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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逃亡(1 / 2)



在帝都邦哈塔尔的心脏,如今成为名实双方面政治核心的广大皇宫。这一天,一名男子被押进耸立在皇宫建地内的深绿堂大寺院里。



「呜、呜呜呜……!」



那名穿著阿尔德拉教神官服的男子两侧跟著监视武官,被强迫跪倒在红地毯上,不停地冒著冷汗。其一是害怕自己随时被斩首也不足为奇的处境,第二个理由则是无法承受眼前君主投来的目光里那股超乎常人的压力。



「这家伙就是未经我的许可企图跨越国境的神官?」



坐在宝座上的黑衣女皇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询问。站在她身旁的女骑士迅速乾脆俐落地回答。



「他是哈汀‧卡尔法司祭。因逃亡计画败露遭部队逮捕后,依陛下的要求押至此地。」



「计画的详细内容是?」



当夏米优继续问道,站在卡尔法司祭身侧的武官立刻回应。



「由于他拒绝招供,尚未问出详情……不过,计画涉及许多人这点看来不会有错。」



喔~女皇听到后呢喃一声,目光再度转向神官。



「军方的审问应该相当严苛,经过审问后还不肯松口?」



被那双黄金眸子盯住,卡尔法司祭打了个寒颤。女皇对那恐惧得缩成一团的背部直接问道。



「我不喜欢慢吞吞的问答。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你们可有谋反企图?」



一听到问题,司祭猛然摇头。这是他在别说直接发言,甚至不许抬头的状况下,竭力表明意见的方法。夏米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被这么问起,没有人敢回答『没错,我想谋反』……实际上,我也不认为你们有谋反企图。身为执政者,我很清楚,教徒们累积的负面感情在现阶段并未达到那种程度。」



她根据两年来培养出的执政者感觉判断。国民累积了多少程度的不满,将在何时达到临界点──任何一名君主都会敏锐地看清那道界线。在展现暴君的态度之余,夏米优也时时注意著这样的部分。



「不过,教徒们的不安日渐增加乃是事实,必然有人会企图趁虚而入煽动你们──齐欧卡自不用说,拉‧赛亚‧阿尔德拉民也是如此。」



听到女皇说出的名称,卡尔法司祭猛然抿住嘴唇。



「我知道你们这些神官一直暗中和总寺院保有联系。更进一步来说,我倾向默认此事──以确保紧要关头所需的外交通路。不过最近这阵子,我和你们的沟通本身就令人生疑。」



「…………!」



「这一点我不会责怪你们。『那家伙』是大司教,你们想和政权保持距离也无可厚非……就算如此,以为我有意迫害阿尔德拉教徒就太遗憾了。为了解开误会,我在此断言,只要我在位期间,阿尔德拉教仍旧是国教,你们仍旧是圣职者。」



夏米优微微放缓声调说道,命令神官「抬起头来」。司祭战战兢兢地抬起上半身,目睹比想像中沉著几分的女皇面容。



「我也知道,和总寺院断绝联系,对你们神官的日常业务造成了重大负面影响。首先神学院毕业生便无法成为神官。那么,我代替总寺院向你们保证。往后不必再徵询教皇的指示,将教团本身改组成在帝国内即已完整的组织即可。」



卡尔法司祭惊讶地双眼圆睁,原本充满恐惧与怀疑的表情掺入一成的希望,女皇没有错过这个变化,接二连三地往下说。



「你以为我这样说是只限于当场的权宜手段?不过──与数量达全体国民半数以上的阿尔德拉教徒为敌对我而言没有好处。这么做等于自掘坟墓。」



这本身是个单纯的事实。展现暴君的态度也有应遵守的分寸。企图趁著情势混乱谋反的人、只顾著从国家牟利不给予任何回报的人──她肃清的对象大致属于这两类。光是肃清他们就够费劲了,她不可能毫无意义增加自己的敌人。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在明示这个立场之后,我再问你一次──你们打算做什么?最重要的是,总寺院要求你们做什么?」



