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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动荡之中(2 / 2)


两人正交谈著,不久后便有贴身武官命令她们进去。苏雅倒抽一口气,娜娜克则好强地吊起眼角,两人分别跟在武官身后。两人穿过最后一扇门踏进大寺院,从门口通往宝座的红毯前端,那具身首异处的男尸就跃入眼帘。   



「──搁在那会妨碍谒见。快收拾乾净,露康缇。」   



「是!」   



当女皇冷冷地命令,担任近卫队长的女骑士露康缇.哈尔群斯卡上尉扛起尸体。右肩扛著驱干,左手拎著首级,衣著看来属于贵族的男尸转眼间被运出大寺院。   



「────」「…………」   



进门后第一眼目睹的景象,令苏雅和娜娜克脚下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不过一名武官神情焦虑地招手,使她们勉强回过神继续前进。   



「──拜、拜见御前。」   



我来了一个可怕的地方。确信不移的念头让声调打颤,苏雅在女皇面前跪下。娜娜克紧接著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是席纳克族族长娜娜克.鞑尔和陆军准尉苏雅.米特卡利夫?无妨,抬起头来。」  



继续低著头还轻松点。苏雅一边心想,一边战战兢兢地仰望君主。   



「给、给给给陛下请安──」   



「拙劣的开场白就不必了,别做那些不习惯的举动。」   



女皇爱理不理地拒绝道。她主动向完全缩了起来的苏雅开口:   



「在军校的学业顺利吗?米特卡利夫准尉。你应该已奉命指挥训练班了。」   



「是──是!多亏陛下的支援,让我得到这难能可贵的机会……!」   



「那就好,以尽快有能力上前线为目标努力吧。虽然是士官出身,你可是索罗克的爱徒。我对于你的成长抱著比其他高等军官候补生更大的期待。」   



听到这番话,苏雅回想起眼前的少女等于是她的监护人。过于畏惧援助自己仕宦的对象必然也是失礼的。然而──目睹刚刚的尸体,她实在不认为自己的恐惧过了头。   



「那么──娜娜克.鞑尔。这次前来谒见,你似乎心有所求。」   



夏米优的目光转向一旁问道。娜娜克迎面回望著她回答:   



「没错。身为席纳克族族长,我这次过来是想知道陛下的想法。」   



「想法?若是能回答的事自然最好,你想问什么?」   



「首先是第一件事。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这是以部族代表身分提出的问题。女皇面不改色地回应:   



「──你们在犹纳库拉州的生活很顺利吧?」   



「目前算是。」   



「那么,我没有任何要求。从今以后也别挑起无益的争端,平静生活吧。历代皇帝中有人十分厌恶席纳克族,但我不包含在内。只要你们不危害帝国,我就保障你们拥有国民最低限度的权利。」



女皇极为稳妥又理所当然地说出对席纳克这支部族的处置。心头的忧虑因此减去一半,娜娜克坦率地低头致谢。   



「……身为族长,非常感激陛下这番话。」   



「对你们课徵的税额和其他国民一视同仁。不好好经营生活,只会让整个民族面临饥馑,别忘了这点。」   



夏米优陛下严厉地补充,直视两人的目光一口气变得冰冷。   



「场面话说够了吧。你们两个是来申请与索罗克会面的吧?」   



她一针见血的台词,令苏雅和娜娜克屏住呼吸。既然中间有哈洛玛少校转达,她将目的一并告知皇帝也是当然的。两人以沉默当作回答,等待她往下说。   



「不准,我的回答只有这句话。」   



女皇很快下达的结论,没有一丝容许反驳的余地。   



「是──是否能请教理由?」



如果自己保持沉默,娜娜克会失控。苏雅直觉领悟到这一点,主动反问。女皇眉头也不动一下地回答:   



「伊库塔.索罗克属于我。这个问题不可能有除此之外的答案。」   



「──伊库塔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你的了?」   



耐心即将耗尽的席纳克巾帼英雄声调流露出胸中熊熊的怒火。面对气势汹汹的娜娜克,夏米优扬起嘴角浮现这两年来已十分熟悉的残酷笑容。   



「不明白吗,娜娜克.鞑尔?那我告诉你。从我登基为帝的瞬间起,国土内存在的一切都隶属于我。你们两人的性命也一样。」   



摆在眼前的专制君主论调,逼得娜娜克和苏雅哑口无言。带著与被奈安.米卡加兹尔克指责她做出魔鬼行径时相同的表情,女皇继续说道:   



「我要怎么处置我的东西,由我来决定。因此我不准你们见索罗克。至于理由──对了,就当作是我没这个心情。我不会要求你们接受,因为这种话不必说出口,你们也只有接受一途。」   



「──你!」   



怒火中烧的娜娜克正要站起来,肩膀被苏雅从旁边伸来的手拼命压住──「那个行动将导致死亡」。



从她使尽浑身力道的手指察觉这个讯息,席纳克族族长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   



「……你……俘虏现在的伊库塔打算干什么?听说自从那个红色家伙──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死后,不管对他说任何话也得不到一句回应。对你来说不也一样吗?」   



大寺院内的空气震荡。一听见那句发言,女皇的眼神明显大变。   



「为了你的安危著想,我给你一个忠告──在我面前提起雅特丽的名字时要很谨慎。就算我无意如此,嘴巴也很可能一时冲动下令斩下你的首级。」   



黑衣少女瞪著娜娜克,双眸里蕴含宛如熔岩的激烈感情,紧握的双手五指陷入宝宝座扶手──但这样的反应也只在一瞬之间。女皇做个深呼吸,将感情藏进回复原样的冷笑底下。   



「关于索罗克的病情,我本来就没有义务通知你们。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受到全帝国最高水准的医疗待遇,我就只这么说吧。」   



