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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希欧雷德矿山攻略战(1 / 2)



对于大部分的帝国人来说,酷暑是日常。然而东域的炎热却有著不同的性质。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湿气重。而且和乾燥地区相比,潮湿的环境能让动植物的活动变得更旺盛。再加上各式各样的条件后,诞生出的东西是热带林。内含多采多姿生态系的树林虽然会赐予人类诸多恩惠,但也会造成同等的麻烦。



「呜啊,居然连这种地方都可以吸住,真伤脑筋啊。」



萨札路夫少校边脱下军靴拉起裤管,同时嘴里喃喃抱怨。待在中央时剃掉的胡渣已经在进军期间完全恢复原状。而这样的他皱眉注视的对象,是吸住大腿皮肤的红褐色软体动物。



「不管去到哪里都是泥泞或沼地,几乎每天都被水蛭吸血,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大概就会贫血。」



少校脚边有向部下借来的火精灵正在待机。把火精灵手上「火孔」点起的火焰靠近尾巴后,被烤到的水蛭立刻吐出刚吸进的血液并从皮肤上掉落。



「席巴少将,您不这样觉得吗?」



在同一顶帐篷中,先处理完毕的长官依然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



「……无谓之言。比起贫血,对于水蛭问题更该担心的是感染症。」



这和平常无异的冷淡反应让萨札路夫少校在内心叹了口气。



库巴尔哈‧席巴少将。在这次以攻下希欧雷德矿山为目标的作战中,他被任命为陆军这边的总司令官。是一位下巴蓄著胡须,脸上挂著严正表情的壮年男性,体格也相当健壮。再配上那沉默寡言的个性,是那种光在场不必说话就能带来压迫感的类型。



萨札路夫非常烦恼到底要怎么跟这位新长官沟通。这是因为不管他用什么当话题,都会确实遭到对方以「无谓之言」这句话驳回。从开始进军到目前为止,扣掉纯粹的军务交流,萨札路夫几乎不记得彼此有正常对话过。



──是啦,毕竟是长官和部下,我也不是想要什么好到哪里去的关系。



萨札路夫边想,边横著眼偷瞄了一下。那是一张无法看出感情的严肃面孔。



──话虽如此,我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到底在想什么。这点很不妙。



无法看出总司令官的想法──对于萨札路夫来说,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不管是北域动乱还是更久以前,他都会先掌握长官的个性、能力以及判断的倾向,然后才藉此在各种局面中灵活反应。



碰上那种在全方面都很有能力的长官时,基本上只要遵从对方的判断就不会有问题。但是如果情况明显不是那样,就必须找机会诱导长官修正命令。例如容易畏缩的类型要鼓励对方做出决断,会莽撞行事的类型就要劝谏对方改变心意,至于不听他人意见的类型则是要靠奉承来掩饰──不管怎么说,最关键的部分是首先要掌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看得出来这位不是蛮干型的军人,似乎也不是那种满脑子都想要立下战功的家伙。从这种角度来看,我是很想认为起码比某一位好多了……



萨札路夫清楚回忆起让过去长官面临末路的军事审判光景。席巴少将那时应该也有列席,但是萨札路夫不记得他有积极发言。记忆中,他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



──反而是会让人觉得「这人没什么干劲吧?」的例子呢,该怎么办呢……



正当萨札路夫趁著晾乾脚的时间思考时,帐篷入口突然传来「报告!」的喊声。席巴少将以低沉声音回以许可后,年轻的传令兵带著开朗表情进入帐篷内。



「来自海洋方面的补给部队第二阵已到达!第三公主和骑士团的成员们也一起前来!」



听到这报告,让萨札路夫的情绪大大提升。他把还没全乾的脚塞进军靴里站了起来。



「那些家伙到了吗……!哎呀,得去迎接一下才行!」



他看向长官希望获得赞同,然而席巴少将依旧一声不吭。喂喂,这种时候即使是表面工夫也该表现出高兴反应吧──萨札路夫内心吐槽,同时再度向长官建言。



「少将,第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听说年轻的英雄们也一起到来,我想这应该是鼓舞士气的绝佳机会。其他高官都已经外出,是不是该由我们去迎接呢?」



萨札路夫边说,边心惊胆跳地担心万一回应又是那句惯例的「无谓之言」该怎么办?然而年长的军人似乎并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他轻轻点头,似乎很没干劲地从椅子上起身。



「但是这边倒是没有好消息。」



离开帐篷前,少将嘀咕了这么一句。察觉到这是把留在嘴里没讲出来的「无谓之言」换了个形式的发言后,萨札路夫也只能叹气。



希欧雷德矿山的地形大致可以区分为四个要素。首先是包围周边的树林地区;接著是标高略高于六百公尺的山壁;然后是一个以沿著山往下掏的形式,被挖成钵状的巨大直立洞穴;最后是在内部以及外围形成的聚落。大约可以形容成甜甜圈形状的矿山聚落。



和旧东域全体相同,这个希欧雷德矿山也是被帝国和齐欧卡不断争来夺去的地点。所以必然,在造成现在地形的过程中帝国也出了一份力。一方面保持矿山的功能,同时还要提升防卫能力──抱著这种共通目标的双方势力各自累积巧思后,就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易守难攻。作为自军的据点虽然可靠,但相反地,换成敌人窝在里面防守就会成为非常棘手的地方,就是这么回事──嚼嚼。」



伊库塔一边在山麓上以望远镜眺望,同时咬下在进军途中摘下的野生香蕉。



「──这次我方是进攻方,所以不出所料,战况似乎处于胶著状态。」



同样看著望远镜的其他人也点了点头。帝国军以围住山麓树林并开拓出一条突入道路的形式来包围住希欧雷德矿山。山上的敌方势力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只能坚守在内并和从山麓步步进逼的帝国军互相开枪攻击。



当六人正在推测战况时,前方建设的阵地里出现两名军官率领著大批部下前来此处。其中一人是名体格健壮的壮年军人,另一人则是对骑士团众人来说最熟悉不过的人物。



「感谢援军到来!各位能克服严苛海战来到此处真是辛苦了!不愧是声名远播的骑士团!」



才刚开口,萨札路夫少校就边敬礼边讲了这种话。由于平常总是很随和的他使用了如此郑重的语气,让马修和哈洛都惊讶得瞪大双眼。然而,其他四人只看一眼就明白状况。他大概是为了利用这次会面来提升士兵们的士气,才会故意用几乎能传遍整个阵地的大音量说话。因为战况一旦陷入胶著,士兵们的紧张感总是比较容易松懈。



「非常感谢两位出来迎接,席巴少将,萨札路夫少校。由于前来会合的时间晚于预定,希望接下来能够挽回这部分。」



「喔喔,你真是充满干劲呢,雅特丽希诺中尉!实在非常可靠,是吧,少将!」



少校向身旁的长官寻求同意。席巴少将理所当然似地以沉默回应,并来到夏米优殿下面前跪下。



「……劳烦您驾临前线实在有愧,第三公主殿下。很抱歉尚未成功夺取矿山。这里虽然是炮击的射程外,还请您务必小心流弹。」



「噢……嗯,明白。」



「实在惶恐──那么,在下先回去指挥。萨札路夫少校,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席巴少将在听到回答之前就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阵地深处。萨札路夫慌忙对愣愣目送他背影离开的公主和骑士团打起圆场。



