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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决战开幕(2 / 2)




「大家要有所觉悟──我们与敌军的距离缩短了。战况会愈来愈严酷。」



当前线的战斗变得越发激烈,后方的人来人往也成正比地越发繁忙。动员万人大军的战争需要莫大的物资,搬运物资的人手也达到庞大的数量。就像水鸟在水面下划水一般,少了这件事战争本身无法成立──那便是补给。



「很好!──还有其他货物吗?」



在其中一处作为输送物资至前线中继站的村落里。一位深褐肤色的娇小女子站在同胞们前方,指挥输送作业。她是席纳克族族长娜娜克‧鞑尔。



「嗯,全都在这里了!」



「很好,那就送过去吧!零星有伤患过来了,我们也要聚精会神准备好!」



得到她的同意,装满货物的马车奔驰而去。当席纳克族族人们目送马车离开,如远雷般的沉重低音忽然传入耳中。他们不安地皱起眉头。



「……爆炮的声响能传到这里来吗?真的没问题吗?」



「既然由那个伊库塔负责指挥,当然没问题了。」



只有娜娜克一个人以感受不到丝毫不安的语气承诺。族长坚定不移的态度给予周遭众人很大的激励,然而此时一名男子慌张地跑过来。他是娜娜克的旧识,梅莱杰。



「──头目!不好意思,请你过来一趟!年轻人之间起了冲突!」



「我马上过去!」



娜娜克立刻回应迈开步伐,在梅莱杰带路下来到村中的集会所。在屋子内,两名年轻人纠缠在一起几乎要打起来。看到他们亢奋的状态,席纳克族的女中豪杰深吸一口气大喊道:



「到此为止!双方都不准动!」



遭到制止的两名年轻人动作戛然而止。娜娜克快步拉近距离,瞪著他们的脸庞。



「在东方的前线已经和齐欧卡开打了。你们说说看,在这种时候是为了什么事情起冲突?」



她首先质问起冲突的理由。听到问话,刚才扭打在一起的其中一人开口:



「头目!这家伙口出狂言!他竟然说我们应该立刻倒戈齐欧卡……!」



在娜娜克背后,聚集在房子入口处的众人脸上错愕地掠过动摇之色。唯独她不为所动,脸上甚至浮现无畏的笑容。



「听起来相当有趣嘛──此话当真?」



她注视著起冲突的另一名年轻人这么问。那沉静的魄力让男子感到迟疑,但随即豁出去大喊:



「没错,不管要我说多少次都行!别在这种地方帮忙搬运货物,我们应该赶快向齐欧卡军投降!如果考虑到席纳克族的未来!」



「你这家伙……还在胡说!」「给我闭上那张嘴──」



「等等!」



娜娜克语气凌厉的制止同胞们用武力压制男子,直视著对方。



「让他说──你刚才提到席纳克族的未来对吧。那是什么意思?」



看到族长主动开口催促他发言,男子将这当成一个良机,如决堤般滔滔不绝地说道:



「事情不是很清楚吗,在帝国我们不会过得幸福!被当成外人面上无光,辛苦耕种的田地也因为这次的战争都糟蹋了!去齐欧卡不是好的多吗!我可是知道!那里打从一开始就是多种族汇聚成的国家,对外来者也不冷漠!我说得没错吧,头目?」



当男子以迫切的口吻反问,娜娜克微皱眉头。



「我的确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你也忘记了吧?我们曾一度遭到齐欧卡背叛。回想起我们被阿尔德拉教神圣军赶出山上的事,就不可能想跟他们再次联手。」



「那么,头目要我们就这样继续在帝国受苦吗?受到帝国人的轻视,被嘲笑我们是山里来的野人……!」



「没这回事……即使现在有很多不满,我们的生活必定会逐渐改善。为此我们正在累积努力。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遭到谁不愉快的对待,我不会让大家一直受人轻蔑。」



娜娜克直视著对方的眼睛诉说。与她目光相对良久,男子转开眼睛小声地说:



「……我无法相信你。」



「为什么?」



「我不服头目你所说的累积……自从下山以后,头目你一直在学习帝国的文化与政治。像这样拉拢帝都的家伙……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帝国人了。」



出乎意料的反击让娜娜克屏住呼吸。在一旁待命的梅莱杰忍不住走上前。



「你……!你连她是为了谁这么做都不清楚吗!你以为头目是抱著什么心情努力到今天──」



那番话到此中断。娜娜克本人伸出右手,制止梅莱杰发言。她大大地吐出一口气让心情回复平静,接著再度开口:



「的确没错……没办法再像待在山上时一样了!」



于是,她开始诉说经历苦涩的落败来到此地后形成的万千感慨。



「我们以前从平地被赶到山上。现在又被赶出山上,像这样寄居在帝国的一角。而你说在这里也住得不舒心……接下来要前往齐欧卡吗?」



「…………」



「我已经受够了……我不知道齐欧卡是什么样的地方。不过,唯独有一件事我十分清楚──哪里也没有理想之地。找遍世界各地,也没有一个地方会不需任何代价就接纳我们,让我们幸福度日。如果想接近那个目标,唯一的方法是自己建立属于自己的地方。」



娜娜克有力的告诉众人,因为她不希望席纳克族变成流浪民族,持续四处飘流寻找不存在的安息之地。



「无论你承不承认,这里都是帝国人的土地。要在这里生活,如果无视帝国的习俗活得下去吗?没办法,因此我学习了那些习俗。回顾以蛮力挥舞廓尔喀刀落败的过往,学习政治、商业、法律作为席纳克族的新武器。」