「这不算回答。我问的是,你软禁伊库塔打算干什么──!」   



娜娜克还要追问,夏米优陛下加深了脸上如龟裂般的笑容。   



「别得意忘形了,娜娜克.鞑尔。我并不在乎──因为一时兴起去蹂躏一个本来就已濒临灭族的边境民族。」   



从这番话里看出女皇带著疯狂的认真,娜娜克没有再说任何话。眼见她和苏雅一起陷入沉默,女皇就当作事情已经谈完了。   



「谒见结束。后面还有人在等,你们退下吧。」



当两人离开,一名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交替地踏入大寺院。   



「拜见御前──陛下欺负了刚刚和人家擦身而过的那两个小丫头?」   



耶里涅芬.尤尔古斯上将毕恭毕敬地跪下,同时询问宝座上的女皇。忽略他一开口就抛出的失礼话语,夏米优陛下悠然颔首。   



「没错。海盗军的头目无法效命于会欺凌小丫头的君主吗?」   



「怎么可能。嗜虐成性是君主的兴趣──陛下在这方面真像你的父皇。」   



第二波攻势是明显的讽刺。恢复冷静的少女眼中一瞬间燃起劫火,瞪著眼前的军官彷佛要直接用目光将他燃烧殆尽。   



「──在这里下令斩首,有伤我的颜面。」   



「陛下能够发现真是再好不过了。你或许不知道,我们尤尔古斯打从以前起就是如此。」   



尤尔古斯上将毫无怯色地宣言。看出他的态度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介绍,女皇哼了一声。   



「就算效命也不讨好主人,这是所谓海盗的自尊?──一群无赖。」   



归根结底,身为卡托瓦纳海盗军首脑的尤尔古斯上将就是这种家伙。清楚地接受这个事实,她缓缓地将险些喷发的怒火吞回肚里。   



「也罢,就饶了你。失去驯服你的乐趣也很可惜。」   



「臣钦佩万分,陛下。」   



尤尔古斯上将这次不带讽刺地说。眼中充满了衡量新君主斤两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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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恶……」  



「你、你没事吧?靠在我身上也没关系,慢慢地走,来。」   



搀扶著脚步摇摇晃晃的马修,波尔蜜走在越发热闹的帝都闹区街上。   



他们第一家店喝得起劲,之后只要经过哪家酒吧就进去喝酒,结果马修刚刚终于在第四家店到了极限。   



「地面不得了了……转来转去的……」  



「你喝得太快了,我看直接搭上马车会吐吧?」   



波尔蜜边说边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要──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你瞧,附近也有旅馆。」   



青年没有回应,但波尔蜜强行将沉默解释为默许继续道:   



「那、那就决定萝!唉~该选哪里才好──」   



利用马修没有抗拒的事实,她的话不断进展。刚冲进映入眼帘的旅馆站到老板面前,波尔蜜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了过去。  



「双人房住一晚!房钱用这笔钱付!」   



「请、请慢慢休息。」   



还真是位特别有干劲的客人上门了。老板惊讶地瞪大双眼,替他们带路。         



「呼~!呼~!……」   



进了房间之后,波尔蜜先到公用浴室脱去衣服,用帮浦打起井水一头浇下弄醒自己。   



「……真的进来了……怎么办……」   



她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先行动再烦恼,对于是无论是好是坏都过著积极人生的她来说是常有的事。首先要行动──不是仔细想过后再动手,总之行动完再来思考。这种莽撞的积极性格,果然称得上是尤尔古斯家的血统。 



「别、别胆怯!这符合事先的计画,嗯!」   



波尔蜜捏捏双颊,压下懦弱的念头。像这样急急忙忙的也好,波尔蜜说服自己──属于海军的她与属于陆军的马修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既然获得罕见的机会,希望关系出现最大限度的进展是当然的。我会支援你,能做到哪个地步尽管去做。目送她离开时,叔叔的眼神不是这样暗示了吗?   



「……没错。下次见面时,就算我和他有其中一方死了也不稀奇……」   



要过著即使面临生离死别也不后悔的生活。初次上阵幸存下来之后,她自然地产生这种想法。纵非如此,玩互相刺探的慢条斯理恋爱游戏也不是大海女子的风格。   



「──好!」   



她重新振作起来穿好衣服,连做几次深呼吸恢复冷静。波尔蜜下定决心,回到有青年等候的房间。   



「──我、我回来了!抱歉,拖了那么久。感觉有好一点吗?」  



她以太想故作自然反倒僵硬的语气攀谈。油灯映照之下,躺在床铺上的马修仍旧茫然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   



「……嗯,好一点了……不好意思,你难得来帝都,我却给你添了麻烦……」   



「别介意,在海上我受过你的照顾嘛。」   



波尔蜜回答,一派理所当然地和青年坐在同一张床上。换成平常的马修会惊慌失措,无奈他喝得大醉。没察觉自己此刻的处境,他慢慢地开口:   