女皇一连串根据君主原则而发的言论,略微减轻了卡尔法司祭的恐惧。如此一来,他也不能只顾著害怕。司祭拚命蠕动僵硬的嘴唇,开始回答君主的询问。



「……我等的期望只有一个,就是帝国与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邦交正常化。」



「从情势来看,暂时不可能。」



「我们明白……正因为如此,人人都很苦恼。我们不知道正确答案,不知道该怎么行动才符合信仰之道。」



卡尔法司祭也不加欺瞒地说出实情。对于迷失前进方向已久的他来说,连回答问题时粉饰言辞都很困难。



「我也不清楚比陛下方才的推测更深入的情报。我之所以想跨越国境进入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是为了与总寺院的使者会面请示今后的方针。而且无意盲目听从,打算尝试透过交涉恢复邦交。刚刚陛下提到的让教团在帝国内独立的方案,也包含在我等准备的底牌里……」



司祭说到此处中断一会,吞了口口水再度禀告。



「恕我惶恐,以罪囚之身启禀陛下──若您刚才说无意迫害阿尔德拉教徒的话属实,请尽快告知国民您的想法,尽可能传达给更多人知晓。无论总寺院有何意图……只有这么做,才是将教徒们维系在帝国的方法。」



他眼角泛泪,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那身影比什么都更生动地诉说著,卡尔法司祭发言时已做好了被当场斩首的觉悟。



「…………原来如此。」



看出对方的认真,夏米优微微点头。



「你的忠告我收下了。我要思考一会,暂且退下吧。远路迢迢而来,你想必也疲惫了,在下次传召前好好休息吧。」



女皇拋出意料之外的关怀话语,令卡尔法司祭错愕地回望著她。



「请问,对我下达的处罚呢……?」



「你在说什么?我可不是一看见人头就不管不顾地想砍下来的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找你问话。」



夏米优语带叹息地说完后,再度严厉地注视著神官。



「依状况发展而定,以后就由你负责联系其他教徒,前提是教团的存续与新体制保持安定。方才的忠告我也会采纳,你可有异议?」



如果这番话属实,与卡尔法司祭的立场并无矛盾之处。这次轮到他来估量对手的本意。他不惜冒著被指责不敬帝王的风险,凝视眼前的君主。



「……陛下。我真的可以相信您吗?」



「自己决定。你的眼睛和耳朵是为了什么存在的?」



女皇如此严厉地为询问作结。司祭惶恐地垂下头,沉浸在漫长的沉默思索中。



「今天陛下让我很轻松呢。」



卡尔法司祭与两名武官一同离开后,露康缇上尉对自己效命的女皇如此说道。夏米优脸上浮现苦笑。



「……既然是你说的,这话就不是在讽刺吧。尽管今天的确很难得没砍掉任何人的脑袋。」



「就算只是砍下头颅让人身首异处,想要没有痛苦地一击做到并不简单。而且──老实说,我以为刚刚的神官也会如此,摆开架式做好了准备。」



露康缇轻描淡写地宣言,她刚刚摆开架式打算杀人。不愧是有本事在现在的帝国担任近卫队长的人物,这名女骑士也绝非常人。女皇语带叹息地摇摇头。



「只忙于镇压叛乱,未及时安抚阿尔德拉教徒是我的疏失……更何况他并非为求个人的安稳而犯罪,还不惜做出丧命的觉悟也要向我提出忠告。轻率地肆意杀害有骨气的人物不符合道理。事情仅是如此。」



「那么,事情就仅是如此。对于下官来说真是高兴。」



女骑士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名叫夏米优的人类并未丧失正常判断力的事实,比任何事都更值得欢喜。



「──说归这么说,法律是法律,罪行是罪行。无罪释放的判决未免略嫌宽松了?」



然而──少女刚要放松下来,一个令她的心瞬间察觉危险的声音传进耳中。夏米优目光凌厉地望向大寺院入口,语气激烈地开口。



「我不记得曾命你入殿。你终于疯了吗,狐狸?」



「接到召唤才前来是二流的臣子。当陛下真正需要我时,此身已在您的左右。」



穿著象徵最高级文官的卡其色礼服的男子,挂著龟裂般的笑容伫立在那里。帝国宰相托里斯奈‧伊桑马,是个利用继承自先皇的多种权限,至今依然栖息在皇宫内的魔物。



「即使如此,将人传唤至此询问真是舍近求远!我明明再三说过,秘密谍报类的任务请交给我处理。只要派遣一百名人手给我,就能马上查出神官们的内情。」



「这番话想来不是虚言。不过,你会趁隙对他们灌输什么可就难说了。只要我还在位,就不打算给你半点暗中活动的机会。」



「既然陛下这么想那也无妨。不过在现实问题上,必须尽快揭发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企图。为此应该拷问刚刚那名神官,查出共犯者并全数逮捕,确认他们在聚会上听到了什么消息。」