「……呜……」



「──为了在这里生活,我逐渐改变,席纳克族也逐渐改变。就算如此……依然有不变的事物,舞蹈与祭祀、歌谣故事、对精灵的信仰……我们的灵魂总是在其中。」



娜娜克拍拍胸膛,咧嘴浮现笑容。



「还有另一点──你还有大家多半都在害怕,不过这个国家的女皇不会轻易舍弃我们。」



「……咦……?」



「由于种种因素交叠,那位女皇厌恶我,尽管如此──她在给席纳克族的待遇上从不曾掺杂私情。依那个女人的地位,随时都可以取我项上人头。她至今也有过好几次那样的机会,但我还是活著。怎么样,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



「将帝国人一概而论,就会错过其中隐藏的有趣家伙。你应该也受过汉娜与米尔特古的照顾,你也讨厌他们吗?他们曾经轻视你、嘲笑你吗?」



男子被这么一问,不禁词穷。即使与帝国人之间的摩擦根深柢固,泰德基利奇夫妻的存在在他们心中是明确的例外。他们与族人一起流汗下田耕作,在丰收季一起大快朵颐以收成的稻米烹煮的佳肴。在席纳克族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把那对夫妻当成「帝国人」和其他人一概而论。



「如今正值大战期间,我们负责在后方支援士兵们。如果没有相称的信赖,不会将我们安排在此处,若是轻率的践踏那份信赖,再怎么说也太可惜了。」



娜娜克说著拍拍对方的肩膀,掉头以开朗的语气向聚集在集会所前的同胞们宣言:



「好了,明白的话大家就回到作业上。运输、看护与炊事,接下来我们的工作会愈来愈多!而我们的功劳愈大,战后在这个帝国的容身之处将越发巩固。为了席纳克族的未来,现在正是打造基础的时刻!」



听到这番话,众人回过神来陆续回到岗位上。刚才起冲突的年轻人也跟随在后。半晌之后,刚才与娜娜克对立的男子迈开步伐。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喃喃地说了声:「……抱歉,头目。」同样离开了集会所。



「……正面说服了他啊,头目你真厉害。」



梅莱杰一脸佩服地说。娜娜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是当然的,我也考虑过很多……像从前一样只会在战场上拉高嗓门,可当不了现在的席纳克族首领。」



就在她回答的下一瞬间,搭档风精灵希夏在她的腰包里开口。娜娜克立刻回应来自相识对象的精灵通讯。



「──我是娜娜克‧鞑尔。有何贵干?女皇。」



「──因为有点在意,我联络你是为了确认情况。」



第一句应答语气就有棱有角,是与这个人接触时常有的事。夏米优不为所动地说出用意,在停顿一会之后,得到对方疑惑的回应。



「由你直接打来?真是多管闲事。你想知道关于我们的什么事?」



「单刀直入的说,我想知道席纳克族人的反应……从要你们暂时放弃开拓的土地算起,由于战略影响,你们被迫接受许多强人所难的要求。我当然清楚自己受人怨恨,但这是否导致民怨爆发了?」



当女皇忧虑地询问,带著说不出的坏心眼语调的回答传入她耳中。



「你理解力不错嘛。就在刚刚,部族里的年轻人因为这件事情起了争执。」



「……!果然如此吗?」



「大家当然心怀不满……话说,你这是操不必要的心。我们没有笨到会为了这种理由放弃任务或是倒戈的程度。」



娜娜克乾脆的断言道。夏米优感到自己的忧虑扑了个空,不过对方略为放缓语气往下说。



「但是,刚才有句话实在伤到了我……看到我逐步学习帝国文化,一名年轻人说我『像半个帝国人一样』。」



「……!」



她所说的内容让夏米优无声地呆立不动。娜娜克感受到的心痛,透过精灵掺杂沉重的苦笑传来。



「我为了席纳克族的未来著想所做的事,在某些人眼中看来是背叛──率领部族真难啊。虽然和你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女皇猛然握紧拳头……至今经常与她不和的对象首度展现纤细的一面,她无法置之不理。在娜娜克的心情藏进平常的好强背后之前,夏米优深入一步开口:



「……不,我明白,娜娜克‧鞑尔。」



「啊?」



「我说我明白。而且自从登基为帝之后,我也曾无数次品尝过……相同的忧虑。」



一阵沉默笼罩下来。感受到在精灵的另一头的她正在聆听,夏米优继续道:



「正确的统治未必会受人民支持,错误的施政未必会有人纠正。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要在真正的意义上明白这一点,说不定得等到数百年后。我了解这便是政治的常理,可是……我始终无法适应。」



女王的声音中流露出从至今的日子中累积下来的懊恼。相隔良久之后,一句话悄然回应。



「……这样吗?这是与你相同的苦恼吗?」



娜娜克彷佛有了非常意外的发现般喃喃地说──然后突然发出笑声。



「这一定是一时迷惘──现在我第一次想和你喝两杯。」



「我也有同感……等我以后可以喝酒,到时候我会陪你喝个痛快。」



「嗯?女皇喝酒究竟需要谁的同意?」



娜娜克愣愣地问。夏米优犹豫一下之后,难为情地回答:



「……索罗克不准我喝,说现在这年纪喝酒不利于身体的成长。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没什么道理吗?他明明从比我更小的时候开始,就喝得很凶了。」



她一说出有些孩子气的不满,对方就发出连透过精灵都感觉得到的强烈压力。



「……居然在这时候秀恩爱,你胆量也很大嘛。」



「咦?秀──秀恩爱?」



「没有自觉就更叫人火大了──够了,回到你自己的工作上!这边不需要担心!」



娜娜克这么说完后,单方面地结束通话。夏米优茫然的呆立不动,突然感受到背后的气息转过身。只见瓦琪耶一脸窃笑的摀住嘴角站在后面。



「……!瓦琪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



「从一开始就在了──唉~我吃醋了~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别的可以吵嘴的朋友啊。」