「少……少将很忙,虽然外表看起来是那副样子,不过心里实际上很高兴!总……总之呢,那个……差不多该开始交接补给物资了吧!」



由于少校强行改变话题,雅特丽等人也甩开微妙的气氛,叫来在背后待机的部下们。士兵们虽然对少将的冷淡态度也感到怀疑,然而在忙著交接物资的过程中,这种心情姑且被应付了过去。在这种状况下,作业约花了三十分钟就大致结束。



「好,辛苦了!阵地西侧已经做好野营的准备,在有其他命令之前,可以先让士兵们去那里休息。」



「这真是太好了──苏雅,你有听到吧?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处理吗?」



「是!」



收到命令的苏雅开始指挥部下聚集。仿效这个方针,其他副官也同样负起安排野营的责任。在伊库塔等人指挥下的一个营进入阵地内后,只剩下骑士圑众成员和公主,以及萨札路夫还留在原地。



「我希望您可以创明状况……针对很多方面。」



黑发少年提出这要求后,萨札路夫少校很尴尬地搔著后脑。



「……战况正如你们所见,虽然包围大致上已经结束,但对方的防守实在太坚固。随便出手也很危险,所以目前是想要形成消耗战并开始扰乱的阶段。」



「的确……在这种案例中,持续攻击强迫敌人消耗,并从多方面造成压力逼迫对方投降是最佳的惯用战法。」



托尔威发表意见。在攻击具备高守备力的要塞或堡垒时,必须率领在数量上大幅优于敌方的兵力并耗费数个月──运气不好时甚至有可能耗费数年。想击败躲在优秀防卫据点里的敌人,就是如此困难。因此在实行正面进攻时,通常会同时针对敌人弱点下手。



「不过,既然包围完成,意思是已经截断敌人的补给吧?只要继续攻击,敌方那边的饮水和食粮以及子弹箭矢等物资迟早会耗尽吧?」



马修乐观地如此发问后,少校板著脸双手抱胸。



「……迟早会吧?总有一天会耗尽,问题是无法得知到底会是哪一天。敌阵中有独立的水源,而且为了应对这种事态,应该也多少储备了一些粮食。还有另一个最棘手的问题,那里是金属供给来源和加工设备都齐全的矿山聚落。」



「原来如此,意思是敌人能够自行生产子弹和箭矢……或许真的很棘手。根据这些情报,我方有机会确实消耗的目标只有敌人的粮食。」



雅特丽把手搭在下巴上思索,过了一会,她旁边的伊库塔再度开口。



「不管是飮水、粮食、子弹还是箭矢,截断这些供给的行动主要是为了磨损敌人的精神吧?既然如此,没有必要执著于手段上,能用来骚扰守城不出的敌人的方法还多著是。例如投入有可能会造成疾病的东西,或是派出大量士兵不断挑衅,还有在敌人眼前举行盛大的宴会展示我方的余裕等等……」



「宴会吗?这点子不错……我非常赞成,请你务必实行,伊库塔中尉。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说服总司令官就是了。」



「库巴尔哈‧席巴少将吗?根据刚才的态度,他似乎不是很欢迎我等。」



直接和少将对话过的夏米优殿下喃喃说道,萨札路夫少校赶紧低头赔罪。



「若是让您感到不快,实在非常抱歉,殿下。不过请恕我稍作解释,少将面对每一个人都是那种感觉,就连我自己也在就任后长期被无视……甚至我根本没看过那个人笑的样子。」



萨札路夫带著苦笑解释。这时,阵地那边有一个注意到对话内容的女性军官靠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听到了对话……恕我代替少将表达歉意,第三公主殿下。还有──骑士圑的各位,我也曾多次听说各位的活跃表现。能有各位赶来支援,实在可靠。」



女性军官说完,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的年龄大约是三十岁上下,胸前的阶级章是少校。和女性同样阶级的萨札路夫突然以焦急的态度挥动双手。



「梅……梅尔萨少校……!不,我刚刚的发言绝对不是在批评少将……」



「没关系,萨札路夫少校,我明白你的心情。毕竟我也一样无法和现在的少将心意相通。更何况你是北域动乱的英雄,对这状况想必会感到焦躁吧?」



对方以平稳语气表示理解后,反而是萨札路夫无法再说什么。梅尔萨少校先对他露出微笑,才把视线放回骑士团众人身上。



「很抱歉这么晚才报上名号,我是帝国陆军少校米塞伊‧梅尔萨。还请各位趁此机会记住我,不过由于各位被编入萨札路夫少校的属下,我并不能算是直接的长官……」



「不不,如此美丽的名字让我一瞬间就深深刻在脑里!话说回来梅尔萨小姐,你应该还没结婚──鸣喔!」



当立刻进入泡妞模式的伊库塔正打算靠近女性的那瞬间,萨札路夫少校的双手从后方狠狠框住他的脑袋。



「哈哈哈,这家伙是我可爱的部下,太可爱了所以实在无法放手。」



「等……你做什么啊少校……!我头骨会碎裂啊你是认真的吧!呜啊啊啊!」



萨札路夫一边完全封锁还在拚命挣扎的伊库塔动作,同时对梅尔萨少校露出绅士般的微笑。她先是因为两人互动而莞尔一笑,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地忧郁叹气。



「少将以前也是个开朗的人……在利坎中将过世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听到有印象的名字,让骑士团众人都瞪大眼睛。过了一会,雅特丽和托尔威以理解态度多次点头。



「……是这样没错呢,席巴少将在两年前也负责防守东域。」



「我记得在关系镇台撤退的最后双面作战(Two-front War)中,席巴少将担任所有撤离部队的司令官。还有,结果是他成了将官中唯一还活著的人……」



「是的……看上这份经验,这次的东域再入侵作战中他被任命为总司令。以少将的立场当然不可能拒绝,然而内心应该自感有愧吧?既然事到如今高层还命令他再度夺回矿山,为什么当时没有下令好好坚守……」



讲到这边,梅尔萨少校闭上嘴。大概是因为她自己注意到再讲下去有可能会成为对皇室的批判吧。少校先轻轻甩头,才再度面对骑士团众人。



「──不过,只有这点请各位相信。无论内心抱著何种复杂想法,席巴少将都不是会草率对待职务的人……只要依然身为军人,最后他必定会引导我方迈向胜利。总有一天,萨札路夫少校也一定会明白这点。」



最后向所有人敬礼后,梅尔萨少校离开现场。剩下来的人们带著复杂心境保持沉默时,雅特丽突然开口。



「……萨札路夫少校,再那样下去我想你的衣服会被弄脏。」



「啥?」



茫然望著梅尔萨少校背影远去的萨札路夫听到这句话后才把视线往下看。只见在他勒紧的双臂中,黑发少年已经口吐白沫。



「……呜喔!抱……抱歉!我太用力了!」



他慌忙放手后,伊库塔当场倒下不断痉挛。维持这状态一会儿后,他很快恢复意识,以双手撑在泥泞的地面上,气得嘴唇颤抖。



「不只在北域丢著我们不管,现在还给出这种对待……!这口气实在无法再吞下去!」



「抱……抱歉,是我不好。所以别那么生气。」



「请不要以为梅尔萨少校的贞操可以守到明天早上!」



「……嗯?你说啥?意思是你今天内就想要只身对敌方阵营发动突击吗?」



「不妙,快阻止他们!两人的眼神都很认真!」



「请不要在这种地方引发别的战争~!」



马修和哈洛慌忙想要阻止,但两名当事人都带著僵硬笑容对峙,谁也不肯退让。在争夺对象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正当毫无仁义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时──从背后冲撞而来的某物体让伊库塔的身子像垃圾般地被弹飞了出去。