狐狸直接地对君主的判断唱反调。那傲慢的态度,令女皇发出势如烈火的怒吼。



「你僭越了,狐狸!不必动用拷问,我迟早会从那人身上问出情报!只要让他理解我没有迫害意图就行了!」



「这就叫舍近求远,陛下。既然目的同样是问出情报,估算起来拷问至少也快上两天。」



托里斯奈指出极为单纯的计算结果,又往下说。



「这是场情报战。那么及早掌握状况,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夏米优陛下。现在不是舍不得一名神官性命的时候。如果您顾及国家百年的安稳,此刻必须主动狠下心肠──」



「我拒绝!折磨那人之后,你的脑袋却还没掉,在我心中不合情理!」



女皇以几乎要冲上去的猛烈气势驳斥他的意见。狐狸轻轻耸肩。



「既然您的意志如此坚定,我不再多说什么……不过,请您要留意时间。太晚采取对策,教徒们有可能发生暴动。」



「不必你说我也知道……满意了就退下,狐狸!如果你不打算现在测试我忍耐的极限!」



不再顶撞女皇,托里斯奈一脸若无其事地鞠躬后离开现场。在他的气息渐渐远去的过程中,女皇的指甲深深陷进宝座扶手,咬牙切齿。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了,露康缇。我不由得认为,那只狐狸的意见也有道理。」



从如此认为的阶段起,就必须纳入考量。无论多么痛恨托里斯奈‧伊桑马,作为一名君主要保持公正──是她要求自己承担的戒律。



「拷问一度决定饶恕的对象的做法没有讨论价值。不过,有必要思考如何弥补因为这个限制产生的延误……该怎么做才能尽快掌握情报?」



她做个深呼吸后闭上双眼沉思,不久后得出结论。



「果然──还是只能依靠值得信赖的人。」



第二天早晨,三名军人并肩走在宫中通往深绿堂的石板路上。



「……唉。」「……唉……」



暹帕‧萨扎路夫准将与马修‧泰德基利奇少校反覆地交互叹息。走在中间的哈洛不断鼓励著致命地缺乏气势的两人。



「两位,晋见陛下时不能露出那么忧伤的表情啊!连看到的人都会沮丧起来!就算得勉强自己,也要打起精神!」



「我明白……可是,一想要陛下又要指派讨厌的工作,心情就很消沉。」



「我也是,匹配不上的将级军官地位最近令我觉得好累……」



「真是的!你们这副样子,又会挨陛下的骂喔!」



哈洛拍拍两人的背、捏捏他们的脸颊,试著激励他们。一行人谈著谈著抵达深绿堂,来到女皇面前时,萨扎路夫和马修都停止了叹气。眼前的对象不容许他们做出这种举动。



黄金双眸目不转睛地俯望著获准来到御前的三人。



「辛苦你们奉召前来──不过,哈洛你也来了?」



看到没有召唤的人物也在里面,夏米优先提及此事。哈洛满不在乎地吐吐舌头。



「放著马修先生和萨扎路夫先生两个人我会担心,就跟过来了……给您添麻烦了吗?」



「不,没这回事。我允许你旁听,这件事是你也该掌握的。」



女皇没有特别责怪她,认同她的在场后切入正题。就算在凡事都获得特别待遇的「骑士团」中,最近夏米优对哈洛的态度也有特别宽容的倾向。



和往往要求他们作为军官拿出突出表现的马修与托尔威不同,夏米优对哈洛的期待,是透过她沉稳的性格扮演人际关系的润滑剂角色。夺走她本人的从容只会一无所获,因此夏米优常对她不拘常规的言行举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找你们过来,是因为国内的阿尔德拉教徒有可疑的动静。」