白衣少女闹别扭似的这么说,故意噘起嘴巴。夏米优霎时间想回应什么,但在开口前察觉不管讲什么都只会被对方逗弄,将涌到喉头的话语硬吞回去。



「…………回到工作上吧。」



「是是是~!」



另一方面,在帝国领东南方海上。分别自军港出发的两支舰队,在同一时间认识到双方的整体面貌。



「……上将,那是……」



在规模几乎与僚舰相同的旗舰「红龙号」前方甲板上,探头看著望远镜的副官战战兢兢地开口。站在他身旁的耶里涅芬‧尤尔古斯海军上将直视敌人,叉开双腿有力地颔首。



「没错──就是这次要打架的对手。」



尤尔古斯上将如此说道,组成有条不紊的纵列散开的齐欧卡海军舰队映入他眼中。比从前在尼蒙古港海上所见时多出五倍的船舰并排于海洋上。那是几乎总动员第一到第四舰队组成的海上大军。不过──比起掩埋水平线的军舰总数,还有更让帝国海军的水兵们为之战栗的事物。



「……军舰数量几乎不相上下。只是……」



「只是?」



当尤尔古斯上将催促他往下说,副官迟疑起来。就像害怕说出那件事,就再也无法逃避眼前的现实一般。不过──在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说出口:



「……敌军的舰队,全都是爆炮舰。」



在与他们相对的齐欧卡舰队东边,三桅帆船爆炮舰「白翼丸」的前方甲板上。



「──虽然是我个人的感想,这与其说很可靠,不如说让人有些难为情。」



在军服外披著招牌标志羽毛外套的海军少将──「白翼太母」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



「──因为是这样没错吧。上次我们以爆炮舰的优势为武器战斗,仍然力有未逮地落败。考虑到那个结果,我们在这次的雪耻战中准备了什么呢?」



她说著环顾周遭。当目光从前方的帝国海军上转开,进入视野的事物不管看哪里都一样。船身侧面设有钢铁炮塔的军舰群,彷佛要覆盖海面般漂浮著。



「──那就是数量远远超过上次的爆炮。十门不够就用一百门,一百门不够就用一千门。想法一根筋又孩子气,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巧思可言。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像抱怨般吐露不满。葛雷奇脸上浮现苦笑回应:



「你的心情很容易理解──不过,世上也有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的压倒性优势存在。不管再怎么战斗,除了胜利之外都不可能出现其他结果。备齐这样的战力,在战略上是一种理想吧。」



艾露露法伊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颔首,同意相貌凶恶的副官所说的话──的确,胜算高是再好也不过了。因为以优势进行战斗,部下们就相对的不必丧命。



「换个说法,这是无论谁来担任将领都会胜利的战争──若非如此就伤脑筋了。毕竟这次的舰队司令官并非太母大人。」



葛雷奇这么说道,目光望向位于他们搭乘的「白翼丸」西侧的齐欧卡海军旗舰。远远望著在甲板上显得很小的总指挥官,艾露露法伊轻声叹息。



「第一舰队司令官吗……虽然事到如今我无意说三道四,就算凭藉阿力欧的政治力,唯有这个人选无法更改呢。」



「他应该很想将你塞进同一个职位上,然而在尼蒙古港海上吃了败仗与两年的俘虏生活毕竟有影响。光是第四舰队没解散就算很好了,唯独这一点只有接受一途。」



葛雷奇认命地说道。此时──他从太母的侧脸看出超越不满的某种情绪,对此发问:



「……你感到不安吗?你认为即使有这么多爆炮舰,依然有可能失败吗?」



「说到必胜的信心,上一次我们也曾有过……如果以杞人忧天告终当然很好。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当这个优势被翻转时该怎么办?──我们与他们有交战经验,我认为对此预作准备是我们的工作。」



「……说得没错,我不想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



太母的话语让葛雷奇重新绷紧神经。此时,铜锣声传入他们耳中。



「渐渐地开始了。如果正常进行的话,将是我方压倒性获胜──我们有出场机会吗?」



「没有的话只是躺在床上生闷气罢了。到时候你先到床上等我。」



艾露露法伊挥挥手这么回答,将那个动作当成开战的信号,葛雷奇转头向背后的部下们呼喊:



「打起精神──开始了!」



陆战持续上演悬而未决的激烈攻防。随著齐欧卡方开始挖掘壕沟,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后面的,补填弹药的速度太慢了!想让敌军攻进来吗!」



「是、是~!」



苏雅看到空荡荡的弹药箱怒吼,一名士兵慌忙奔向隔壁壕沟确认。这时,一只手从苏雅旁边伸过来,将新的弹药箱放在她眼前。



「分给你,拿去用。」



「──萨利哈史拉格少校?还有斯修拉夫上尉,你们怎么来了?」



「我所在的区域被巨炮炸毁了,借用点空间。」



萨利哈与身材壮硕的弟弟一起前来,手持风枪占据了苏雅身旁的位置。他们就此并肩作战,同时交谈。



「补给会延迟也无可奈何。阵地被炮击炸成好几段了。虽然不会立刻出状况──在这里的防卫实在到了撤退的时候。」



「……还能打下去吧。考虑到今后的情况,我们必须在此尽可能让对方浪费炮弹。」



「你当然还打得下去──哎呀!」



抓准迎击停止的瞬间,齐欧卡兵们奔出壕沟。萨利哈等人没有放过他们再度展开射击,击倒带头冲刺的敌兵,顽强地阻挡他们入侵自军壕沟。喂精灵吃下新的子弹,萨利哈又往下说:



「──战斗距离变得如此接近,只要犯一个错误,战线就会一口气瓦解。危险的战斗不该长久持续,你对此也有印象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苏雅用力咬著嘴唇。过往的失败鲜明的复苏,她神情严厉地点点头。



「……的确没错。」



「我建议开始撤退,大哥。」



意会到兄长的意思,斯修拉正要开启通讯。然而──他们所有人的搭档抢先一步同时开始通话。



「──我是伊库塔‧索罗克。最前线的各位,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吗?」



年轻的元帅彷佛亲眼所见一般说道,不带一丝遗憾地接著下达命令:



「自现在时刻起开始撤退,按照步骤行动。时机上还有余裕,撤退时别焦急,别让对方察觉。」



萨利哈与斯修拉、苏雅三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伊库塔继续说道:



「千万别受伤──毕竟,战争才在最初期而已。」



自战斗开始后第五次的黄昏。马捷亚少校注视敌阵,感受到微妙的异样感。



「……?…………?」



「看你猛瞪著敌阵,是怎么了?」



当贾特拉上校疑惑地问,副官迟疑地回答:



「……也许是我多心,总觉得敌方的反击减弱了。」



「嗯?持续暴露在大量的炮击之下,这很正常吧。」



「不,不是这样的……该说是若隐若现的敌兵数量本身大幅减少了吗……」



从部下这番话感受到无法忽视的在意之处,贾特拉上校立刻与总司令官通讯。在他报告状况的瞬间,立刻收到命令。



「──开始突击,马上执行!」



「咦……?」



「派兵进入壕沟阵地。敌军已开始撤退,不会再有激烈的射击还击!」



感到困惑的贾特拉上校执行了约翰笃定的命令。正踏实地挖掘壕沟的士兵们对于突然的指示大吃一惊,但当他们做好觉悟冲入敌阵,却看见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没……没有敌人?」「他们已经撤退了吗!」



「怎么可能!有天空兵在监视啊!就算在黄昏,如果有大批士兵离开壕沟,从空中应该会看见……!」



对方是用怎样的魔术让万人大军消失的?在他们发现那个手法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



「……呜呜……还、还没走出去吗?」



「快到了。别焦急,要是跌倒了后面的人会堵住。」



同一时间。正在逃离前线途中的帝国兵们,在黑暗狭窄的空间中排成一字纵列前进。



「──在壕沟之后是地道吗?真是的,叫人郁闷得受不了。」



萨利哈在黑暗中抱怨。走在前面的苏雅冷言冷语地回应:



「如果你喜欢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被打成蜂窝,请往那边走。」



「哈!开什么玩笑。只要能幸存下来,不管要模仿鼹鼠或是别的我都干。」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前进,从前方感觉到有风吹来,在不久后脱离漫长的地道回到天空之下。萨利哈拍去全身的尘土,望著在洞口周围待命的部下们。



「──出来了吗?我们部队是最后离开这个地道的对吧?」



「没错,大哥。」



跟随在后走出地道的斯修拉大大地颔首。看到他的身影,苏雅偷偷地发出安心的叹息。其实她非常担心,万一他高大的身躯在地道半途中卡住的话该怎么办。



「很好,堵住洞口。快点完工就撤退了。」



确认全体部队成员都出来之后,萨利哈命令部下们封锁地道。在挪开支撑的木材,又从上方以铁锹推垮之后,洞窟开始崩塌。由于要重新挖通地道还不如从地面绕路来得快,这样就不必担心敌军从同一条地道追上来。



「骑兵跨越壕沟需要时间,只要别被步兵追上就逃得掉了。」



「我们双方部队士兵的体力都没问题吗?」



「多亏了你在训练时强迫他们以超夸张的步调行军──跑啰?」



三人互相颔首,率领部下们在黑夜中迈步飞奔。齐欧卡兵抵达此处时,他们已离开很久了。



「──不适合紧迫的追击。说来理所当然,不过这是爆炮的缺点。」



在帝国军中央军事基地司令室,向部队下完撤退命令的伊库塔,在一段时间后收到撤退成功的报告。



「既然我方明显是保有余力的撤退,你不会选择只用步兵追击这种风险很高的手段吧?就算你断然实行,到时候只需要迎击就行了。」



背对敌人撤退的瞬间,即使放在所有军事行动中也蕴含高度的风险。面对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率领的齐欧卡军如何成功撤退,是伊库塔‧索罗克军略的巧妙之处。事先挖掘地道,在难以看清士兵动静的黄昏,每个部队依序从后列壕沟开始偷偷的进行撤退行动──只要少了一个条件,事情就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吧。



「不同于堡垒,壕沟阵地这种东西就算占领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外观看起来很不起眼,没有可以转用的用途,在爆炮与骑兵通行时又会造成阻碍……反过来说,我方也不怎么可惜。因为那本来就是以陷落为前提建造的要冲。」



和使用高度建筑技术建成的城塞不同,建造壕沟阵地需要特殊技术的场面并不多。只要军人与来自一般居民的人手合力,就充分有机会为这场决战准备许多大规模的壕沟阵地。正因为彻底切断了过往对于堡垒的依赖,这个果断的作战方针才会成立。



「更加深入吧,约翰──这个沼泽的底还很深。」



「──有种被诱入深沼的感觉啊。」



一方面,约翰也准确地看出对方的意图。他俯望放在桌上的地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前面还有好几个一样的要冲吗……每次迫使我方浪费炮弹,他们则在兵力出现重大损伤前拋弃壕沟撤退。如此反覆操作,令我们精疲力尽……这是帝国军在这场战争中的基本战略。」



一旁的米雅拉也神情急迫地点点头。初战以这种结果结束,姑且不论约翰,对她而言出乎意料……虽然突破壕沟阵地,棋子朝向胜利迈进了一步,但帝国军的兵力没有多大损失。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推测往后的战况会变得轻松。可是──即使如此,「不眠的辉将」眼神也毫不动摇。