「……海上吗?说来是有这么回事。」   



「对呀。不如说,一开始我闯了很多祸……没好好向你道歉,我一直耿耿于怀。」   



随著交谈,波尔蜜自然地吐露真心话。刚相逢时一切都手忙脚乱的那段时光,如今回头想想,却充满了留恋。   



「对不起,我在你上船的时候像个蠢蛋一样欺负你。那个,老实说──我嫉妒你们。明明年纪和我差不多,你们却好几次立功被大家当成英雄看待。我心想至少在海上不能输给别人,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成了像那样讨人厌的家伙……真的很抱歉。」   



不先道歉,一切都无从开始。她殷切地想著,为从前在船上虐待青年一事赔罪。沉默一会之后,马修一脸认真地开口:   



「……你叫我登上船桅,去拿下绑在帆桁最底端的绳子。」   



「对不起……」   



「还逼我吃生鱼。我去吃饭的时候,餐盘上只放了一块生鱼肉。藉口是什么来著?为了防止坏血病需要吃?」   



「…………真的很抱歉……」   



「那时候你是怎么称呼我的?有点想不起来了,你现在可以再说一遍吗?」   



「…………坏心眼……」



波尔蜜低下头,眼角泛起泪光。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马修也面露苦笑不再捉弄她。   



「不好意思,我得意忘形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伊库塔说过──责怪犯错的家伙也于事无补。你的确曾经犯错,但后来做过适当的反省,我认为这样算是及格了。」  



他对一同跨越过生死关头的同伴说出坦率的真心话。如果少了她的力量,马修已经在战斗中葬身海底。   



「比起这个,那一战结束后还真辛苦啊……因为伊库塔在最初的遭遇战负伤,我只好代替他参加军事会议。那时不得不在尤尔古斯上将和其他海军高官面前演说,我紧张得要命……明明毫无自信,伊库塔却点名推荐我,雅特丽也没有任何异议……」   



以他和波尔蜜的对话作为开端,当时的记忆渐渐复苏。所有的回忆都令人怀念地和溶进血液里的酒精一起在马修全身循环。 



「那两个家伙很擅长诱人上当,骗人时默契十足。就算本来完全不想搭理,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激起想尝试的心情。  



或许因为如此──工作成果得到他们的认同,是最让我开心的事。比起获得长官夸奖、接受先帝陛下授勋的时候更加……那比什么都更令我开心。」   



青年口中忽然吐出不曾对任何人表明的心声──接著声调颤抖起来。   



「然而──为什么死了?」   



波尔蜜屏息转过头,目睹了那贯穿马修胸膛、深不可测的虚无。   



「雅特丽──为什么死了?伊库塔──为什么不回来?少了你们……我以后该向谁夸耀自己的功劳?该以谁的背影为目标前进?」   



大颗的泪珠自他的双眼溢出,青年以双臂遮住脸庞──他一点也没有恢复过来。短短两年不可能足以让他接受现实。冷风休休地吹过失去炎发少女后再也不曾补上的空洞。 



「我一直追逐著你们的──你们的背影!不只是我,托尔威、哈洛还有公主不都一直像这样跟随著你们走过来吗!在你们的引导下前进吗!──结果却、结果却!」   



「马修……」   



波尔蜜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除了沉默以外的行动都被封住了。因为她领悟,折磨眼前青年的悲伤绝非自己所能治愈的。   



「──可恶。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你们的战场,我是孤独一人。」   



马修像被父母抛下的孩童般呻吟。找不出否定这番话的台词,波尔蜜纽耶此刻只能依偎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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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耶里涅芬.尤尔古斯海军上将的面会后,夏米优本日预定办理的公务告一段落。她与贴身武官们一起离开深绿堂,前往位于禁中更深处的壮丽建筑物──以作为宠妃住处闻名的后宫。   



「──我在后宫逗留片刻。别放松宫中的戒备。」   



「遵旨。」   



近卫队长露康缇.哈尔群斯卡上尉即刻回应。送君主到房间后,她将直接负起附近的守卫工作。   



穿过从禁中连结过来的走廊来到后宫大门前,近卫兵们同时止步。除了原本居住于此的人和分配过来照料起居的人员之外,原则上只有皇帝本人有资格进入此处。负责送皇帝到房间的露康缇是唯一的例外。   



听著沉重门扉在背后关闭的声响,女皇和她的骑士走过后宫的走廊。精雕细琢的石墙厚重又华丽,但除此之外可以说找不到任何美术品。昔日密集地点缀室内的美术术品,都随著新任皇帝登基被脱售充作财源。   



不只美术品。这座后宫里,早已连一名宠妃也不存在。在先帝时代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美女们,都在少女登基的同时遭到遣散出宫。代替她们入住后宫的只有一名男子──那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作男宠,对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露康缇。」   



「是。」   



走在视野辽阔的走廊上,女皇忽然对骑士开口。露康缇挺直背脊等候她发话。   



「你应该后悔了吧?」  



听到出乎意料的问题,她双眼圆睁。看出对方的困惑,夏米优补充道:   



「我是指两年前跟随了我。从任命你当贴身近侍以来直到今天,我总是命令你干骯脏事。全是些无法让人昂首挺胸面对你已故兄长的脏活。」



女皇淡淡地说著,停下步伐转身望向骑士,脸上浮现彷佛在嘲笑对方忠诚的残酷笑容。   



「最近这阵子……还有人称呼你是『斩首骑士』。」  



不祥的绰号传进耳中。露康缇针对此事思索了一会,乾脆地摇摇头。   



「下官下起手来确实变得熟练许多,但不觉得自己有被强迫去做讨厌的差事。」   



女皇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黄金双眸直视著骑士的脸庞。   



「……有意思,表明你的心声。」   



「斩下某人的首级时,鲜血的确喷溅在下官身上。然而,因流血产生的责任,全都由陛下带走了。」   



既未被气势压倒也不露怯,露康缇直接说出想法。能够像这样不带任何逞强在女皇面前自然回应的人,已是寥寥可数。   



「下官只确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夏米优陛下正倾尽全力想要守护帝国的人民。陛下以无论对谁来说都严苛又痛苦的形式著手,不惜自身遭人厌恶也要达成。」   