「任务完了!在此报告,少校!」



激起泥巴的那个人物在萨札路夫面前停下后,以标准到可以刊在教科书上的动作敬礼。军服上套著轻铠甲,腰上插著两手用长剑,背后以及两耳前方总共有三撮红茶色的长发。从时代大约得回溯一世纪的这个英勇站姿中,只有胸前显得内敛的鼓起部分坚强地显示出性别。



「已经派出部队所有人员,去树林里砍下两天份的烹煮用柴薪!现在正放在阳光下曝晒让木材乾燥,请您之后抽空前去检查!」



「啊……噢,辛苦了……我想你应该累了,要不要暂时待在帐篷里待机……」



「哈哈哈哈!您真是爱说笑!那点小柴小枝,无论必须量产多少数量,下官都不会感到任何疲劳!那么,请您尽快下达下一个命令,少校!下官的骑士道精神早就已经在爆发边缘!」



少女握著拳头表现出英勇反应。这种以压倒性气势遵循骑士道而活的模样,让骑士圑成员们感到记忆受到刺激。



「怎么说……这感觉……」「我觉得有印象……」「我也有似曾相识感……」



马修和哈洛还有托尔威眯起眼睛凝视少女。这时,她的搭档水精灵从腰包里对著一行人挥手。于是三个人一起想通了似曾相识感的答案──慢了几秒,萨札路夫少校开口说明。



「啊~也要介绍给你们才行……这家伙是露康缇‧哈尔群斯卡准尉,是担任我护卫的轻装甲骑兵部队队长。嗯,看姓氏也知道……」



「是丁昆准尉的妹妹。」「一眼就看出来了。尼基,好久不见。」



站在一起的夏米优殿下和雅特丽都点了点头。就像是到现在才总算注意到一行人的存在,露康缇准尉瞪大眼睛原地跪下。



「失礼!没注意到第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



「不,不必在意。衣服会沾上泥巴,请站起来吧,露康缇准尉。」



公主弯下腰伸出手后,少女的双眼流下一滴泪水。



「对下官这种微不足道者居然如此亲切……!本人露康缇因为过于感动而痛哭,现在实在无法抬头!」



「不,虽然你这样说,但不站起来也让人困扰……」



一脸困惑的夏米优殿下再度催促后,露康缇准尉才用手背抹去眼泪站了起来。她朝著公主正式敬礼后,接下来把视线转向炎发剑士。



「您一定是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中尉!听说兄长大人在北域受到您多方照顾!」



「受照顾的人是我。在愈来愈严苛的战场上,令兄持续表现出坚毅不摇的骑士举止,那高洁的模样也带给我等许多救赎。」



雅特丽讲出毫无虚假的真心话。听到这些,刚抹去的泪水再度从少女的眼中涌出。



「动……动乱开始前,下官收到兄长大人的信件。上面写著他和刚赴任的雅特丽希诺中尉进行决斗,而且彻底败北……还说──您是一位远超过想像的人物,即使败北也能感到自豪,希望有一天能让下官也和您见面。」



「我打心底感到光荣。」



「不……不过,下官却对兄长大人的败北感到非常不甘心……实在无法承认那个兄长大人居然会束手无策,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回信。结果还在闹别扭时,北域动乱开始……兄长大人也前往战场。」



「……原来是这样……」



「在下官开战后才慌忙寄出的信件送到前,兄长大人已经离世。花费长时间来克服悲伤后,我一直很在意家兄最后是怎么走的……当然,我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几次,然而还是希望能由雅特丽希诺中尉您亲口告诉我。家兄……丁昆‧哈尔群斯卡到最后都是个勇敢的骑士吗?」



听到这提问,雅特丽毫无犹豫地点头。



「以双刀起誓,我可以保证──丁昆‧哈尔群斯卡的人生划下了令人敬佩的句点。他身为一名比任何人都深爱国家与同胞的骑士,自始至终都彻底实践没有一丝污点的生涯。如果有人污辱他的生存方式就告诉我吧,就算其他哪个人能够原谅,我本人也绝对不会无视此事。」



帝国骑士把手放在双刀的刀柄上,严肃宣誓。听到这句话而深受感动的露康缇准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转身以全速跑走。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之后还不到一分钟,她又回来了,而且双手上各自握著一把练习用的木剑。她递出其中一把,同时弯下腰诚恳请托。



「请您给予指教!下官希望藉由和您交手来祭拜亡兄!」



到此为止都只是旁观的萨札路夫少校慌忙介入这个发展。



「喂……喂喂,露康缇准尉。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种事情要看时间地点……」



「我不在意,少校。如果可以,我愿意陪热心的晚辈稍微练习一下白刃战。」



雅特丽以眼神寻求许可。加上这种名目后,萨札路夫也没有强硬否决的理由。他声著肩膀东张西望。



「……算了,拜托你们动作快点。要是闹得太大会传进席巴少将耳里,到时候会挨骂的人可是我啊。」



「了解──那么,立刻开始吧。随便你要怎么攻击都行,露康缇准尉。」



以右手举著木剑的雅特丽开口催促。相较之下,露康缇准尉也行了一礼后摆出中段姿势,首先以木剑前端轻碰对方木剑前端,同时往前踏步发动攻击。



「失礼!」



瞄准护腕的第一击。为了让接下攻击的雅特丽没有机会反击,年轻骑士继续果敢前进。即使接二连三受到兼具速度和精准度的斩击,红色剑士还是靠著巧妙的脚步运用和身体动作来确实闪躲所有攻击。



「……没错,那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况……」



旁观双方比划的夏米优殿下喃喃开口。对现在的她来说,隔著一个战争的过去记忆彷佛非常遥远──流逝的时间不会回来,无论眼前光景和过去多么相似,丁昆准尉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喝啊!」



露康缇准尉的动作愈来愈激烈。腰腿都必须经历过非比寻常的锻炼,才能使出这种边追著敌人往前踏步边持续施展的七连击。雅特丽带著佩服接下每一次攻击,然而却没有错过最后一击后产生的破锭──对方身躯轴心的些微晃动。



「──喝!」



雅特丽轻松挡下在重心移动没有彻底完成的情况下使出的斩击,挥下的木剑前端逮住对方的手腕。伴随著甚至震撼骨头的冲击,木剑从露康缇准尉的手中滑落。



已经分出胜负的双方都停止动作。短暂沉默后,挑战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理解。下官根本望尘莫及,的确兄长大人也不是对手。」



「如果真是这样,感到惊讶的反而是我呢。你的实力远远高出于我的预想,关于剑技方面甚至在令兄之上……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嚣张,但你要继续精进。五年后一定能打一场比刚才更精彩的对决。」



红色剑士把借来的木剑反持后递给对方,同时讲出这些话激励晚辈。对于纯粹无垢的骑士少女来说,这些直接乾脆的发言实在太过刺激。再度感动到不行的露康缇准尉全身发抖,突然非常用力地弯腰敬礼。