「不过,你明白吧,索罗克。接下来的路线绝非只有一条──要让那个战略成立,你必须毁掉我方所有的迂回路线。」



约翰低沉地说……考虑到彼此的能力,到目前为止的发展有一半是心知肚明的初期战。复杂度渐渐增加的后续战争,对于他和伊库塔而言才是战争的重头戏。



「轮到你们出场了──出击吧,哈朗。」



「──嗯。了解,头头。」



塔兹尼亚特‧哈朗透过精灵收到盟友的指示,在他壮硕的身躯旁,娇小体型形成对比的米塔‧肯席士官长探出头。



「总算要行动了。我们怎么做?木头人。」



「首先派出先遣队,掌握敌军防卫据点的位置。将情报对照地图探讨迂回绕路的可能性,在那之后才是部队正式行动。」



哈朗边说边展开地图。他非常清楚约翰需要他做到的工作。用尽一切手段绕到帝国军后方包夹,作为约翰的「眼」与「手」,哈朗必须正确无误的实现他的军略。



「就算是没有路的地方也非得通过不可──拜托了,亡灵们。」



他将地图交给米塔士官长转向背后,在横亘的夜色之中,身穿黑衣的人影一字排开。



「──第一次防卫线遭到突破。敌军来了,萨扎路夫准将阁下!」



距离已完成使命的壕沟阵地西方数十公里处,齐欧卡军的预测进军路线上。在依例以封锁道路的形式设置的野战基地帐篷内,收到报告的梅尔萨扬声喊道。萨扎路夫听到之后以指尖搔搔后脑杓。



「虽然期望他们不来,敌人可没天真到能在玄关外请他们打道回府的程度……全员就迎击准备!」



军官们接到他的命令奔出帐篷,士兵们又依军官们的指示滑进壕沟。迎击的基本方针在此处也一样,从前线撤退的部队会合,同时以全面活用壕沟的持久战来达成消耗齐欧卡军的目的。



「最少也想支撑五天……不,六天。其他地方应该不会比这里先遭到突破……嗯?」



当萨扎路夫喃喃自语预测往后战况时,在腰包里的搭档突然通知元帅来讯。他立刻回应:



「是,我是暹帕‧萨扎路夫。目前部队正全体出动准备迎击中,请问是否有什么紧急指示──」



「没什么。吶,最近你和梅尔萨中校处得怎么样?」



一本正经地回话的萨扎路夫差点摔倒。他勉强保持平衡,两手抱住搭档精灵喊道:



「你这人……!在这种状况下还说这些?考虑一下时机吧!」



「不不,谈这种话题不挑时机的。所以呢,我作为科学家给你一个有益的忠告。你知道吗──如果抽太多菸,接吻时会惹人厌喔。」



「真是令人感激的忠告啊!我才刚在你建议下换过细菸品牌耶!」



萨扎路夫顺势回嘴──但此时他突然察觉对方的玩笑与平常不同的氛围,于是恢复严肃的表情发问:



「……怎么。难不成你还很在意之前的事?」



一阵沉默笼罩,让萨扎路夫明白他说中了。



「……真伤脑筋。你在这时候发挥了优秀的洞察力啊。」



「这点事情我当然会发现,你以为我们来往多久了。所以话说在前头──我一点也不介意。反倒是我才想道歉,抱歉,让你开这个口。」



心情从元帅与准将回到从前的关系上,萨扎路夫表达歉意。



「真是没办法……虽然想在你们面前扮演年长者,但你超越我当上元帅,之前我又白活一把年纪说出任性的话害你为难。为何我总是这么不像样呢?」



在话说出口的瞬间,萨扎路夫从透过精灵传来的气息察觉伊库塔正在微笑。



「我一次也不曾觉得你很逊,萨扎路夫上尉。」



「……所以说,就是这样的一面啊。」



萨扎路夫忍不住面露苦笑──残留在心中一角的小小芥蒂因此完全消失。伊库塔停顿一下,说出最后的激励:



「迎击就交给你了。请别逞强。」



「好,包在我身上。」



萨扎路夫坚定不移的承诺后结束通话。在一旁听到对话的梅尔萨,此时脸上微微浮现笑意。



「──元帅阁下意外的纤细呢。」



「不……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那家伙在顾虑别人的心情时特别敏感。」



我不够可靠也得负一部分责任,萨扎路夫自我反省地想。从他的模样看出他与年轻元帅的强韧羁绊,梅尔萨悄然低语:



「……让我有点嫉妒。」



「咦?」



「没什么──进行迎击准备吧!」



梅尔萨重新打起精神注视阵地。萨扎路夫一一斟酌她提出的问题点,为与齐欧卡军即将到来的对决做准备。



突破壕沟阵地的齐欧卡军,按照哈朗的提案等到黎明后派出轻骑兵部队担任斥候。然而,这迈向攻略第一步的行动果然也波折连连。



「──!确认前方有敌军骑兵!照这样下去会冲撞上的!」



齐欧卡的骑兵们奔驰在左右两侧皆为陡坡的道路上,带头的其中一人发现前方拦路的骑兵影子发出警告。队长猛然沉下脸色。



「敌军游击部队……?就算如此,停下脚步只会单方面遇袭!战胜他们!全员拔刀!」



做好觉悟的士兵们分别拿起武器。他们也是受过高水准训练的齐欧卡骑兵,有自信在同兵科的正面对决上不会轻易落居下风──他们以马刺刺马逐渐加速,与敌军集团的距离转眼间拉近──