曝露在夏米优严厉的目光下,露康缇脸上依然浮现坚强的笑容。那是个和女皇形成对比,不带任何深意,非常无邪的纯朴笑容。   



「既然这个基础从两年前起毫无改变,下官没有什么需要懊悔的。」   



原来如此。夏米优陛下在心中佩服地想,沉默地再度迈步──无论何时试图动摇她,这名女骑士都不为所动。两年以来,女皇多次切身感受到,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指名派她过来可说是相衬的必然结果。   



抵达在后宫中也特别位于深处的一扇门前,少女没有回头直接背对著告诉骑士:   



「……送到这里即可。不管是谁来了,都别放人进门。」   



对于君主一如往常的要求,露康缇挺起胸膛承诺。   



「包在下官身上。说实话,比起斩首,下官更加擅长驱逐狐狸。」   



女骑士强而有力地断然说道。暗暗羡慕她的坦率,女皇藏起内心想法消失在门后。         所有为宠妃们准备的房间,在门口到主要的起居室之间必定设有等候室。这是考虑到皇帝和宠妃双方做的安排──避免他们在补妆完毕之前碰面。   



「────呼。」   



仅管这项惯例已没有意义可言,少女还是很感激有机会先做好心理准备。拜访他的时候,没有一次她的心不是砰砰直跳。   



「──我要进来了,索罗克。」   



等心情冷静下来,她交代一声踏进房门。霎时间,数不清看过多少次的景象几乎毫无改变地在眼前展开。   



房间不算宽敞,比起一般平民的寝室略大一点。屋内家俱也像在配合这点般统一选择了朴素的款式,是希望在这里生活的他能够稍稍获得平静。   



房间深处有扇窗户,但窗外并非户外而是中庭。为顾及保全问题,窗户无法设计成宽广的视野,相对地窗外栽种了色彩缤纷的花圃作为慰藉。从清晨到白天,小鸟会飞到中庭一展歌喉。   



目前后宫唯一的居民,就在窗边的床铺上。他微低著头坐起上半身,漆黑的双眸俯望著窗外的中庭一动也不动。即使少女走进房间,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是伊库塔.索罗克这两年来毫无变化的现状。   



「午安,夏米优、西亚。今天你们也来看他了。」   



光精灵库斯从床边的椅子上代替主人欢迎访客。夏米优嘴角浮现柔和的微笑。那是除了在此处之外,她绝不会显露的真正表情。   



「库斯,索罗克的情况如何?」   



她一边攀谈一边走近床铺,同样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库斯静静地摇摇头。 



「和昨天一样安静。今天也没法和他交谈。」   



是吗。少女冷静地接受每次造访时就重复一遍的报告。通晓人心的光精灵,总是不会忘记补充几句:   



「不过,他吃了东西。冰镇的发酵乳和新鲜水果似乎比较容易吞咽。多亏你做了各种尝试,最近这阵子他看起来不再消瘦了。」   



「那就好,我不能让索罗克吃经过反覆试毒后冷透的食物。」  



回想起自己住在皇宫时的记忆,夏米优略带苦笑地说。侧眼看了看她,库斯呼唤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另外三个精灵。   



「西亚、鲁涅、费欧,你们也往这边走。」   



「了解。」   



钻出少女腰包的火精灵西亚回应库斯的呼唤,走过地板。原本待在床铺枕畔的水精灵和风精灵也跟著照做。除了西亚之外的精灵,是为免伊库塔生活不便,后宫仆人寄放在这里的。   



「我们照以前一样到等候室去。需要灯光就叫我们。」   



精灵们移动到等候室,以免妨碍两人相会。在他们离开后变得更安静的房间里,夏米优斟酌词语好半晌后悄悄开口:  



「……腿伤还疼吗?索罗克。我觉得像今天这样的大晴天,试著到中庭散散步也不错。」   没有回应。不过这是老样子了。少女改变话题继续说道:   



「今天,娜娜克.鞑尔和苏雅.米特卡利夫前来谒见申请和你会面,在我拒绝后回去了,那个……你该不会想见她们其中一人吧……?」   



别提就好的消息,在罪恶感促使下脱口而出。然而,即使听到这句话,伊库塔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真是愚蠢的问题。换个话题吧……」



对松了口气的自己感到作呕,少女仍旧往下说。   



「──前几天,我镇压了陆军上校奈安.米卡加兹尔克的叛乱回来。从两年前的政变算起,这是国内第五起大规模叛乱。   



攻略那家伙固守不出的要塞都市加尔鲁姜时,为求尽早攻陷,我用上有些残暴的手段……被席巴上将斥责。还拿出恶名昭彰的『刑帝』打比方。」   



夏米优脸上浮现自嘲,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叹息。   



「或许他说的没错。实际上,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马修渐渐开始畏惧我。最近他看我的眼神掺杂著恐惧……虽然现在尚有竭力想理解我想法的部分在。」   