微胖青年皱起眉头。从那个表情看出强烈的忌讳意味,夏米优胸口一阵抽痛。



「又、又是叛乱吗……?何况是阿尔德拉教徒,那不就既非军人也非贵族,是一般人?」



「冷静点,马修。状况没有变成你忧虑的那样,目前还没有。」



当然,她丝毫未表露内心想法地往下说。面对三人寻求说明的视线,女皇亲自回答。



「位于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另一头的总寺院──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使者似乎想煽动他们做某些事。教团之间保持联络本身是理所当然,但最近司祭以上的高阶神官似乎受到动员,我怀疑背后有什么企图。」



理解君主的忧虑后,萨扎路夫举手开口。



「……陛下,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我国与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邦交表面上自不用说,在非官方层面也尚未修复吗?」



「我方正推动复交,但对方坚持拒绝。想从那方面刺探情况也无从著手。」



在水面下暗中活动,让外交关系维持断绝状态的阿尔德拉教总寺院。听到女皇的说明,让萨扎路夫再次意识到其存在有多令人毛骨悚然。



「为了避免发生重大问题,我希望对国内进行牵制同时查出教徒们的内情,因此想委托你们这件工作。」



女皇触及话题核心。马修神情有些意外地反问。



「……也就是所谓的秘密侦查任务?」



「一方面是如此。更进一步来说,我也期待从中央派遣部队这项行动本身发挥抑制效果。」



萨扎路夫托著下巴思考,瞄了身旁的部下一眼。



「只要是敕令,当然得二话不说地接受……不过恕臣失礼,我们这几个人之中有这方面的专家吗?无论是我或马修少校,至今的经历都明显偏向战斗方面,资质未必适合秘密侦查任务。」



将他的问题视为当然的疑问,夏米优淡淡地回应。



「即使想派遣你口中的『这方面的专家』前往,现阶段人手几乎都调到对齐欧卡的谍报任务上,难以召集到足以进行广范围调查的人员。所以我想找你们──并非专精此道,但表现令我信赖的人物出这趟公务。」



她特别强调最后的部分说道。此乃无庸置疑的重用,从女皇的角度来说,不管再强调多少次这个事实都不够。和臣子的摩擦在无意识中渐渐恶化,对所有君主而言等同于难治的恶疾。「骑士团」的信赖关系连最后一道界线也崩溃,是现在的她最害怕的事。



「…………!」



察觉自己的恐惧,少女咬住嘴唇。过去不是这样的──当炎发少女还在世的时候。纵使隐瞒著重大秘密,在她身旁,和骑士团众人的交流显得友善而温暖。置身于年长朋友们的温柔之中,让少女感受到得以扮演与年龄相符少女的喜悦。



如今已不在人世的她,在他们心中份量有多重?每次描摹过开了个大洞的心灵空虚深渊边缘,少女就深深体认到这一点。



「……关于人选,我也认为很适合。我并不是要你们当什么典型的间谍,无论过程如何,只要能确认教徒们的本意即可。根据在艾伯德鲁克州和犹纳库拉州的经验,擅长与一般民众交流的你们应该办得到。」



除了与藏匿在后宫内的伊库塔交流之外,如今她几乎没有机会与「骑士团」的成员私下接触。要说这样是划清君臣界线说来很好听,实际上却是只能透过「召唤」形式交流的关系──昔日温暖有人情味的关系,被改写为坚硬冰冷的主从构图。



夏米优心中暗藏著复杂的感慨说道,微胖青年缓缓颔首。



「……尽管缺乏自信,我接受这个任务。总之,不是镇压而是预防叛乱发生吧。我将尽棉薄之力。只要顺利,就谁也不必丧命。」



「没错……不过马修,你愈来愈厌恶战争了。身为肩负帝国未来的大将,这恐怕有些问题吧?」



女皇口中半自动地吐出无情的讽刺。连马修不愿自军同伴受伤这种身而为人当然的感情,都以命令他作战的身分傲慢地揶揄以对。这也是她要求自己作为暴君应表现的态度之一。



按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女皇的挑衅,马修炯炯有神地回望对方。



「我只是受够了国内的纷争,对付齐欧卡就会拿出干劲。击退蛮夷保卫国民──才是军人本来的职责吧。」



无视萨扎路夫要他自制的眼神,马修斩钉截铁地说。言词中充满了对现状的不满,流露出「是你总是命令我打不是保家卫国的战争」的意味。



「──!」



马修甚至掺杂敌意的视线、带刺的言语,化为带倒钩的长枪贯穿夏米优的胸膛。除了她本人,无人知晓那股痛楚有多剧烈──但她绝不会表现出来。



就像无关痛痒似的,少女嘴角浮现一如往常的凄惨微笑。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萨扎路夫准将,你可有异议?」