「──呜──?」



在双方剧烈冲突的几秒钟前,同时奔下左右陡坡的敌兵身影落入眼帘。



「什──」「悬、悬崖上有伏兵──!」



吶喊声立刻响起,但消息传遍时已经与正面的敌军集团展开了战斗。双方部队以不相上下的高速互相冲撞,此时加入的意外奇袭打乱了队伍,由于猛冲的贯通力减缓,齐欧卡骑兵们接二连三被马蹄驱散。



「──疾!」



在战场中疾驰的炎发骑影,迫使齐欧卡士兵们更加绝望。军刀在错身而过之际一闪划过颈项,在马上仍具压倒性威力的精湛剑术,毫不留情地带给他们死亡。



「呜、喔──」「嘎啊啊啊啊!」



他们在第一击遭受重创时失去了作为部队的统驭,帝国的骑兵们毫不犹豫地追击呆立不动的敌军集团,解决剩下所有人不需要多少时间。



「敌方先遣部队,歼灭──收回伤患,立刻整队。」



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的声音重重地响起。骑兵们回应命令重整队形,一名女子在其中小声叫好。



「……好、好耶!还活著!我活下来了~!」



「你确实地解决了一个人。」「奈伊中尉果然适合前线。」



两旁的同袍笑著点点头。炎发将领的视线狠狠地落在他们身上。



「停止闲聊,为下次遇敌作准备──只要对方侦察没带回情报,就能相对拖延敌军的入侵。争取到的时间对我方的迎击有利。」



骑兵们听到那番话后再度开始前进。骑在炎发将领后方的妮雅姆‧奈伊中尉此时战战兢兢地发问:



「请、请问~队长……这个行动还会重复几次?会重复吗?」



「去问敌军。」



他简洁粗鲁地回答。妮雅姆一手握著缰绳,另一手按住内眼角。



「……好想哭。」



「打起精神,奈伊中尉!」「要是死了咱们一起到天国玩吧!」



「啰嗦,笨蛋!谁要死啊~!」



她不服输地以咒骂反击玩笑。游击部队在黎明的空气中奔驰,朝下一场战斗而去。



同一时间。在乍看之下与战争无缘的地方也展开了战斗。



「……呜……!」



在穿过阴暗树林的影子们眼前,一颗子弹打中树皮表面弹飞。他们连忙扑进灌木丛躲藏起来,为自己置身的状况咂嘴。



「没想到连这样的森林里都配置了士兵……对方看出了我们的想法?」



「队长,我们撤退吧。还有其他迂回路线可走。」



亡灵们互相点点头转过身。然而──在他们转而撤退的瞬间,带头的一个人一脚陷入地面。



「──呜咕?」



「怎么了!」



影子们奔向蹲下的同伴身旁,看见陷入地面的那只脚被带倒钩的尖刺刺中,就连影子也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咕、咕呜……!」



「这是……一种陷阱?」



「……怎么可能。对方究竟是根据什么逻辑来判读我们的动向?」



亡灵战栗的低语。在原本为了绕行至敌方背后潜入的森林中,被人更进一步预先判读出自己动向的恐惧感,让他们屏息在黑暗中寻找敌人的气息。



「──呜!」



当一名敌兵前来救援中了陷阱停下脚步的同伴,射击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腿部。托尔威位在面朝森林悬崖上,已从那个位置解决了超过十名敌人。



「亡灵专挑人不会选择的道路来走……而我们猎人会阻拦他们的去路。」



他悄然呢喃──当然,潜伏在黑暗中的人不止他一个。在树木粗壮的树枝上或是地面的灌木丛中,他们狙击兵分散于广范围相辅相成地布阵于此。



「铺设在昏暗森林中的陷阱。躲藏起来以狙击交火……这是迂回又阴险,远比以前更讨厌的战场。雅特丽小姐,情况变得和你说的一样了。」



青年的嘴角浮现自嘲,但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我将战争的最先端引导至此。正因为如此,这个昏暗的地方便是托尔威‧雷米翁的世界。



放心吧,阿伊。我再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将坚定不移的决心放在胸中深处。青年盯上新的猎物,手指扣下扳机。



在防守更北侧路线的帝国军阵地。经过白天激烈的攻防,日落时刻终于即将到来。



「……到了日落的时候吗?天色变暗了。」



「敌军就在眼前,不要放松警戒。看来这会是漫长的一夜……」



士兵们在壕沟里小声的交谈。他们一整天都暴露在强烈的紧张感下,此时背后传来同袍的呼唤。



「喂,换班时间到了。你们到后面去休息。」



「咦──?」「要换班了?虽然这值得庆幸……」



本来以为还会继续被迫干活的士兵们一脸意外。看到他们的样子,同袍摇摇头。



「你们现在大概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没发现,但身体确实很疲倦了。这时候逞强倒下的话很伤脑筋的。因为之后还需要你们发挥战力──」



来自远处战场的炮击声,如远雷般断断续续地落入耳中。许多躺在帐篷里的士兵都被炮声吸引,虽然满身疲劳却无法入睡。



「……炮声都传到这里来了。」「……这样子睡得著吗……?」



士兵们难受的反覆翻身。尽管间距宽敞的床铺算是相当舒适,仍然无法入睡的痛苦叫人焦虑。不过──数名医护兵很快来到皱眉的士兵们枕畔巡视。



「来,这是配给的耳塞。因为体积很小,小心别弄丢了。」



他们发给无法入睡的士兵每人一组用边角木料削制而成的耳塞。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照顾,士兵们全都瞪大双眼。