夏米优愧疚地告诉他。那些全是摆出女皇面孔时绝对无法说出口的丧气话。   



「相对的,托尔威似乎决意彻底追随我……这两年间变化最大的人,毫无疑问是那位青年。最近他下定决心的态度,甚至令我连想到往年的伊格塞姆。」   



伊库塔什么也没说,少女还是面对那份沉默说下去: 



「如今,哈洛是连系他们两人、将他们留在我身边的最后寄托。假使现在出了意外失去她……『骑士团』说不定会分崩离析。」   



她以沙哑的嗓音吐露不安。说话时,少女的肩膀一直微微发抖。   



「在击败敌人之前,必须先害怕失去自己人。很滑稽吧,索罗克。不过,这是当然的状况──对选择恐怖政治这种烈性药,来重建一度动摇的秩序的愚蠢君主来说。」   



低头望著放在膝头的双手,她看见手上沾满血迹的幻影。   



「我已经砍掉了许多脑袋。趁机尝试谋反的军人、事到如今还不肯放弃既得利益的贵族……连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民众也不例外。他们是当事者。因为他们才是必须率先参与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人。」   



宛如忏悔般,她未对谁而发地说个不停,忽然抬起头对黑发青年投以无力的微笑。  



「可是,索罗克……这一切或许都再也和你无关了。」   



夏米优眼中透出断念之色。少女比谁都更清楚,他保持沉默乃是必然。知道那个欠缺永远也填补不了。正因为如此……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要求你去做些什么。相对的,你只要……只要留在这里就够了。只要在背后见证我的过错、我的奋力挣扎──就够了。仅仅这样就足够。」   



她起身离开椅子走向床铺。站在她亲手关进笼里的男子面前,夏米优的声音无从压抑地颤抖著。   



「娜娜克.鞑尔问我,我把你软禁在后宫打算干什么。我不得不拼命按捺住马上反问的冲动──我能干什么?我、我究竟能够……」   



她往床铺探出身子,伸出右手指间轻触对方脸颊。   



「你的心永远属于雅特丽。那么,至少得到身体──吗?」   



想要一狠心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袭上心头。少女咬住嘴唇,打退那股近乎妄执的感情。   



「我办不到。一旦那么做──到时候自己的丑陋会让我崩溃。」   



几乎像一根根扯下来似的收回触摸脸颊的手指,取而代之地以双臂将青年无力垂下的右手搂到胸前。   



「所以……只要一个掌心就可以了。」   



掌心传来从前拯救过她性命的温暖。扫除沉积在她心中的黑暗,让她窥见应有的赎罪未来,对夏米优而言独一无二的救赎。   



「仅仅这样而已,你可愿宽恕?可愿放过?请原谅我依赖这份温暖……」   



一滴泪流过脸颊,滴在青年手臂上沾湿肌肤。  



无人回应少女的哀求──笼中的时光无比缓慢地流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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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见娜娜克.达尔两天后的晚间九点过后。   



这一天的这个时刻,当世上所有生命中她最厌恶的人物晋谒,女皇散发出非比寻常的杀气坐在翠绿堂宝座上。  



「──没想到必须在深更半夜见到你的脸。」   



开口第一句话,她就对眼前的臣下抛出打从心底的侮蔑。但他本人听到之后,面具般的笑容却没有一丝动摇。   



「真是严厉,我竟在不知不觉间惹陛下不快了?」   



「开什么玩笑,你讨我欢心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   



沐浴在君主的责骂中,帝国宰相托里斯奈.伊桑马愉快地笑著。从两年前的事变直至今日──唯独这名男子丝毫未变地独自散播著疯狂。   



「…………」   



女皇的双眸里沉积著熔岩般的杀气。真想立刻将他大卸八块喂狗──每次碰面就忍不注涌现的疯狂冲动,至少往后三年都没有实现的可能。这两年之间,她试过所有想得到的方法来除掉眼前怪物,全数以失败收场。   



有些看法认为,以先帝代理人身分滥用皇帝权力的宰相托里斯奈.伊桑马,其权力基础会随著第三公主夏米优登基成为新皇连根崩盘。夏米优登基后,先帝托付给他的大权将正式归她所有──她登基后没多久,便发现这种预测有多乐观。   



「──『为图政务顺利交接,自皇帝驾崩后五年内不可免除帝国宰相的职务』。不管重想几次,都是段了不起的废话。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法典似乎沦为你的涂鸦册了。」   



「呵呵呵,请别乱讲话……即使是现任皇帝,本来也不许在前任皇帝驾崩五年内更改先帝时代制定的律法。这是为了避免君主交替导致国政混乱的传统规范,可有任何怪异之处?」   狐狸一脸欢喜地说。实际上,先帝的权限唯独在这一点上优于在世的夏米优。如果她主动推翻先帝的决定,等于否定继承自先帝的皇位本身。看在监视皇族动向的贴身精灵眼中,多半会解读为明确的反叛行为吧。   



「……真好笑,有两个贴身精灵存在的现状,在你口中说来也是理所当然?」   



「那是自然。如同方才所述,先帝陛下托付给我的权限有一部分依然生效。贴身精灵的存在是此一事实的实体保证。这么一来,若非陛下和我双方皆拥有精灵岂非不合道理?」   作为现任皇帝掌握大权的夏米优,与作为代理人保有先帝部分权限的托里斯奈。为了接受这种没有前例的抗衡状态,贴身精灵必须主动抛弃贴身精灵只有一个的前提。现任女皇的搭档──继承自炎发少女的火精灵西亚已具备贴身精灵权限伴随在她身旁。同时,既往的贴身精灵也在托里斯奈身边保有部分机能。   