「实……实实实在光荣!啊啊啊啊啊骑士道太棒了!」



留下意义不明的喊叫后,露康缇准尉以全力冲向阵地内。看到骑士团成员们都愣愣望著这一幕,萨札路夫拍了拍手唤回众人的注意力。



「好啦,活动到此为止。总之你们先前往野营地区放下行李吧,不过伊库塔中尉和雅特丽希诺中尉在放下行李后要立刻前来阵地中央,我有点事情要麻烦你们。」



「才刚来就有工作吗?真讨厌~听起来好像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事。」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要来做事,你跟我都一样──那么我先把夏米优殿下送往房间。来,一起走吧,殿下。」



雅特丽带著微笑伸出右手,公主原本反射性地想要回应,然而她的手却在途中又缩了回去,就像是改变了心意。面对表现出困惑的炎发少女,夏米优殿下转过身子宛如要躲避她的视线。



「……不,不必,现在还有其他护卫士兵。只要知道地点,我自己就能过去。」



以僵硬语调如此宣言后,公主向萨札路夫问清自己的寝室地点,并迅速走向阵地内部,亲卫队成员也慌忙追上。



被绕著圈子拒绝的雅特丽只能暂时来回望著逐渐远去的公主背影,以及不知道该伸向何方的右手。



「我希望你们陪我去和敌方会谈。」



等伊库塔和雅特丽处理完手边事务从野营地回来后,萨札路夫少校举出正题。



「你们也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心理战的重要性会提升到和直接战斗差不多。因此常用的手段是安排会谈,这次敌方也愿意回应。我方和对方的指挥官之间,已经进行过三次谈判。」



「既然是这样,那么应该已经试过劝对方投降吧?敌人反应如何?」



「嗯,关于这点……第一次立刻遭到回绝,第二次多少获得了一些反应。因为已经收到你们在海战上获胜的报告,告诉对方后,敌人产生明显的动摇。他们应该也不想继续没有胜算的战争,所以那时候我还以为说不定有机会……」



萨札路夫讲到这边,皱起眉头搔著后脑。



「……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东方飞来一架气球,还降落到山上的敌方阵地里。在那之后立刻进行了第三次的交涉,但是也不知道对方心境发生什么变化……敌人表现出跟先前完全不同的强硬态度,甚至充满自信地表示──他们丝毫没有投降的打算,而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在援军赶来前都会全力支撑下去,所以我方才应该乾脆放弃收兵回国。最后推测完全落空的我只能垂头丧气地回来。」



「敌兵的状况如何?如果只是交涉对象在虚张声势,我想应该可以从在前线战斗的士兵们身上看出士气低落的迹象吧。」



「很遗憾,没有那种倾向。甚至让人觉得和我方刚开始进攻的当初相比,现在的战意似乎较为高涨。或许是那个气球带来什么能让处于劣势的敌人强硬起来的要素。」



对于长官的见解,伊库塔和雅特丽并肩开始思考。萨札路夫继续说道:



「就算对方已经不可能投降,我想至少也要找出那个『要素』的真面目。因此我想借用你们的力量。伊库塔中尉,这是你擅长的范畴吧?」



「嗯……总觉得少校您是不是误以为我是什么很高明的骗子啊?」



「如果是那种印象,我倒觉得不是误解──话说回来少校,根据先前的对话,意思是我的任务就是会议中的护卫吗?」



「护卫任务自然占了很大比重。虽说受到战时条约的限制,然而和敌人的会谈还是会伴随著危险……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既然你们两个难得到齐,当然没有理由不一起利用吧。因为比起让你们其中哪个人单独上阵,同时出马想必能获得更好的结果,这是我的想法,如何?」



萨札路夫带著浅浅微笑这样说道。听到长官说词的两名中尉互看一眼,接著分秒不差地同时敬礼。



帝国军布阵于山麓,而高山聚落位于山顶,所以双方势力的会谈地点就被设置于正好在双方位置中央的山道上。在爬上那里的过程中,伊库塔一直瞒嘀咕咕地抱怨。



「啊啊真讨厌,爬山只会让人觉得很累,我讨厌爬山。而且明明在阿拉法特拉山上就已经爬满一生的分量了……」



「有体力讲话还不如用在脚上。和神之阶梯相比,这点程度跟登上平缓小山丘没什么差别吧。」



「正是如此!光是这样的山道就示弱,这种软弱的态度实在可叹!索罗克中尉,请您和下官一起每天早上挥剑千次来开始锻錬吧!」



陪在护卫对象的萨札路夫少校身边,身后还率领著自己那一班的露康缇准尉发出充满精神的叫声。黑发少年一脸疲劳地放慢脚步。



「拜托别把我牵扯进那种极度不科学的精神论世界里……会让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失去气力。」



伊库塔虽然满嘴怨言,但幸好这里并不是什么太险峻的高山,一行人聊著聊著似乎就到了终点。可以看到在面朝山道展开的土地上,选了一块平坦地面架了帐篷。在土地四周竖著代表此处为双方承认之交涉地点的红白方格旗帜。战时条约禁止在竖有这旗帜的场所战斗,而且除非双方同意,也禁止拔下旗帜。



「我是帝国陆军少校暹帕‧萨扎路夫,前来进行第四次的交涉!这次还有两名部下也要一起列席,你们可以接受吗?」



过了一会,站在帐篷旁边待机的敌兵传来许可的回覆。萨札路夫一行人对彼此点点头,迈步前进。露康缇准尉与她的部下们都留在入口外,三人才刚踏进会谈用的帐篷……



「──总算到了,Hum,我们这边已经等候多──」



迎接他们的对方说话声不知为何半途停止。在同一时机,伊库塔和雅特丽也彷佛结冻般地停下脚步。



宽广帐篷的中央是一张大桌。靠近萨札路夫等人这边并排放著三张空椅子,对手那边虽然也是同样数量,不过实际上只有中间那张椅子坐了人。那是一名白发的军人,而身躯巨大的男性与给人理性印象的女性则分别充满警戒地守在他左右。然而……



「「「「「啊──!」」」」」



在彼此视线相对的瞬间,众人的喊声同时响起──这是「常怠」与「不眠」的第二次邂逅。纵使这次被当成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并流传于后世,然而却以极为愚蠢的形式揭开序幕。



所有人就座后已经过了五分钟。到此为止双方阵营都没有任何人开口,只有充满压迫感的沉默支配著会议桌。在这种气氛下,头一个服输的人是萨札路夫少校。



「……啊~那个,怎么说?双方代表似乎都和之前不同……」



「……的确。我是齐欧卡陆军上校约翰‧亚尔奇涅库斯。我等已经取代过去的负责人,接手希欧雷德矿山阵地的指挥。」



听到对方名号的那瞬间,萨札路夫惊讶得睁大双眼。在北域动乱中和他们直接面对面的人只有伊库塔和雅特丽,因此对少校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声名远播的「不眠的辉将」。



「啊……真不应该来……您太过分了少校,这根本不算是什么解谜。」



萨札路夫正在犹豫该如何回应,懒散地把双肘撑在桌上的伊库塔从旁边插嘴喃喃抱怨。白发将领先瞪了他一眼表示责备之意,接著以带刺的语气开口:



「Hah……萨札路夫少校,你们那边似乎混著一个明显欠缺品行的家伙。由于实在不适合重大的会谈,能不能请你们立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如果要讲究什么品行,先上个茶水招待如何啊,白毛小白脸?一想到自己是为了看到你那张脸才爬上漫长山路,我就觉得想哭。你要如何赔偿我心中这份充满徒劳的感觉?」



听到对方呛声,黑发少年立刻反击。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的约翰也予以回应:



「和你的对话真是相当折磨人的苦行。我实在非常怀疑,像这种唯一专长是激怒他人精神的人格,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受到什么样的教育才有办法制造出来?」



「如果有这种感觉,就表示你的精神大概已经起毛起得相当厉害。何必不惜赌上人生,来证明睡眠不足正是造成烦闷焦躁的起因呢?」



「会讲这种话的你,平日一定经常在享受懒惰睡眠吧。可以持续白白浪费有限时间却还能保持平静的内心,到底拥有多自豪的粗神经呢?」



双方讲出的带刺发言就像是枪击战那般,在桌上毫无停歇地一往一来。炎发少女举起一只手制止这种无益的对话,开口仲裁:



「两人都冷静一点,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吵架。」



雅特丽那坚定不摇的冷静让现场恢复秩序──然而,在伊库塔和约翰同时闭嘴之后,却有另一个人物发言:



「──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中尉,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担任约翰副官的女性从眼镜后方对雅特丽投出锐利视线,雅特丽也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



「……你是米雅拉‧银中尉吧,有事情找我?」



「没错,在北域勤乱中,应该有名为尼路瓦‧银的武人曾找你挑战。请让我听听那次的颠末。」



带著紧绷表情的女性如此质问。雅特丽看了一眼对方插在腰上的小太刀,以理解的心情点了点头。



「……是吗,他是你的亲人吗?因为姓氏相同,我是有想到这种可能性。」



「没有必要追究这些细节,请告诉我对决的结果!」



米雅拉用双手拍向桌子,从这反应看出对方确实介意的雅特丽也率直回答。



「是我赢了。他以一名武人的身分挑战伊格塞姆,然后离世。」



「──呜!」



「那是难得的强敌,我想以后也没有太多机会能面对那么有实力的高手吧。我绝对不会忘记在和他的决斗中曾感受过的战栗。」



雅特丽带著全副敬意如此回答,在她视线前方愣愣站住的米雅拉从漫长僵硬中恢复后,就抖著肩膀低下头──下一瞬间,踢翻椅子站了起来。



「别说谎!」



她的黑色眼眸里含有杀意,右手也放到了小太刀的刀柄上。雅特丽几乎同时摆出备战态势,然而在两人拔剑之前,齐欧卡那边的两人出面阻止同伴。



「等一下!米雅拉!你冷静点!」「哪有人突然拔剑!」



即使被两名男性压制住双手,米雅拉的激动情绪也无法轻易冷却。她立刻想要甩开束缚砍向仇敌,约翰一边拚命阻止这样的米雅拉,同时在她耳边大叫:



「这样做只是单纯的自杀!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你的剑术比不上令兄啊!」



他的发言狠狠地提醒了米雅拉发狂失控的内心。之后,她的呼吸慢慢恢复平静,握住刀柄的手也放松力气。这时两名长官总算能够强迫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虽然这是正常的反应,但是遭到怀疑实在让人不好受。」



雅特丽也把手从军刀刀柄上收回,同时喃喃说道。她重新坐下时紧张已经解除,脱离惊险场面的会议桌又回到沉默。



这时,到此为止的过程中几乎都没有插嘴的萨札路夫故意「嗯哼!」咳了一声,像是要强调自身的在在。



「……啊,怎么说?看起来彼此的人选似乎都出了错。」



哈朗上尉以眼角余光看著充满杀气的约翰与米雅拉,并以伤透脑筋的表情点了点头。



「唔,无法否定……要乾脆下次重来吗?」



「否!不需要,哈朗!」



「我们这边的老人都这样说了……虽然我不反对,但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继续,就让我负责开口吧。毕竟要是演变成互呛,重点的会谈无法获得进展;万一米雅拉又拔了刀,说不定这次真的会演变成见血的结果。」



听到这番正论,白发将领只能不情愿地接受提议并保持沉默。另一方面,对坐在对面的萨札路夫来说,原本也只能被迫考虑是否要下次重来……然而要是换个角度来看,这种能直接面对敌方将领,而且对方还欠缺冷静的现状说不定是个好机会。换个想法后,他在椅子上重新拉正姿势。



「明白了,那么我方由我来作为主要代表,继续会谈吧。」



「正确的说法是开始对谈才对,毕竟还没有讲到任何议题……噢,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齐欧卡陆军上尉塔兹尼亚特‧哈朗。你的名字我已经从前任人员那边听说过了,不需要回报名号。」



「真是谢了。那么哈朗上尉,直接开门见山说吧……你们真的没有打算投降?」



「Nyatt de nyatt!」



「冷静一点,约翰,只要针对我无法回答的内容补充就好……总之,我方回答就是刚才那样。这点你们不必再问也知道答案吧?如果我方会就此投降,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不惜搭乘气球也要赶来支援。」



「话虽这么说,但是你们有掌握到战略上的劣势吗?尼蒙古港已经被我方占领,和军需方面没有后顾之忧的帝国军相比,你们的势力在这周边是孤立无援。就算继续打下去,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的确,艾露露法伊大娘输掉让人吃了一惊……不过就算是那样也还有办法,不需要你们担心。」



哈朗上尉带著从容回答。面对这悠闲的回应态度,萨札路夫皱起眉头。即使判断对方是在虚张声势,然而也不像是光凭一股气势在空口白说。他不得不认为这个对手的确具备获胜的信心。



「……我说你们该不会是匆促先上路吧?」



少校正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黑发少年突然喃喃讲了这么一句。在齐欧卡方三人全都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的情况下,依旧摆出托腮姿势的伊库塔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腹案,然而,这里已经是被帝国军全面包围的据点。我不认为齐欧卡军的高层会做出可以把没带几个护卫的高等军官丢进这种危险地带里的判断。至少如果是我,就不会选择这种高风险的行径,毕竟我可不想让堪用的将领白白挂掉。」



「你不认为这样是因为受到足够的信赖吗?如果是平凡的指挥官还另当别论,但我们的长官可不是别人,而是『不眠的辉将』。把受到敌军团团包围的孤立友军从绝境中救出……理所当然地成功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就是他受到的期待。」



「如果真是那样,我只能说还真辛苦……不过到头来,我依旧不认为齐欧卡军是乐观主义份子的集团。所以我会擅自做出负面推论,认定这状况是你们几个强出风头的结果。」



约翰的眼角跳了一下,少年以视线角落掌握这个反应,同时进一步发言。



「如果硬要分类,你们那边的军方高层做出的战略性决策应该比较接近萨札路夫少校的见解吧?不是要你们『死守』希欧雷德矿山,而是在尼蒙古港被攻陷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必须考虑放弃的选择』吧?作为判断,这种内容适当多了。因为即使继续持久战,等你们那边的援军到达后,接下来会展开的也只有为了争夺矿山的正式冲突,彼此都派出以万为单位的士兵厮杀拚命的大战争──在目前这时机,我并不认为齐欧卡期望出现那么大规模的发展。」



哈朗上尉一边听著伊库塔的发言,同时保持扑克脸。伊库塔心想要破坏这表情大概得费好一番工夫,接著改变发言的切入点。



「……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情让我也感到意外。那就是在这次的战争中,齐欧卡明显处于被动。若说你们已经预料到我方的进击行动,但无论是陆地还是海上,防卫的准备都不够充足。虽然我只能推测大概是因为事前的情报战进行得并不顺利……」