「……唉、唉,我对这份工作没有怨言。毕竟我也讨厌战争。」



这一连串的互动没酿成大事让萨扎路夫松了口气,如此回答。在北域漫长的不得志时光,使他养成了自虐的坏习惯。



「──请问!能不能让我也参加这次的任务?」



在事情正要谈妥的时候,先前一直在旁边看著情况发展的哈洛开口。夏米优有点惊讶地望向她。



「你?为什么──」



正想开口询问哈洛的意图,她也察觉理由何在──无论马修或萨扎路夫,距离上次出征的间隔时间都太短了。比起肉体的疲劳,更不能轻忽反覆投入不愿从事的战争造成的精神疲惫。从马修刚刚对讽刺的反应,也看得出令人忧虑。



「……我想想。既然专注于练兵的托尔威中校无法同行,你的支援对他们而言想必也值得依靠。我允许哈洛玛‧贝凯尔少校随行,让你率领一营兵力可以吧?」



「是!感谢陛下的隆情厚谊!」



哈洛露出灿烂的笑容低头道谢。然而──「她」丝毫没表露出,心中抱著与女皇的推测截然不同的意图。



谒见完毕返回基地后,三人立刻聚集在会议室内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



「当前的问题,是该从何处、如何著手调查。」



马修指出根本问题。微微后仰地坐在椅子上,萨扎路夫也陷入沉思。



「嗯……教团的活动应当是以各地的『神殿』为据点展开。先前往那里,再四处探查周边的村落比较妥当。」



「示威和秘密侦查之间的平衡很难斟酌啊。除了组成队伍缓步前进的部队之外,还需要有人员隐藏军方身分进行调查。这批人必须乔装。」



「说得也对。得在帝都取得大量的朝圣服,事先让部下们换装吗……啊,不太清楚这种状况都是怎么处理的。」



缺乏对这类任务的经验,使他们的军事会议没什么进展。尽管想乾脆徵询部下或长官的意见,但基于秘密侦查任务的性质,难以向在场三人之外的对象吐露内情。



不忍坐视放置不管很可能撞上暗礁的会议,哈洛开朗地喊道。



「好好好!最优先事项应该是拘留神官吧?毕竟连重要人物名单都列出来了。」



察觉她试图从其他角度往下谈的意图,马修和萨扎路夫也浏览手边的名单。



「……嗯,没错。一找到这张名单上的神官要立刻带走审讯,再决定是将人纳入我方管理之下,还是派人监视暂时让其自由行动……考虑到对方可能是清白的,这么做也叫人心情沉重。」



「我有同感,不过我也明白陛下的顾虑。不能小看神官们对教徒的影响力,过往也发生过好几次由他们主导发动的叛乱。」



「那是很久以前,足足好几百年前的往事了。当时只要和军阀勾结,就能相对容易地获得武力……但现在又如何?即使阿尔德拉教徒尝试谋反,你认为会有军官或部队协助他们吗?」



马修说出根本性的疑问。无论战意再怎么高昂,现状单靠阿尔德拉教徒都无法掀起叛乱。首先是单纯的武器问题。现代战争的主力武器风枪──若是数量不足,就成了徒具虚名的武装势力。但风枪的制造及流通都受到法律限制,一般人连想弄到旧式滑膛风枪都不容易。若想大量取得,就更少不了特殊管道。



「很难讲……不过接连四次叛乱都遭到陛下施展手腕漂亮地镇压,再加上激进派头号人物米卡加兹尔克才刚惨死。和陛下登基时相比,国内势力反弹的机运已被大幅削弱。要是我就会安分下来。」



这一点马修亦有同感。现在不是掀起叛乱的好时机。若是在前阵子要塞都市加尔鲁姜暴动时与其合作倒还有可能,但那场动乱的结果,使新皇夏米优的淫威传遍全国。很难想像连军人都不是的教徒们能够跨越对她的恐惧高举叛旗。