「只要身为宰相的权限还通用,那个悠关你性命的保险依然有效……简直令人烦躁到极点都觉得傻眼了。真亏你能只为了自保无法无天地胡搞到这种地步。」   



那个保险指的是藉由兼任帝国宰相和大司教神官职,使托里斯奈.伊桑马的死亡背负了导致「国内所有精灵停止活动」的过度不利条件。   



事情的真伪至今依然不明,夏米优也构思了许多趁隙暗杀他的方法,却没有一个付诸实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贴身精灵方面对于惩罚发生条件「杀害托里斯奈」和「相当于杀害的行为」的判断基准范围极广。   



从夺走托里斯奈的贴身精灵算起,到塞住他的嘴使其无法跟贴身精灵沟通、迫使他做出非自愿的行动及发言,以及剥夺其移动自由的举措在内,都被贴身精灵当作「相当于杀害的行为」给予警告。   



……实际上,这些法子不必夏米优尝试,伊库塔在两年前就全部实验过了。正因为全部遭到防堵,他才直到最后都无法制止托里斯奈打乱战况。经过两年的时光,女皇仍旧尚未找出狐狸的自保破绽。不仅如此,还不得不考虑给他特别的保护,以免他意外死亡带著国家一起陪葬。   



「我这么做绝非为了自保。只要还活在世上,我会尽微薄之力协助陛下办理圣务。因此才想方设法直至今日。」   



「你说你想活著帮助我处理国政?不过,期盼尽早把说出这番话的你绞成碎肉的人,可正是我。」   



散发杀气的黄金双眸闪闪生辉。连承受那股压迫感都能感到愉悦,狐狸的身体随之摇动。   



「呵呵呵……!虽然不排斥遵循您的意思展现忠诚,恕臣惶恐,那还是等日后其他机会再说。现在我有紧急情况要报告。」   



「……说吧。只有报告期间,我就得忍受和你吸相同空气的不快感。」   



已化为每次见面惯例的吐露恨意就此告一段落,夏米优催促著佞臣上奏,于是托里斯奈抬起头开口:   



「那么我简短地报告──拖时间差不多已到了极限。」   



女皇眼角一颤。托里斯奈抢先举起双手。   



「请先容我解释以免误会,潜入齐欧卡的特务非常卖力,他们已数度引发大规模内乱,在那边的政治和军事方面造成很大的困扰。」  



「正合我意。继续下去如何?」   



依据以毒攻毒的原则,女皇要托里斯奈参加对齐欧卡的特务活动。部分派往实地活动的人员,是两年前在狐狸手下工作的秘密谍报部队。除了特务活动本身的目标,这安排还有削弱托里斯奈依然深不可测的国内影响力的意图在。   



「虽然很想,可惜准备的材料已经耗尽。我手边的人力自不用说,连过去雷米翁上将和伊格塞姆元帅派出的间谍都全数利用上了,但拖延两年已是极限。活动往后也会继续──但想再掀起组织性的叛乱十分困难。他们的活动只能当作收集情报的助力。」   



「这就是报告?总之,你这次是来令我失望的?」   



女皇眼中浮现明显的轻蔑。那一瞬间,狐狸夸张地展开双臂。   



「岂敢岂敢!倒不如说,我是来报告大事已成。」   



「──什么?」「这两年之间,陛下政绩卓越。首先,您将分裂为三股势力的帝国军重组为一体,借自身的强权重新竖立因伊格塞姆失势而动摇的军规。每当有军人显露野心暴动,您便亲自上战场展现武威──正是君主应有的英姿。我怎能不欢喜?卡托沃玛尼尼克的神秘血统,终于在您这一代复苏!」   



托里斯奈突然唱起独角戏,他用热切的眼神望著女皇,满脸欢喜地往下说:   



「内政方面的出色成绩也毫不逊色。真亏您在短时间内,将失去大半阁员陷入机能不全的国政修补到可运作的程度。起用低阶官吏人才、重组内阁与人员安排,还有育成方针──每一个环节一旦犯下重大错误,想必将招致悲惨的结果,然而陛下顺利地达成了。这正好证明您在整体上理解这个国家的构造与缺陷。」   



夏米优的背脊掠过一阵恐惧。她明白对方的话语是不包含任何客套话的真心赞赏,正因为如此才不快得难以忍受。



「我达成了这个怪物的期望。」



光是这么想,她就忍不住希望两年来的工作全部化为泡影。  



「在筹措财源方面也是放手一搏。腐败贵族们储存的财物自不用提,您还脱售了皇宫内大部分的皇室财产吧?不只用来重建国政及军方组织,还毫不吝惜地提拨给阵亡士兵的家属作为抚恤金。真是分得清优先顺序!钱断情也断──处在这种潮流下,才更应该牢牢栓紧士兵们的脖子!」   



毫不顾虑对方的心情,托里斯奈单方面地不断赞美女皇的功绩。这是赞誉形式的评定,用来评价少女以多高的水准效仿了他心中理想的君主形象。   



「替换盗用公款化为常态的敕任官,使各州的徵税效率提升。肃清那些无礼之徒兼具端正纪律的效果,可说是一石二鸟。如今再也无人怀疑,这个国家的当权者是谁。」   



「──住口,狐狸!无论哪一件事不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吗!」   



无法忍受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女皇大喝一声制止。   



「国内暂时的兴旺景象是恐怖政治的效果。然而,那只不过是靠我威胁才成立的临时稳定状态。既然国家的结构本身未变,这也是当然的。军事与政治的稳定仰赖个人能力维持──你还不明白,这状态本身就是极度的不安定吗?   



