦的女人,用在某种程度上令人联想到殉教者的静谧态度如此阐述。红眸视线贯穿棹人,那是孤高之狼的眼神。
比谁都高傲、最恶劣的罪人接著说道:
「不是别人,是余决定的。此事不容任何人责难——不论是谁都一样。」
棹人打算说些什么,却触及不到那份决心。
棹人如此领悟后,吞回剩下的话语。而且他也明白一件事。就立场而论,棹人也老是被「拷问姬」守护在背后,所以实在无法悠哉地指责别人。
(嗯嗯,其实我晓得。我只不过是个愚钝的随从——不是有资格生气的人。)
棹人不由自主地转开脸,伊莉莎白同时迈开步伐。她摇曳乌黑柔亮的秀发,用尖锐的高跟鞋敲响石板地。
「要前往该城市了。小雏,棹人,与余同行——自己的身体由自己守护。」
伊莉莎白如此说完,棹人有如在说「用不著提醒」似的点点头。他紧握渗血的手掌。
就这样,棹人打算从伊莉莎白身后追上去。
他的手肘瞬间被拉住了。
「咦?」
棹人回头望向后方。定睛一看,小雏就站在那儿。她用清澈美丽的翠绿眼眸目不转睛地仰望他。
就在棹人打算询问有什么事之前,小雏将枪斧放到地板上,接著缓缓伸出双手。
「失礼了,棹人大人。」
「小雏,干嘛——!」
棹人的双颊被压扁了。
小雏用手掌夹住他的脸庞,并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那双手虽是人偶之物,却跟人类一样暖和。
沉默了半晌后,棹人头上浮现问号。
「呃,小雏你干嘛突然这样?」
「冷静下来了吗,棹人大人?那么,我想说一件事。」
小雏吸了一口气。
她的眼瞳里充满担心与不安,就这样一口气编织出话语。
「那只手的伤口不是整理菜刀时受的伤,您在隐瞒些什么——而且,看样子那件事也不能对我跟伊莉莎白大人说。」
「……!」
「我无意不惜无视您的意愿逼问出那个秘密,不过只有这件事请您不要忘记。不管那是怎样的秘密,我都是您的同伴。如果有什么状况,请您不要犹豫呼唤我。可以吧?」
这番话简直像是要刻进棹人的脑袋,这让他产生动摇。
她的体贴令人满心欢喜。棹人生前从未被他人用好意跟善意对待过,也没有被谁——甚至连双亲都一样——庇护过的记忆。然而,小雏却说不管隐瞒的事为何,自己都会守护他。
即使如此,棹人也不能向她坦承自己现在抱持的秘密。
(我如果说出来——小雏跟弗拉德肯定会互相敌对。)
对小雏贯彻沉默态度虽然于心不安,却也没有其他方法。
棹人像这样保持沉默后,她放缓了掌心的力道。小雏浮现有些寂寞的表情。棹人看到这幅光景后,张开得到自由的嘴巴——有如叠上她的话语般——突然将必须事先告知的事情化作声音。
「欸……小雏,为什么你这么保护我啊?」
「因为我爱您。」
「这我知道,你有对我说过吧?就算这颗心是机械人偶被设定后才存在的事物,你的心也是只属于你的东西。你选择我为主人,而且被我选择的那个瞬间就决定将这份爱意全部奉献给我……对我来说,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棹人大人……我也一样,能跟您相遇是这世上所能得到最……如果没有它,其他好事就会完全不复存在的唯一幸运,也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不过,为什么会是我呢?」
「……棹人大人?」
「我无法给予你任何事物,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为何决定是我,我无法理解。我没那么有价值。所以……不,就算不是这样,即使我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也不能让你被我的软弱拖下水。」
小雏正要张开嘴,却又闭了起来。她请棹人继续说下去,他深深点头。
「今后更会是我何时会死都不晓得,比以往还严苛的状况吧。我再说一次,就算我死,你也要活下去。只有这件事我无法退让。」
棹人如此断言。他无法抓住朝自己伸出来表示「依赖我吧」之意的手。
小雏细细地吸气,吐气。然后她紧紧抿住唇瓣。
小雏使劲将力气灌入双掌,棹人的脸颊被压得更扁了。
「偶说澳以干嘛要压演啊?」
「首先,为什么会是您呢……要全部说完的话得花上一星期,这样行吗?」
「呼咦?」
意想不到的回应让棹人眨了眼,小雏用温暖又洋溢著爱意与慈爱的眼神望向他。她露出微笑,就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为什么会是您,为什么非您不可,我再找机会阐述一次吧。不过现在没时间了,一起去伊莉莎白大人身边吧。」
「……!小雏,我刚才说的那件事,你的回应是?」
「我也明白。您所重视的我们珍爱的日子或许正渐渐崩毁……您为此感到害怕。不过,没事的喔,棹人大人,您用不著做出这种设想。」
小雏轻轻揉捏棹人的双颊,横向拉开变形后,她露出微笑。
「就是在穷途末路时才要笑。没事的,小雏必定会守护两位。就算您说不要,我也会阻挡在那些敌人的面前。而且,我会守护您的一切。请您务必相信我。没必要说悲伤的话,那种日子不会来临的——永远不会。」
好吗——小雏笑了。她放开双手深深行了一个礼,然后抬起脸庞。
在那儿的是已经做好所有沉重觉悟的激烈眼神。
「我会让那种事远离的——绝对。」
她捡起枪斧,让银丝所造的滑顺秀发发出闪闪光辉一边奔离现场。棹人独自被留在原地,茫然望向自己的双手。
现在的自己究竟能不能露出那种眼神呢?
他缓缓举起手,「啪」的一声拍打自己的脸。
「————————走吧。」
脸颊上残留著小雏掌心的温度,封印弗拉德魂魄的石头在口袋里散发光辉。
他不晓得正确答案为何。
面对眼前的状况,如今也只能死命挣扎。
相信最糟糕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即使那只是谎言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