即使这番话是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的岔路,但实际上对于少年来说,也的确是一个疑问。潜入海军高层的亡灵明明拥有立场,看起来却没能成功在帝国军发动攻势前把情报传达给友军。是因为数量不多的传信鸽没能成功归巢,而且也没有其他联络手段吗……如果真是那样,也可以判断是帝国军的防谍对策运作顺利的结果,然而总还是留有突兀感。



「……不管怎么说,我会以你们是基于独断来到这里的前提来继续推理。这样一来,一开始该思考的问题点是:『援军真的会来吗』?对于你们擅自做出的强出风头行为,后方的友军到底頋意支援到什么地步呢?」



哈朗少尉的嘴角浮现出浅浅微笑,彷佛是在嘲笑伊库塔的刺探只是在白费力气。



「援军会来,伊库塔‧索罗克中尉,你自己刚才的发言已经做出保证。因为如果是正常的军人,那么无论是谁,应该都『不想让堪用的将领白白挂掉』吧?」



「的确是那样,根据从北域动乱后的短期间内就爬到上校位置的飞跃性表现,毫无疑问那个白毛小白脸受到齐欧卡的重用。正如你所说,为了救出那家伙,援军应该会来。你们故意在这场会谈中露脸的行动,也是为了宣扬这一点吧?」



伊库塔耸著肩表示认同。停了一拍后,他的双眼锐利地吊起。



「不过,这正是重点。如果目的并不是『守住矿山』,那么援军的规模自然会有所不同。因为如果只是要救出你们,很难送出以万为单位的军队。」



「你想那样想的话就请便吧,不过索罗克中尉,你不认为那才叫做乐观推测吗?」



「这句话我要直接还给你。不但无视战略构想独断专行,最后还想等待担心自己等人安危的同伴们率领大军赶来救援──这已经是超过乐观,到达妄想的领域。」



以讽刺回应讽刺后,伊库塔总算停止发言。对手的哈朗一边观察旁边已经在嘴里堆满反驳的约翰,同时叹了口气。



「……由于你们的人想说就说,让我们的老大快爆炸了。萨札路夫少校,不是要由你担任主要代表吗?」



「咦──?啊……噢,抱歉。」



「我是不是太抢戏了?那,接下来就交给少校。」



伊库塔并没有特别执著,把后面的任务整个丢给长官。萨札路夫慌忙整理脑袋里的情报。



「……啊~怎么说?简单来讲就是你们并不是根据齐欧卡陆军的战略构想而待在此地,而是基于其他理由擅自决定要守住希欧雷德矿山。至于会前来帮助你们的援军,或许并不会有太大的规模……先前的对话就是这种内容吧?」



「那全都是某人在自说自话,你如果想相信的话倒是请便。」



「这理论的确有价值让我方视为一种可能性来考量──不过,如果这是真相,倒是会留下疑问。意思是对你们来说,有不惜无视齐欧卡军的战略构想也要守住希欧雷德矿山的理由吗?」



少校歪著头望向对面的三人。基于错误假设的质问根本无从回答──透露出这种讯息的他们坚守沉默,然而黑发少年却打破这份寂静。



「……被敌人包围的同伴在求救。我认为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充分的理由……足以让那边的英雄蛮干乱来。」



伊库塔对著白发将领如此宣言。这种彷佛看透自己的发言让约翰的忍耐力终于到达极限,他粗鲁地从椅子上起身,像是在表示无法忍受单方面挨骂不还口……



「好,会谈就到此为止。」



然而哈朗上尉不由分说的发言却阻止了年轻英雄的失控行径。伊库塔咂了咂嘴。靠著累积的年龄和经验,身躯巨大的军人并没有弄错该踩煞车的时机。



「结果到底是怎样,该推测敌方援军会有什么程度的规模才妥当?」



沿著山路往下回到自军阵地后,萨札路夫立刻对著两名部下如此提问。黑发少年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讲出正确规模。那个白毛小白脸似乎还在努力提升数字的阶段,或许后方的敌军高官们也正在抱著头苦恼。况且虽然我在会谈中予以否定,不过从一开始就接到『死守』命令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不存在。」



在避免做出断定的伊库塔旁边,炎发少女也点头同意。



「虽然可以做出很多负面推论,但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不眠的辉将』是为了保护希欧雷德矿山才前来此地的这个事实……话说回来,伊库塔,对于这是他们擅自行动的假设,你有多少程度的自信?」



「嗯~我认为可能性并不低……要是带了一个营的天空兵过来那还另当别论,上校等级的指挥官跟少数幕僚只搭乘一架气球赶来的状况很明显是不合常理的事态。不知道是因为没空凑齐人数,还是这行为本身根本没获得高层的允许。无论如何,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匆促上路,尤其是如果原因是后者,这行动同时也是一种赌命说服军方高层的做法。」



「我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这部分,为什么『不眠的辉将』会这样乱来?是他真的很想守住希欧雷德矿山,还是他确定如果是自己就守得住?」



「我想两者兼有吧,再加上那家伙应该认为,自己有义务要守住这里。像这种思考,就是被称为英雄的家伙们的共通心态。」



伊库塔很不屑地说道。会话到此告一段落后,在旁边的露康缇准尉垂头丧气地喃喃开口。



「下官完全听不懂三位到底在讨论什么……」



「放心,我并不期待你提出意见,露康缇准尉。反正你就在旁边跟著学吧。」



「下官总觉得好像脑袋发热……」



「用脑过度所以发烧了吧,自己看情况休息一下。」



萨札路夫随便应付完少女部下,继续动脑思索。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后,伊库塔像是要重新来过般地用力拍手。



「基于推测继续推测根本没有意义,我们还是回归基本吧。现在的我们需要的是能快点对付躲在矿山里的敌方势力的方法。」



「嗯,也对。要不要邀请那三人来开个宴会啊?」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出席──算了,玩笑话先放一边去,其实我想到了一个计策。先不说是否能算是妙计,不过倒是个非常符合我喜好的点子。讲具体点──」







「那小子真让人不能掉以轻心,居然把我们这边的内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山上被挖出的巨大洼坑内部,齐欧卡军固守的阵地中央。在因为门窗全都关上而显得昏暗的司令部里,把巨大身躯靠在墙上的哈朗上尉哼了一声。



「尤其是被他看穿我们是独断专行,这点实在很伤。原本是为了让帝国那边自行认定齐欧卡很重视希欧雷德矿山才故意让约翰出面,结果这行动却造成了彻底的反效果──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呢?」



他叹了口气。过了几秒,坐在房间深处椅子上的白发将领开口说话。



「……抱歉,这是我的失误。实在不够谨慎。」



「不,头一个该受到责备的人是我……居然在敌人面前做出那么难看的失态举止。」



约翰旁边的米雅拉狠狠咬著嘴唇。哈朗上尉看了看两名年轻人一个劲反省的模样,轻轻点头说道:



「明白就好。你们虽然很优秀,但毕竟还年轻。正因为年轻气盛,当然也会出现一时莽撞的状况。我就是为了帮忙弥补才跟著你们。」



年纪最大的人如此告知。把这番话听进耳里后,约翰将双拳都握得死紧。



「伊库塔‧索罗克……!那家伙前来会谈是最大的失算。」



「嗯,是啊。虽说每个人都有特别犯冲的对象,但没想到你和他水火不容到那种地步。好久没看到你试图冷静却没能成功的样子。」



白发将领也一脸苦闷地点了点头。米雅拉把手轻轻放到他肩上,开口说道:



「……约翰,你完全没有必要介意上次战事中发生过的事情。北域动乱这场战争本身的主导权被掌握在你的手中,而且在战略层次上,也总是由你支配大局。那家伙办到的事情,其实也只有在最后的最后阻挡我们而已。」



「Nyatt……就因为那一点点阻挡,导致阿尔德拉神军没能成功占领北域……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失去了以令兄为首的『亡灵部队』主力。就算只针对这部分,我方的损失也难以估计。」



「…………呜!」



「米雅拉,我自认能理解你的想法。为了银一门的名誉,在你心中,放弃为令兄复仇的选项根本不存在吧……然而正因为如此,即使明知一切,我还是要下达这个命令,你万万不能和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战斗。无论要拿多少名誉放到天秤上衡量,我也绝对不能失去你。」



为了明确表现出这命令的重要性,约翰执著地把视线放在咬著牙低下头的副官身上,一直没有移开。不久之后这心意终于成功传达,在他的视线前方,可以看到米雅拉的下巴缓缓上下移动。在一旁确认两人互动的哈朗也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样子总算恢复成平常的你们──那么反省时间就到此结束,该开始正式讨论。有难对付的家伙成了敌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要继续进行防卫战。既然敌方有伊库塔‧索罗克在,那么这次的状况刚好和上一次相反。率领少数友军来撑过由多数敌军发起的攻势──这不是那家伙对付我时成功办到的事情吗?所以我当然没有理由做不到,不,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办到!」



「唔……虽然我觉得过于介意对方也不是办法,然而实际上的确是这样。在援军到达之前,我们必须彻底守住这里。要让友军的士兵们能平安回到齐欧卡国内,也要避免造成国境线比这位置更往东后退──更重要的是,这是为了齐欧卡的未来。」



「Yah,我很清楚这样做已经偏离了战略构想。但是只要我能守住,这据点就能得救。既然明白这一点,我有义务按照这理论来行动。因为我已经在失去一切的那一天,当著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们面前发过誓──包括原本应该能救起的另一个生命,我都不会再错过。」



「不眠的辉将」像是在告诫自己般地低声说完后,从椅子上起身,以强烈眼神看向窗外。



「关于接下来的发展,我只能确定一件事。虽然没有明确的根据──但即使如此也毫无疑问,想来那家伙会选择并使出我最讨厌的手法。」







「无谓之言。」



低沉的说话声响遍整个帐篷。对于伊库塔透过萨札路夫提出的议案,这时候席巴少将的反应果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那句话。



「你们真的认为可以实行这种计画吗?只要弄错任何一步──不,即使没有犯错,这依旧是利敌行为。即使大幅退让,假设真的能获得成功结果,也无法避免事后遭到指责。失败的情况就更不用说,甚至连我本身都有可能被视为叛徒惩罚。」



席巴少将以平淡的语气,对著并排站在正面的三名部下讲述严苛内容。黑发少年和雅特丽与萨札路夫一起承受这些话,脸上却不可思议地浮现平稳表情。



「呃……那个,就是啊,在下认为,因为这方式针对了能导致敌方发生确实消耗的唯一部分,可说是个相当巧妙的提案……」



「肤浅,如果只是想卖弄不切实际的空谈,那么任何人都能做到。」



遭到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绝,萨札路夫很快就无言以对。看样子没可能通过了──他以不知所措的表情朝向左右表达这种意思后,伊库塔摇了摇头。



「您弄错了,少校──席巴少将到此为止的发言,全都只是开场白而已!」



少年高声如此主张,彷佛是在叙述什么不言而喻的真理。萨札路夫瞪大双眼,而席巴少将也皱起眉头满心怀疑,只有雅特丽露出苦笑。



「对于一个提案,当然会出现反对意见。毕竟完美无缺的立案可不是随便就能办到的事情。席巴少将是在测试我方意见的强度。已经深入考虑到什么程度?还有面对反论时,能对应到什么程度?──先像这样进行评估之后,才要求我们必须提出更高水准的议案。对于这种用意,您要确实体会才行。」



伊库塔边饶舌地继续发言,同时往总司令官的方向踏出一步。这种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举止,让萨札路夫即使到了现在也忍不住感到佩服。



「那么,既然已经获得严厉的意见,按照规矩,应该要先收回提案并再度深入检讨。不过虽然冒犯,这次想请您允许我们省略这个步骤。毕竟有个棘手的家伙自己跑来当上敌方的指挥官,目前想尽可能多节省一些时间。」



「……虽然我之前就听说过,但你果然很能言善道。想靠那轻浮的嘴上功夫来说服我吗?」



「说服……这样讲有点不对。如果真要分类,应该说是想要诓骗吧?」



少年这样说完,露出愉快的笑容。即使面对这表现出亲昵的举止,席巴少将依旧顽固拒绝。



「无谓之言,没有任何人能办到那种事情。」



「您这话可不是真实。只要回顾过往,至少有一个人曾经办到吧?」



伊库塔摇著头纠正少将的发言,少将嘴角整个拉紧。



「……你想说什么?」



「所以说,就是要在这场无谓的战争中,做一件稍微有趣点的事情。基于这层意义,我们的提案应该相当愉快吧?不但可以看到敌人困扰的模样,而且要是顺利,甚至可以期待接近无血攻陷的成果……是啦,的确事后或许会受到指责,不过同样只要换个思考角度,这不也是会让人感到痛快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因为『即使跳脱框架,也要夺取结果』的做法,是最符合您风格的方式啊。『日轮双璧』之一的库巴尔哈‧席巴少将。」



少年带著明确好意如此断言。对于少将来说,这是彻底的奇袭。突然窜进耳里的怀念外号震撼了原本跟石像没两样的扑克脸。



「……居然拿出这种已经相当陈旧的名牌。」



「是啊,您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灰尘撢乾净,再度别在胸前呢?名牌后面还写著这种内容──『没有比自保更不适合你的行为』。」



在伊库塔乘胜追击般地追加这句话的瞬间──「哈」的一声,至今为止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善意的席巴少将口中发出像是无法继续忍住的笑声。纵使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是打心底感到愉快。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诓骗吗──」



似乎到现在才总算想通意义的席巴少将带著笑意凝视对手,伊库塔也回应般地露出微笑。年龄和阶级都有很大差距的两名军人透过到此为止的些微交流,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伊库塔‧索罗克吗?」



席巴少将这时才再度喃喃念著对手的名字。他的视线总给人一种似乎在少年背后看到哪个人身影的感觉──过了一段时间,结束这个行为的总司令官把视线放回面前的三人身上并开口。



「把刚才的提案仔细检讨到实行步骤并进行报告──听完之后,我才会决定到底要不要被骗。」







会谈后过了三天的中午,笼统预感到的异变终于造访约翰。



「上……上校,有报告!」



当传令兵冲进司令部时,白发将领已经做好可以承受任何坏消息的心理准备。然而实际听到的报告却带著相反的讯息。



「友军的一个班到达本阵地,要求和我方会合!似乎是在比这边更西方的防卫据点先迎击过帝国军的部队!」



「──你说什么?」



约翰带著僵硬表情从椅子上起身。以为早就被敌人击败的同伴成功逃来此地──只听字面上的意思,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然而,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好事。



「这个阵地已经被帝国军全面包围,根本没有友军能通过的空间。这支部队不是假扮成友军的敌兵吗?」



「不,看样子确实是友军没有错。这个阵地里有很多原本从西方其他据点撤退过来的士兵,其中有许多人认识今天到达的部队成员。班长的身分也已经获得证实,因此敌兵混在里面的可能性应该不高……」