打个比方,我现在就像双手拿著锅盖按著两口大锅,一放松力道沸水不但马上会冒出来,就算不放手,锅内压力也将随著时间上升。如果不动脑筋一直做同样的动作,被沸水当头浇了一身的日子也不远了!」   



少女气喘吁吁地大喊。打从一开始,她就丝毫不认为自已算得上优秀的君主,反倒自认属于暴君、昏君一类人物。正因为如此,再也没有比自己的行径获得赞赏更叫她不愉快的事情。   相对于激动的君主,托里斯奈脸上浮现沉稳到可恨的笑容,他以甚至感觉得到慈爱的口气继续补充:   



「在凭藉恐惧使人服从的阶段,产生这种忧虑也是无可奈何。不过,陛下走上的王道还只是开端,您迟早会用超越恐惧的威严让万民拜服。正因为如此,我毫不担心您的命运。」   「疯子真轻松啊,只要像这样作著美梦就够了──」   



尽管受到焦躁驱使,女皇拼命保持自制。现在继续牛头不对马嘴的议轮也没有意义可言──她如此说服自己,好不容易回到皇帝应尽的责任上。   



「……回到正题,你说拖时间已到极限……意思是必须作战争准备?」   



「正是,陛下,齐欧卡再度来犯只是时间的问题。」   



「好吧,我会强化国境防卫。」   



她中止无益的应答说出结论。然而,托里斯奈还不肯退让。   



「那是很好,但还不够──陛下可还记得齐欧卡对外战略的基本方针?」  



夏米优的动作戛然而止,不同于先前的胡言乱语,她感觉出这个问题带有无法忽视的意图。   



「──『找敌人的敌人当朋友』,像从前促使席纳克族暴动一样。」



彷佛在赞许她答得很好,狐狸对冷静说出正确答案的她投以灿烂的笑容。   



「没错,更应该防备的是内贼,以这观点审视国内,陛下应当能发现一群立场比席纳克族更不稳定的人。」   



一理解对方想说什么,女皇咬著大拇指指甲垂下目光。   



「……阿尔德拉教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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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帝国内的阿尔德拉教相关团体,应该会掀起一番骚动。」   



这里是齐欧卡共和国首都诺兰多特。在耸立于井然有序的街景中央,一座耀眼白色大理石议会议事堂内,不眠的辉将与两名亲信副官再度奉召来到主席执政官办公室。 



「自从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神圣军翻越山岭入侵,可以推测帝国内的阿尔德拉教徒平时就深感不安。既然宗教层面的正义背离到本国之外,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其中神官们动摇得最严重。愈虔诚的信徒愈夹在教义和现实之间而苦恼,其他人也对和保证自己身分的母体分开感到不安。由我们动手,抓准这一点促使他们行动的可能性很高。」   



明战略构筑的根据,执政官把玩手中的益智环。今天的益智环是三根复杂弯曲的金属管,令人有种难度比平常更高的预感。   



「这么做有几个目的。打乱帝国内的世态人情,先行替决战削弱其军事战力──唉,这部分和至今所做的诱发内乱策略并无不同。在决战时期到来前,我们会一贯采用这种手法。」   



虽然曾错过一次机会。阿力欧以轻松的口气开玩笑。表面上当成玩笑话听过去,在约翰胸中闷烧的懊悔之火却难以压抑。  



「不过这一次,这些战略目标还要加上一个重点。趁计画执行敌方阵营陷入混乱之际,夺回『白翼太母』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   



听到被俘虏的好友名字,三人的表情同时一凛。进行救援同伴的任务时,士气会比平常更高昂。阿力欧露出微笑,这是烙印在许多军人身上的条件反射,对在场的他们来说也不例外。   



「正如你们所知,我很执著于自己发掘的人才。她也和你们一样,是齐欧卡无从替代的人才。该请她放完这场长假,回到我的手边了。」   



「Yah。少了她,重组后的第四舰队战力将大幅降低。」   



「这是一方面,同时她的存在也是政治意义上的象徵。在如今还称不上团结一心的齐欧卡,虽然略嫌过于奔放,再也没有比她更能体现博爱的人物。考虑到战争结束后的势力版图,我想趁现在让这样的人占据高级军官的位置。」   



在战争中大展身手的军人,离开第一线后依然会在各方面维持很大的影响力。阿力欧根据这个原则设立的方针,让哈朗抱起双臂表示佩服。   



「执政官阁下真不愧是具备远大的视野,已经考虑到战后的情形了?」   



「硬要说的话,我想一直考虑战后的事啊。我是热爱和平的人,经常感叹自己运气不佳生在战乱时代。」   执政官露骨地叹口气。他没有错过米雅拉微微皱眉的反应。   



「……听起来有够假的~看你的表情刚刚是这么想的吧,米雅拉。」   



「咦?──我、我没有那样想!」   



米雅拉错愕地否定他正中红心的猜测。很明白她内心的想法,约翰也微露苦笑地开口。   



「就是说啊,阁下。即使心中这么滴咕,她措词也不会如此粗鲁。『执政官阁下难以猜测的真实想法,想必和表面的言行举止大不相同』……假使她心怀不满,多半是像这个样子。」 



「连约翰都……!请别捉弄我了!」  



完全成了取笑对象的米亚拉愤慨地转过脸。阿力欧耸耸肩。   



「无法照字面意思解读话语是政客可悲的宿命。唉,先不提这些──像席纳克族那次一样,这次在帝国内也需要有伴引路。雷米翁派的内部监察揪出了不少我们的谍报人员,作战难度大概会比以前来得高。作为亡灵的一分子,米雅拉,关于这一点你有何看法?」   