「准、准备真充足。」



「明明难得休息,被噪音干扰得睡不著就没有意义了吧。因跌打损伤疼痛的人也别忍耐,请举起手。让你们好好安眠,精神抖擞的醒来后送你们回战场──是我们的工作。」



医护兵咧嘴笑著说道。照顾完无法入睡的同袍之后,他们静静地走出帐篷,看到在不远处野炊的士兵便走了过去。



「炊事组,宵夜的准备在进行了吗?要好好做喔,吃了难吃的东西可不会有力气。」



「包在我们身上。我可是煮军中伙食煮了十年的老手,有用具这么齐全的环境,我能做出与基地餐厅一样的菜色给他们吃。」



伙夫兵拿著长木杓搅拌大锅,这么宣言。受到锅中飘出的香味吸引,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成群地走了过来。



同一时间。在距离伊库塔镇守的司令部不算远的中央军事基地房间里,在各地管理野营的医护兵们陆续针对现状提出报告。



「──好,照这个情况没问题。要频繁轮替人员,让所有士兵都别忍受超过一定限度。」



哈洛正透过精灵传来的对话逐一仔细确认现场情况。士兵们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好好进食?精神状态是否不稳定?若在报告中感觉到危险的徵兆,便当场给予应对指示。这是她在这场决战中的任务。



「因为帐篷内闷热难以入睡,务必要以风精灵换气。只要让风精灵排在帐篷入口与出口吹风,空气就会确实流通。向士兵们说明,这么做比起独自外出吹风乘凉更加舒适。还有,对于伤口疼痛的人──」



哈洛坐在桌前专心的联络。这时──一名金发少女站在她背后的房间门口处。



「……哈洛,后方的状况如何?」



「是的,陛下。事先的训练奏效了,人力运用正按照指示在运作。我想这可以视为续战能力的提升。」



结束通话的哈洛重新转向女皇说道。夏米优也点点头。



「伊库塔教条吗?……比起爆炮与气球的增加,这可以说正是帝国军最大的革新。」



与齐欧卡决战前,黑发青年将在他指挥下的帝国军的立场明确地加以言语化。那俗称伊库塔教条的规范,从根本重新审视了军队的人力运用。



例如,比起防卫据点更优先重视部队的生还。例如,不在疲劳达到一定程度时继续运用兵力。那是彻底否定拋弃式的消耗人才,为了以最高效率持续性运用帝国军队这个组织作战而设计的方法论。继承、扩张了巴达‧桑克雷在自己的军团实践过的理念,再加上伊库塔独自的发展与改编统整合而成。



「……真厉害。正确的偷懒与正确的干活是同一件事。伊库塔先生一直谈论的想法,终于普及到军队整体了。充分的进食与充分的休息。只要保障这两件事,就能不消耗士兵身心持续作战。愈是进入长期战,那个影响便愈大吧。」



「唔──确实没错。」



夏米优毫不吝惜地表达赞同。此时,桌上的精灵发出新通讯。在干扰哈洛工作之前,女皇主动掉头。



「我要回帝都了,必须准备接纳被齐欧卡军驱逐过来的难民……后面的事情拜托你们。」



夏米优说完后离开了。哈洛敬礼目送她的背影之后,再度与现场展开通话。



「……好了。敌军的行进路线分歧,战场的数量一口气增加了。」



另一方面,帝国军司令部。黑发青年站在各处放著代表敌我两军棋子的地图前,动脑思考。



「目前无论何处的状况都不危急。因为风险当然是在撤退时才高,到时候就保持通讯发出指示……问题果然在于时机吗?要让防卫线自然地同步后退很费力啊。」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语──如同从最初那一战所能看出的,他丝毫没想过用一场战斗击破齐欧卡军。巩固防御尽可能消耗敌军,在接近防卫极限时让部队撤退到下一个阵地。反覆进行这个步骤,等待对手放弃。相对于齐欧卡军的胜利条件是进攻至帝都,帝国军的胜利条件是不让他们得逞,保卫国家到底。



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绝不简单。只要敌军突破了多条路线中的其中一条,就会从该处绕到守卫其他路线的部队后方……最重要的是,只要撤退的指挥犯了一点错误,转移至下个阵地时就会被追击受到重创。所有路线的战线后退时间也必须常保一致,即使靠伊库塔的指挥能力与精灵通讯技术,这依然是冒险的走钢索。



当他就此在脑海中思考数步之后的发展时,库斯通知他有来自耶里涅芬‧尤尔古斯海军上将的通讯。伊库塔中断思绪,立刻回应:



「喂,我是伊库塔‧索罗克。海战的状况如何?」



伊库塔开口第一句话就询问。另一头的喧嚣声立刻掺杂在通讯中。他一瞬间便明白,那边正在海战途中。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和声音主人一点也不像的沉重话语透过精灵回应道:



「──我们败了,抱歉。」



「──前方甲板中弹!负伤者八名!」「还没收回伤兵吗!医护兵~!」



「上桅帆破损!速度下降!」「快点替换!一旦停下来就完了!」



水兵们的吶喊声在舰上不停地交错。急于进行展帆作业者的焦虑、伤兵痛苦的呻吟、相隔很长的距离飘在海上的齐欧卡爆炮舰──这一切化为混沌,形成战场的空气。



「……上将阁下……」



自开战以来,担任副官的资讯军官脸色随著时间的流逝发白。尤尔古斯上将眉头也前所未有地浮现深深的皱纹。愈眺望此刻仍与敌军持续上演的海战,苦涩的感情就愈不断堆积在他眉心。



「……帮我接通元帅。」



海盗军的头目从腰包里抱起搭档精灵如此说道。回应他的要求,通讯很快接通了。



「喂,我是伊库塔‧索罗克。海战的状况如何?」



「──我们败了,抱歉。」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简短的告知状况。对方倒抽一口气的反应透过精灵传来,光是这句话便传达了他大半的意图。不过,身为海军负责人,为了尽一己的责任,上将继续道:



「──有十二艘被击沉、二十七艘无法航行、五十二艘受损。这艘旗舰也受创了,舰队半毁。」



一连串数字毫不留情又无比正确的传达损害状态。传达他们目前处在什么状况,传达被压倒性数量的爆炮痛击的帝国海军,在这一战中遭受多么严重的重创。



「……敌方舰队的状况呢?」



「无船舰被击沉。有数艘甲板及船帆受损。损伤与我方相比轻得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无计可施了。我方连接近他们都办不到,差距已超出靠优越驾船技术能设法解决的程度。我们应付不了全舰爆炮舰啊。」



尤尔古斯上将说到此处一度停顿,将在胸中肆虐的所有感情通通吞下后再度开口。



「虽然丢脸,在这片海域不可能继续战斗了。人家建议带领残存船舰暂时撤退。总之就是夹著尾巴开溜──你怎么看,元帅阁下。」



那已经是问句型式的确认。他没有等太久就得到答覆。



「我接受这项建议。请即刻开始撤退,尤尔古斯海军上将。」



「了解。」



徵得必要的许可之后,尤尔古斯上将立刻结束通讯。在一脸悲痛呆立不动的副官面前,他低声自言自语:



「……继伊格塞姆之后,这也是时代的潮流?」



他紧紧握拳握到骨骼嘎吱作响。随著新技术涌入,战争逐渐变得面目全非。他想著在难以抵抗的激流中翻腾的自己。



「开什么玩笑──人家怎么会屈服于那种玩意?」



「──果然是杞人忧天啊。」



在持续发动炮击战的齐欧卡舰队一角,「白翼丸」舰上。目睹帝国海军半毁的情况,海兵队长葛雷奇以不带感动的语气说道:



「要说当然这也是当然的结果……与陆地上不同,在海面上无法藏在壕沟里躲过炮击。更何况是两支舰队互搏,炮门总数的差距直接等于实力差距。胜负从开始前便决定了。」



这是个无比单纯明快,无从怀疑的胜因。听到那番话,站在他面前的艾露露法伊悄声呢喃:



「──真不痛快。」



「太母大人……」



「这的确是齐欧卡技术力的胜利吧,也可以说是这支舰队的胜利。不过──我们丝毫未能洗刷上次的耻辱,这样的胜利没有任何值得骄傲之处。」



「白翼太母」说出毫无作伪的心境……在战斗开始之后,齐欧卡舰队始终只保持距离进行炮击战,没有时间较量身为水手的本领。这正是连小孩子也明白的事实,拥有较多优秀兵器的那一方会胜出──这个结果仅是如此。



艾露露法伊心怀不满的陷入沉默。而在她背后监视敌军舰队动向的葛雷奇,最早看出其行动的变化。



「对方开始撤退了──看来他们无意投降。我们投入追击吧,太母大人。」



葛雷奇刻意淡淡地这么说,从背后将双手轻放在太母肩膀上。长相凶恶的海兵队长表达的关怀,让艾露露法伊深深叹息之后颔首。



「……真心烦。看来在尼蒙古港海上的那一败,往后也会一直横亘在我胸中深处了。」



她如此说道,朝部下们发出追击指示。她往头顶撇了一眼,只见爱鸟米札伊停在舰桥上动也不动,彷佛理解主人不需要它来干活。



「在结束后一看,太简单了──趋势已定。这场战争是帝国输了。」



「……」



「……伊库塔先生……」



沉重的沉默笼罩空气。来到司令部准备报告各部队运用状况的哈洛,看见指挥帝国全军的青年自从接获海上噩耗之后,便陷入沉默的身影。



「……我没事。只是,这消息别通知陆上的士兵们。」



「那是当然。不过……」



哈洛不禁词穷──海战的败北,当然不会是单独结束的独立事件。在海上落败等于制海权落入敌军手中,制海权落入敌军手中等于他们能够自海上输送援军。在这个光是迎击自东边进攻的陆军就被迫在极限中争胜负的状况下,如果大军又从南边登陆将会如何?──别提胜算,就连两边正面作战能否成立都很可疑。



在注视自己的哈洛面前,应该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此一因果关系的青年面露苦笑摇摇头──彷佛在说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不会是场轻松的战争。



「……哈洛,你差不多也前往前线吧。我希望由你去切身感觉,靠通讯无法完全衡量的士兵心理动向。」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不过,我有点担心你。」



「不要紧。你的拥抱还在发挥作用呢。」



青年这么说著咧嘴朝她笑了笑,下一瞬间彷佛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道:



「可是,对了──最后可以帮我泡杯茶吗?」



「──好的!我来泡一整壶特别可口的茶!」



哈洛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应,直接奔出司令部。保持双手放在腰后的姿势,伊库塔心想──他双手的颤抖有没有瞒过她呢?



「……发抖没关系,但千万别慌张啊。」



他喃喃地说服自己,花费数分钟让颤抖的双手平息下来,忽然望向桌上的怀表发现一件事──自从上次醒来之后,他已连续指挥超过四十小时了。



「……不行、不行,忽略这个不可能获胜。」



伊库塔带著自戒之意说出口,同时按响手边的叫人铃呼唤梅格少校。不到三十秒后,熟悉的副官赶到。



「是──元帅召唤我吗!」



「嗯,接下来我要小睡两小时。这段期间的通讯由你们三人应对,基本方针按教条处理,只有紧急情况才来叫我。」



「我明白了,请慢慢休息。」



青年留下指示走向隔壁的休息室,梅格少校敬礼目送他离开。换了房间之后,伊库塔倒下来趴在附近的床铺上。



「真是张好床──吶,约翰。正是在这种时刻,才得珍惜我拥有而你没有的事物啊。」



他喃喃说著闭上眼睛,不到十秒钟便开始发出入睡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