由于这是关系到收容同伴的问题,因此传令兵在报告时也很激动。看到无法做出判断的约翰开始思考后,身旁的女性副官举起手。



「约翰,我去看看情况吧。只要找班长问话,或许能厘清详情。」



「……Syah。好,麻烦你了,米雅拉。由你亲自去确定有没有暗藏著陷阱。还有因为要问话,总之可以让班长先进入阵地。」



既然还无法确定没有刺客混在其中,由约翰亲自出面确认是过于危险的行为。代替他承担起责任的米雅拉先举手敬礼,接著立刻冲出司令部。白发将领目送副官的背影离去,同时内心深处有种摸不清楚底细的不安感逐渐膨胀。



沿著呈现碗状的阵地朝西方往上坡跑了一阵子之后,米雅拉注意到在靠近坡道顶端的场所聚集了许多士兵。而且在一大群人之中,还有个特别高大的熟悉身影。一注意到她正在接近,对方就主动搭话。



「喔,你也来了啊?应该有传令兵过去通知,约翰有什么意见?」



先前似乎是待在坑道里,哈朗上尉全身上下的军服都沾了泥土。米雅拉对他轻轻摇头。



「他感到非常怀疑。所以暂时保留结论,由我先来看看状况。」



米雅拉边回答边攀爬上用土堆成的防御用围墙,然后带著对枪击的警戒,观察起墙垣另一边的状况。于是,她发现有一群人数约超过四十名,看起来像是齐欧卡士兵的集团正以忧心的态度聚在一起趴在地上。米雅拉主动开口询问慢了一步才来到她身边的哈朗。



「……听说已经证实班长的身分,请告诉我名字。」



「是卡洛尼‧穆吉哈少尉。就是在那群人前面举著友军旗,个子不太高的那个圆脸男子。」



听到回答后,米雅拉瞬间找出应该是目标的对象,接著开口大喊:



「卡洛尼‧穆吉哈少尉!接下来我要询问详细状况,所以你一个人上来吧!」



听到指名的班长慌忙攀上土墙。个子不高的中年军人靠著哈朗垂下去的绳索帮忙,连翻带滚地摔进友军的阵地。米雅拉从土墙上往下跳,开口对他搭话。



「欢迎来到希欧雷德矿山。然而现在没有空让你休息,请迅速说明详情。我这边也很想尽快让在外面等候的士兵们进来。」



「啊……是……!但是……呃……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



「你就从和帝国军开战后,按照顺序说明原委吧。到底是发生什么情况,你们现在才会来到这里?」



哈朗补充更详细的质问。穆吉哈少尉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回答。



「……我等的部队收到帝国军开始侵略的报告后,就从基地出发,来到西侧的防卫据点迎击敌人。然而寡不敌众,没有获得什么成果就败战并投降。当时,在下和部下一起成了帝国军的俘虏。」



「成了俘虏吗?……那么,你们是逃出敌阵并来到此地?」



「这部分连我也无法理解,我等并没有逃走。而是帝国那些家伙带著我等离开俘虏收容营,来到这里的山脚下。」



「然后,你们就从山脚逃来这个阵地?」



「不……所以说,我等从来没有逃走。帝国军在到达山脚后就解放了我们,没有获得任何说明就被直接丢在荒野里的我等至此也不可能回到西边阵地,因此只能以最近的友军据点,也就是此处作为目标。」



穆吉哈少尉边说明,边从怀中拿出放在皮制文件夹里的公文并展示在两人面前。



「宣告由齐欧卡陆军少尉卡洛尼‧穆吉哈暨部下共三十七人所构成之部队的俘虏劳役义务已经解除」──这样的内容和日期、时刻,以及印鉴都一起记载于公文上。米雅拉和哈朗的表情同时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是简略版本,但却是正式公文……内容方面也没有可疑之处。根据我的判断,这是基于战时条约的有效公文。」



「……换句话说,敌人单方面地引渡了俘虏吗?没有要求任何代价,只是白白把同伴还给我等?」



「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我也同样感到无法理解,但实在无法提出更进一步的说明……」



穆吉哈少尉以不知所措的态度垂下脑袋。面对经历荒诞过程后归来的同伴,米雅拉和哈朗只能面面相觑。



「……我看穿敌方的目的了。」



听完两名部下带回来的报告,「不眠的辉将」露出满是苦涩的表情。



「正如你们的推论,敌人不可能不求任何回报就放回俘虏。这很明显是一种攻击行动。」



「那么,果然穆吉哈少尉等人已经投敌……?」



「Nyatt……他们清白无罪。穆吉哈少尉的说明恐怕没有任何虚假,只是实际情况更加单纯且恶毒。你听好了,米雅拉──这次的部队只不过是第一批而已,接下来应该会发生好几次相同的情况。因为帝国军就是意图透过这种增加粮秣负担的方法,来压迫我方的军需补给。」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米雅拉瞪大双眼。哈朗也以总算理解的态度一拍额头。



「……原来是这招!可恶,听你这么一讲,我才发现是盲点……!」



「这主意本身相当古典,不,甚至可以说是过时。为了拖累躲在防卫据点里的敌人,把从周围的聚落和村庄里带来的一般民众一个个送进来──毕竟这种不人道的行径在过去的战争里是理所当然的手法……不过,随著时代进步,战争也逐渐制定出『双方都必须遵守这些最基本要求』的规则。基于国家之间的相互利益而拟订的这个协约,就是现今的『战时条约』。在这个条约中,原则上禁止在战争里利用一般民众,关于对俘虏的待遇也有设下同样的限制。然而──」



「──在战时条约中,虽然有规定禁止虐待俘虏,但是却没有注明不可以解放俘虏……不,正确来说『在无法确保生存手段的状况下将俘虏置之不理』的行为应该符合虐待的定义,然而我记得这只限于『解放地点对俘虏来说是敌地』的案例才会涉及违反条约。」



「没错,此处属于齐欧卡国内,穆吉哈少尉等人也确实逃进了友军的阵地──混帐!这真是让人火大的高招。明明实际上干的勾当和上个时代的不人道行为在本质上相同,然而拿来和条约互相对照后,却找不出任何能指责对方的部分。」



哈朗上尉半是佩服半是憎恨地咂了咂嘴,他身边的米雅拉用力摇了摇头。



「不!既然约翰在此时已经看穿对方的目的,那么敌人的策略等于已经遭到封锁!既然收容俘虏会导致粮食消耗加快,那我等只要拒绝接纳俘虏就行!」



面对提出单纯解决方法的副官,白发将领却只回答了一句「否」。



「……办不到,米雅拉。我们只能接受对方送来的俘虏。」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约翰……!有时候也必须做出冷酷的判断吧!」



「Syah,我完全不打算逃避身为指挥官的义务。要舍弃少数而拯救多数──毕竟所谓的战争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舍弃十人可以拯救百人,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就算是四十九人对五十一人,也必定会选择同样行动──可是,这次的问题并不一样。」



约翰对著无法理解而皱起眉头的米雅拉继续说明:



「你试著思考看看,为什么这里的士兵们会愿意服从不是原本长官的我们?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舍弃他们。是因为我们不顾危险,前来救助被敌人团团包围被迫孤立的他们──正是因为这个第一印象形成了信赖的基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