他露出认真的眼神徵求意见,那股压力使她立正站直后开口。   



「……敌方加强戒备,我方的干涉力道减弱,的确令人不安。在此前提下想谋求必胜,我认为必须彻底唤醒『睡梦中的人』。」   



米雅拉用亡灵之间的暗语提议。考虑一会儿之后,阿力欧扬起嘴角。   



「的确,在这个阶段动用珍宝也不坏。那么,选中的人是她?」   



「没错,若是她就办得到。」米雅拉自信十足地承诺。一旁的约翰也颔首表达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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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一大早打扰你了,有你的信!」   



打理好衣服的她正在刷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和呼唤。她慌忙漱口,快步走到玄关开门。   



「有信吗?谢谢你。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送到房间来。」   



哈洛一如往常亲切地向相识的邮务配送兵攀谈,对方脸上也浮现可亲的笑容。   



「不必担心,依照规定这是校级军官以上的待遇,贝凯尔少校也晋升到这个阶级了,请更光明正大地使唤我们。」   



「啊哈哈,我还是不习惯呢。」  



和他在玄关闲聊一会儿道别后,哈洛抱起转交给她的几封信转过身。她走回起居室,同时一一确认寄信人及内容。   



「下个月的班表和薪资明细表……啊,还有汉娜阿姨的信。真怀念~在犹纳库拉州的大家过得好吗~」   



哈洛一一拆封检查内容,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老家寄来的?」  



贝凯尔家寄。哈洛打开这样标注的信封,望向里面的信纸。   



「…………」   



字面乍看之下是极为平常的父亲来信。除了报告全家人的近况,还挂念女儿的生活给她一番强烈的鼓励。   



「……呼啊!……呼啊!……」   



阅读著那平凡无奇的文章,哈洛的呼吸呈加速度愈来愈急促,巧妙地交织在字里行间的暗号,超越理智诉诸意识深层领域的讯息。   



「……呼啊!……呼啊!……呼啊!呼啊!呼啊!呼啊!呼啊──!」   



异状不久后转变成颤抖扩散至全身,化为直接在头盖骨内回响的声音。      



──「起床时间到了,派特伦希娜」。      



「呼啊────────!」   



肺腑收缩到极限。在呼吸过度的临界点上,被漂白的意识此时猝然断绝。         



「──不好意思,少校,你还有一封信!混在其他信件里不小心漏掉了!」   



发觉疏失的邮务配送兵折返打开房门,只见哈洛挂著和平常一样的沉稳微笑站在起居室内。   「──好的,谢谢你。」   



「不不,刚刚才提过要你尽管使唤我就出错,真抱歉──嗯?那是……老家寄来的信吗?」   递出忘记转交的那封信,他看见她手中的信纸。也许是抓住时太用力,纸上有著扭曲的指痕,显得有点不自然。   



「──是呀。弟弟们经常来信,但爸妈倒是很少,今天相隔许久后收到了他们的信。」   



「这样吗?有好弟弟真叫人羡慕。我在故乡也有妹妹,可是她非常不爱动笔,这几年连一封新年问候也没寄来过。」   



士兵面露苦笑地表明,哈洛摀住嘴角咯咯发笑。   



「呵呵──不过,我的老家家教也很严格,这次的来信就斥责了我,说:『反正你连工作也没做只顾著睡懒觉吧,快给我从梦中醒来去工作!』」   



「真严厉啊。在我看来,少校在工作时明明很勤奋……──哎呀,一不注意就聊了起来。下官告退了,请慢慢看信。」   



士兵贴心地结束对话,离开房间。唉~~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哈洛忧郁地叹息一声。   



「──真是的……其实,要是能让我一直睡下去该有多好~」   



她的口吻出现微妙的改变,每一个表情和举止都渐渐透出稚气来。   



「晚安,哈洛玛.贝凯尔。取而代之地道声早安,派特伦希娜。啊啊,想起来了──没错,我是最差劲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嗯~哈洛小碎步走到窗边,浑身沐浴在倾注而下的阳光里呻吟一声,像刚清醒的猫一样伸个懒腰。   



「──快乐过吗?伤心过吗?直到今天为止,和朋友一起哭泣过欢笑过吗?可可是,没有以后了。作梦的时光到此结束。」   



彷佛像在对身旁的什么人呢喃般,哈洛在明亮的房间里不断自言自语。   



「我醒来之后,不管好事或坏事,全都会由我这双手毁掉,那是『我们』的命运,想起来了吧?来──所以该走了。外面天气真好!」   



无邪的声音、纯洁的眼眸与无比空洞的笑容,一切面目全非。昔日叫哈洛玛.贝凯尔的女子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会有的。   



「开始美妙的工作吧,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脚步像云朵般轻盈,哼起歌来比小鸟更爽朗。   



从长年沉睡中醒来的最恶质亡灵,在这一天的早晨不为人知地被投入世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