「话虽如此,也不是没有信仰虔诚的军官。这张名单上也有几个我眼熟的名字。这次得连这方面也纳入思路来搜查吗……」



萨扎路夫一边在名单中挑选自己在北域接触过的人物,一边没自信地把玩著思绪,但随即察觉这样不符合自己的身分,赫然回神抬起头──现在和两年前不同,黑发少年和炎发少女也不在这里,身为长官的他不主持会议,不会有任何进展。



「──抱歉。担任总指挥的我态度不明确,大家都无法行动。来汇整行动方针吧。



首先,将人员区分为两大类,分别是作为监察团穿著军服堂堂展示给大众看的部队,以及穿便服或朝圣服融入当地进行搜查的部队。我负责指挥前者,你们指挥后者。想成牵制与真正的目标应该容易理解吧。」



马修和哈洛分别点点头。按捺住想确认「真的这样做就行了吗?」的心情,他们的长官提醒自己要尽可能明确地发言。



「首先取得大量的朝圣服后出发……尽管有点违背道义,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向当地的驻扎部队打招呼。因为那些部队里未必没有内奸,这可是秘密侦查任务。万一在当地快发生冲突,到时候再想……不,由我来应付。」



萨扎路夫想了一下后改口。对自己稍有松懈就想交出主导权的性格,他也感到非常傻眼。



「我明白了!那取得朝圣服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两位请在这段期间做好出发准备。毕竟数量庞大,或许得请你们等一阵子……」



哈洛率先主动担起杂务。在感激她的积极态度之余,萨扎路夫思考一会后补充应注意之处。



「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根据任务性质,把衣服全部包下的动作显得太露骨就糟了。理想的作法是叫部下换上便服,到多家店铺分别少量购买。这样得走遍整个帝都的服饰店,只靠你们人手够吗?」



「虽然很费力,全营一起出动总有办法的!啊,早点动手比较好吧。可以开始了吗?」



哈洛话声未落便起身离座。萨扎路夫点头同意后,她绽放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敬礼。



「那么,哈洛玛‧贝凯尔少校这就出发去取得物资!」



她快活地宣言,同时转身奔出会议室。那过度朝气蓬勃的身影,让剩下两人怀抱同样的感慨叹了口气。



「……害她操心了。我得更振作点才行。」



「是啊……的确。」



马修拍拍双颊打起精神。他必须严厉地告诫自己,别再毫无意义地抱怨了。



「──所以,今天的任务是取得朝圣服。因为时间很赶,会很辛苦喔!」



听完注意保持机密的最低限度说明后,哈洛指挥的医护兵营成员换上便服前往帝都。今天的目的地,是分布于市内各处的数百家服饰店。



「注意别让行动显得不自然,尽可能分别从多家店铺少量购买收集回来!尺寸只要别太小都可以!太大改短就能穿!」



「「「「「「「是!」」」」」」」



到现场的安排已事先传达完毕。士兵们分散搭乘马车抵达帝都,再细分成五人一组为伍展开行动。



「任务开始!请依照分配绕到帝都各地,傍晚六点前回到这里!因为人手不足,我也加入采购!提早做完是没关系,但动作比我快我会很难为情的,请多留意!」



听到部下们爆笑出声,哈洛一一在他们背上推了一把。



「看到大家有精神真好!出发~!」



尽管感觉今天营长比平常更有朝气,没有任何人觉得她的态度不对劲。



「好了──那么,从那家店开始吧。」



包含哈洛在内的伍造访一家位于巷弄深处的小店面。



「我去和老板谈谈。因为店里很小,我先做个示范,大家留在外面等我。」



留下这句话,她独自进入昏暗的商店内。在这个路过客独自进门需要一点勇气的地方,哈洛却毫不胆怯地朗声呼唤。



「打扰了~我想购买朝圣服,请问有存货吗~?」



在后面抽菸斗的老板听到声音后站了起来。这家服饰店似乎由他独自经营,店内看不见其他店员。



「……啊,朝圣服吗。我记得收在里头,嘿咻……你要买什么尺寸的,买几件?」



「我想买大概十件,男用七件,女用三件。两种都要成人平均尺寸。啊,还有──」



从背后靠近弯下腰找存货的老板,哈洛在他耳旁呢喃。



「──中央将派军方监察北域的『神殿』。部队三天后出发。通知煽动民众的神官们加紧速度并藏匿起来,同志克雷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