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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侵略本土(2 / 2)


「已派出骑兵与步兵追击,这次应该能追上。」



「那就好。不过,你要小心,有不少出去侦察的先遣队被除掉了,敌方似乎有很强大的骑兵游击部队。」



「是……属下谨记在心。」



白发将领告诫部下。通讯结束之后,考虑到这几天顺利的进军状况,站在他身旁的米雅拉开口:



「你的状态渐渐变好了,约翰。」



「我从一开始便状态绝佳,米雅拉。只是──看来这次我们在运用扬气的工作技术上超出了对方的预期。能靠爆破削除突出的地形实属侥幸。在敌国领土上作战,这方面只能仰赖运气。」



他俯望地图如此说明,钜细靡遗地想像著后续发展。



「取得这种程度的优势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有时会受到幸运眷顾有时则相反,那便是战争。」



「您说得是。」



「没什么好焦急的……只要打赢海战的舰队登陆,战况趋势将一口气倒向我方。」



约翰彷佛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般这么说,望向桌上的搭档。



「问问海上的状况吧──路那,帮我接『白翼太母』。」



「──我是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这边从前几天起便持续在追逐败退的敌军。」



太母回应通讯,同时从「白翼丸」的甲板上注视著前方的敌军舰队。他们位于齐欧卡舰队的带头部分,但和敌方舰队最后方的船舰仍有数海里的距离。



「迟迟没逮住他们的尾巴。一方面因为在帝国海域,虽然不甘心,在纯粹的航行上是对方占了上风。如果由包含我在内的数艘船舰强行追赶,虽然也并非不能追上……」



如果接受一定的风险,就有望早早做个了断。艾露露法伊的提案,在停顿几秒钟后得到答覆:



「……不,就此配合舰队的步调追下去吧。我相信你的技术,但正因为如此,希望你别在目前的状况下进行无谓的冒险。我希望你全力投入在不损及兵力地登陆这件事上。」



「我明白了,我会这样做……只是,那么一来可不能无视敌军。如果进入港口后被他们截断海路,说不定在与你们会合前就会缺乏补给了。首先必须除掉剩余的敌人。」



「那是无妨。需要多少时间?」



「配合那位司令官的步调的话,有点难以预测……虽然得依风向而定,总之我试著再追五天。如果还是逮不住他们的尾巴,你会把我方才的提议纳入考量吗?」



她再度提案。这次约翰也没有反对。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直接向你下令。我打算尽可能承担来自司令官的责怪,不过你也要做好受牵连的觉悟。」



「放心吧。这种事情我很习惯了。」



她笑著如此回答,结束通话后再度专注于追击敌方舰队上。



正当约翰与艾露露法伊结束通话,准备向下一个现场发出命令时,搭档通知他收到通讯。



「是来自卡克雷执政官的通讯。」



约翰脸上霎时间掠过一丝紧张。在米雅拉不安的关注下,他回应来自执政官的通讯。



「……我是约翰‧亚尔奇涅库斯。」



「──嗨,约翰。看来战争进行得很顺利。」



首都诺兰多特的议事堂,办公室。在大批秘书与文件奋战的景象中,阿力欧‧卡克雷开始与白发将领通讯。



「虽然并非由你掌管,收到海军战胜的消息,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因为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不安因素在海上。虽说受到两年俘虏生活的影响,未能让艾露露法伊就任舰队指挥官是个打击。正因为她曾一度失败从中学到教训,我才想将这场关键战役交给她来领导。」



男子边说边在眼前的文件上盖章。现在这一瞬间,他也持续为了充实补给进行疏通作业。



「不过──虽然并非弥补这一点,关于让舰队所有船皆为爆炮舰一事,看来我可以称赞自己的表现。战斗似乎在竞争战术之前的次元就胜负已定。说到我为此抢来的预算数字,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会笑出声。」



「拜此所赐,我们得以时时保有多样化的选项。」



「嗯。啊,关于陆战我当然也知道大略战况。但是──约翰,我要刻意问问你的感想。你有什么感觉?」



执政官坦率地问。停顿一会之后,声音回应道:



「……六比四,我方占优势。」



「扣掉在海上的胜利吗?」



「扣掉……我很清楚,这部分要等舰队登陆并与我们成功会合之后才能加入数字中。」



阿力欧满意地接受了约翰不带预先判断的回答。



「看来你毫不大意,这样再好也不过了──你会感到物资不足吗?」



「托你的福,没有这个困扰。能够在充裕的补给下运用那么大量的兵力,这样的侥幸让我再怎么感谢也不够。」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大手笔的使用吧。无论食品、炮弹或医疗用品,千万别动节省之类拘束的念头。那种烦恼在战争结束后由我们政治家来承担。身为军人的你,只需要专注考虑怎么全力以赴击溃敌人就够了。」



男子斩钉截铁地说完后,好像回想起似的补充道:



「唯一的例外是巨炮的炮弹,唯有那东西没办法任意地制造并输送过来。希望你考虑总数,在关键时刻使用。」



「是,我们在初战时非常仰仗巨炮。数量还剩下一半左右──但不会不够用。」



可靠的回应透过精灵传来。在眼前想像青年的面容,阿力欧说道:



「我等著收到镇压帝都的好消息──加油,我的儿子。」



在白发将领与养父结束通讯进入下一通通讯前,米雅拉毅然决然地攀谈。



「……约翰,差不多休息一会如何?」



约翰回过头,彷佛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般地皱起眉头。



「在六比四的战况下?──我绝不可能休息。因为在这一瞬间,那家伙应该都在构思逆转局势的策略。」



听他这么说,米雅拉也无法反驳。无视于她的忧虑,青年继续说道:



「随著精灵通讯出现,所有战场的资讯得以即时送达军官手中,我的指示也能即刻反应在前线。这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总指挥官之间的战争。我和那家伙目前正隔著巨大的将棋盘面对面。」



约翰这么说著瞪视眼前的虚空。只要他在那里看见伊库塔‧索罗克的存在,旁人便没有介入的余地。米雅拉猛然咬住嘴唇低下头。



「我甚至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我明白──那家伙还一点也没有放弃。」



约翰笃定的断言,目光再度回到地图上。往后的战况变化,在他脑海中栩栩如生地形成画面。



「下一个重要关头,是河川吧。」







在接近防卫极限时放弃据点撤退,让士兵转移至下一个据点。重覆这个步骤来消耗齐欧卡军是帝国军的作战计画,不过被看穿之后,从第二次起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



「快跑、快跑!」「动作快!敌军很接近了!」



士兵们气喘吁吁地冲过街道奔向下一个据点。没有时间发呆,敌军的追击已逼近背后。然而,他们为了逃离追击连续跑了两个多小时──差不多到了体力的极限。



「呼、呼……喘、喘不过气……」



「振作点!装备也在半途中全部丢弃了,一旦被追上就完了……!」



一个声音鼓励脚步放慢的士兵。在转移至后方时,允许依照指挥官的判断放弃装备──这是伊库塔的命令。正因为手无寸铁他们才能逃到现在,如果背负著沉重的装备早已被追上了。



士兵们朝向下一个岗位拚命奔跑。可是──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传入耳中,他们感到背脊一阵发寒。



「敌、敌军──」「可恶──!」



转头望向背后的几个人,看见敌军骑兵部队的身影。丢弃武器的他们,甚至无从抵抗。当他们几乎认命地想著到此为止时──



「──疾!」



下一瞬间,从侧面出现的友军驱散敌方部队。他们瞪大眼睛确认后──



「……友、友军……?」「是游击骑马队……!喂,我们得救了!」



死里逃生的兴奋,让士兵们为之沸腾。此时一名骑兵冲过来呼吁道:



「喂,快点跑!下一个据点在五公里外!我们在这里只为你们争取三十分钟!」



妮雅姆像牧羊犬般赶著士兵们,他们收到催促,再度迈步飞奔。



「感、感谢……!」「还有五公里……我们可得活下来……!」



三十分钟后,未遭敌方追击而抵达的最后方部队,确实地进入负责指挥的萨扎路夫视野内。



「终于抵达了!进来,快进来!」



梅尔萨中校立刻接应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们进入壕沟。在人都进去之后,阻绝设施堵住最后的缝隙。



「确认完毕!撤退中的所有部队已抵达此处,梅尔萨中校!」



「了解!──准备完毕,萨扎路夫准将阁下!」



当她走下壕沟呼喊,萨扎路夫重重地颔首拉高嗓门:



「嗯──从现在这个时刻起,展开河川阵地防卫战!」



士兵们脸上掠过一阵紧张。目前他们自身所处的壕沟阵地,是跟大河平行的形式堆积了大量土壤设置而成。由于靠近河边,过度挖掘地面就会渗水。虽然比起其他壕沟在施工上麻烦得多,不过想到在此处拥有阵地的战略重要性,那无疑是必须付出的劳力。



「这里几乎是在敌军路线上唯一能准备的河川阵地。不在这里坚持撑下去就太不像话了──你们都要卯足干劲!」



几小时后,面对同一个阵地的齐欧卡军。在沿著河边散开的队伍一角,身材壮硕的军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约翰的盟友,塔兹尼亚特‧哈朗少校。



「──只有在这里渡河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我知道。」



他喃喃说著,一名体格形成对比的娇小士兵──米塔‧肯席士官长奔向他身旁。



「我测量了水深。虽然不算非常深,但也没浅到可以强行通过的程度。靠人数突击的计画最好作罢。」



「如果能拿下桥梁就轻松了。」



「对方刻意不弄断桥保留下来,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我们会这样想吧。我可以用钱包里所有钱打赌,桥一定会被炸断。」



她转身望向敌方阵地。正如她所言,只有一条桥跨越横亘于他们与敌军之间的大河。那乍看之下是绝佳的进军路线,但既然帝国军已备有爆炮,即使是大型桥梁也可以立刻炸断。如果粗心大意贪心地企图过桥,明显将遭受重大损失。



「虽然我有同感,在这个前提上该怎么做是由约翰来思考的事──我去报告状况。」



「──大河与壕沟的组合招式,水深也是无法乐观的程度吗?」



听完哈朗的报告,约翰思考几秒后下了结论:



「……最好视为光靠你们难以突破。」



「难得听到你这么说。」



「我当然想得到手段,如果对手是个平庸将领,怎样都有办法解决。不过──这次不行。在那家伙会应对的前提下,我想像不出兵力不受重创就能突破的情况。」



「那么──就是等待分遣队迂回行动吗?」



「最好这么认为。以断续的炮击施加压力,同时等待时机吧──我不会让你们忍耐太久。」



同一时间。从相对的两军算起,距离齐欧卡军后方数公里外。



「──嘿咻,一艘完工了!」



手持凿子与铁锤的齐欧卡士兵们,制造了几艘由原木挖成的小船。看到成果,同袍们不禁佩服地说道:



「我第一次看到挖凿树干制成的船……不过比想像中来得像样。」



「嗯,这种船在前尼塔古亚地区很常用吗?」



「并非到处都有。只是因为我家祖先刚好经营水运业,这一类活计至今仍是祖传技艺,满十岁时每个人都会有一艘自己的小船。」



听到问题,女兵一边著手打造下一艘小船一边回答:



「后方也输送来适合的木材,照这个感觉来看,几天可以准备出为数不少的小船吧……唉,虽然最接近河边的树几乎都被砍光了,叫我傻眼。」



「不过──像这样送来自后方采集的木材,代表『不眠的辉将』料到这一点了吧?」



在她身旁努力进行同样作业的士兵如此说。听见那句话,另一名士兵接著说道:



「更进一步来说,将运河镇出身的我们配属在这个部队也是……来到此处之后,我终于明白自己的配属有何意义。真是让我体认到深谋远虑这个形容词的意义啊。」



他匡地一声用凿子挖掉树干表皮,又一艘新的小船完成了。



「若是平时会从这里开始加上最后一道手续,不过纯粹渡河的话这样就够了。我们要以数量为第一优先来进行。」



「嗯,我明白。」「话说回来,手臂好酸……」



士兵用手背擦去额头浮现的汗珠。为了在前线战斗的同袍们,他们默默的持续造船作业。



「──呼……!」



压缩空气的破裂声传遍河岸。确认已驱逐敌方部队后,托尔威联络司令部。



「……很吃力啊,阿伊。敌军的入侵路线增加太多了。」



「嗯,我知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上游第五区域北边外围。敌军自己准备了小船尝试渡河,我们前来迎击。河川周边的树木应该事先砍掉了才对……」



「大概是从后方输送过来的。碰到河川阵地不久之后就能拿出物资,准备真是万全。」



伊库塔佩服地这么说,接著继续道:



「包含那一点在内──虽然预料到了,对方的补给非常充足。明明那么挥霍地使用炮弹,却连为了后半战作准备节省弹药的迹象都没有。前线深信后方会源源不绝地送来补给。」



「源源不绝……吗?好惊人。我明明听说在齐欧卡厌战热潮高涨。」



「正因为如此,这一战输了就没有回头路。阿力欧‧卡克雷应该赌上了他所有的政治手腕来争取预算。这是一场包含那部分在内的全面战争。」



他们对上的并非齐欧卡军,而是齐欧卡共和国整个国家。从伊库塔的话语中重新切实感受到这一点,托尔威再度开口:



「目前我可以断言,敌军的大规模兵力并未过来这一侧。因为我在河岸边预先部署了许多士兵监视……不过,我没办法连趁夜色入侵的少数人都挡下来。如果他们会合,我想将成为无法忽视的威胁。」



「我会设法处理。你继续巡逻河畔的要点,防止敌军入侵。」



在这么说完结束通讯之前,伊库塔补上一句忠告:



「还有,差不多也要注意天空了……按照这个情况,对方应该会派出来。」



「──于是,这代表天空兵的运用掌握了关键。」



在自初战起继续担任前线指挥官的贾特拉上校身旁,其副官马捷亚少校如此说出口。



「唔。因为可以步行渡河的浅滩各处都被严加把守,让士兵渡河的方法只剩下搭船或气球。特别是气球,具有一口气抵达对岸深处的潜力。只要运用得当,也有可能包夹河川阵地的敌军。」



「可是……如果被敌方看穿,很可能全部被击坠。」



「只有那种悲剧,是我想避免的……若为求慎重起见,等待与海军会合也是一个方法。辉将作何想法呢?」



贾特拉上校瞥了腰包里的精灵一眼。直到腰包传来下一个指令前,他们不打算进行任何攻击。



「──派出骑兵,前往河流上游与下游声东击西如何?」



米雅拉以副官的身分,向思索著河川阵地攻略法的约翰提出意见。



「只要在河川这一侧看见部队,他们便不得不将兵力集中在那个地方。趁机试著用小船或气球载运大人数入侵……这是我浮现的构想。」



对于这个提案,约翰一脸严肃地环抱双臂点点头。



「还不坏,不如说是个好主意。不过──那个做法唯独这一次会是一步坏棋。」



「坏棋──吗?」



「你记得隔著喀喀尔卡沙冈大森林进行的那一战吗?虽然有著水与火的差异,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很类似。我方想设法让士兵前往河川对岸,对方则无论如何也想阻止我方入侵。」



「……的确没错。」



「虽然主力是阿尔德拉神圣军部队,当时双方兵力无论在谁眼中看来都有压倒性的差距。可是──明明如此,那家伙却顽强的持续阻挡我方的入侵。他适切地运用少量兵力防御了广大的范围。他擅长这类机动防御手腕的程度叫人傻眼。更何况这次准备时间也很充裕,最好别以为渡河能比当时来得轻松。」



排除所有乐观想法,约翰这么下结论:



「单纯的声东击西会被看穿。既然有精灵通讯,那家伙不可能容许部下做出一看到敌军身影,便反射性集中兵力这种肤浅的举动。还需要多下功夫。」



「……是。」



得知自己的意见糟得无可救药,米雅拉羞愧地垂下头。



「……用空中气球声东击西……不,只要气球升空,对方也会看穿吗?那增加更多小船……」



约翰的意识沉浸在战术构思中,除此之外任何事物都不存在。那种近在身旁却被肉眼看不见的障壁阻隔的感觉,让米雅拉感到十分无力。



「……在这五个地点表现出强行渡河的迹象。不必实际上完全渡河,只要小船下水,对方应该也不得不迎击。透过他们此时派出的部队规模确认游击部队的余力,从防御看来变得最薄弱的上游与下游两个地点,让天空兵营一口气渡河……依照发觉此事的敌人如何行动,小船部队也会从声东击西转为重头戏……」



甚至连他说出口的内容,都只不过是思考的一部分。光是想像一下他的脑海划分成多少区块在思考,米雅拉就很害怕。



「……同时开始对河川防御阵地进行全面攻击……除了普通炮击之外,这里也使用巨炮。在渡河到对岸的同伴抵达上游与下游的时候同时突击……以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一口气攻陷敌阵。敌军会在阵地陷落前转而撤退吗……?不,河川阵地是后半战的要害。难以想像他们不在这里坚持到底。那么该如何……」



当约翰不断喃喃自语,部下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向司令官阁下报告!敌军骑兵渡过了上游的浅滩!人数约为一个连!」



听到消息的瞬间,米雅拉脸上浮现困惑。



「那边的骑兵主动过河──?」



「……就算是为了打击分歧的补给线……靠一个连的规模也难以达成。他们是看到我方在河岸附近造船,前来阻碍吗?的确,谁也难以预料会在这个时机遭受攻击,不过……」



连约翰也无法掌握那个行动的意图。犹豫片刻之后,他重新转向副官开口:



「……米雅拉,通知准备小船的部队指挥官这件事,促使他们保持警戒。」



「是、是!」



米雅拉立刻想展开通讯。可是,这时又有部下喊道:



「──向司令官阁下报告!敌方部队开始在下游的对岸造桥!」



这次连约翰也瞪大眼睛。保持正要向精灵开口的姿势停下动作,米雅拉困惑地说:



「桥──桥?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建造?」



约翰也有同感。想渡河的齐欧卡军这么做姑且不论,他抓不住应该不想让他们渡河的帝国军做出这种举动的意图。约翰发问:



「……那座桥工程进度到什么程度了?」



「大约才建造了五分之一,不过考虑到开始的时机,速度相当快。根据现场的观察报告,他们运用了齐欧卡没有的施工法……」



「我方没有的施工法……不,那无所谓。问题在于从那边盖桥过来打算做什么。如果只是让士兵渡河,不需要花费这种功夫……精心设计的声东击西?用新桥当诱饵,企图让我方分散战力?不,那家伙应该也知道,我不会接受那种引诱……」



约翰进一步思考,试图看穿敌方的目的。这么一来,他不能不意识到刚才的报告。



「……在时机上配合了渡过上游的骑兵部队吗?桥并非诱饵,而是供他们返回敌方阵地的救生索?这样的话,那个骑兵连会横切过我们的补给线。区区一个连有可能做到如此大胆的机动吗?不,不可能──」



「……元帅阁下,请问刚才的指示有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同一时间。在帝国军司令部,梅格少校也对派骑兵渡河与在下游开始造桥这件事向青年发出疑问。



「意义?没有。」



当伊库塔大而化之地回答,梅格少校大吃一惊。



「您、您刚刚……说什么?」



「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无论是派骑兵渡过上游、在下游造桥,或是让敌方在同一时机观测到这两个行动──不过,约翰那家伙不会这样想。他会用天生的头脑苦苦思考,设法从中看出意义。」



伊库塔用坏心眼的口气说道。勉强接受这件事情,梅格少佐继续发问:



「总之,这是促使敌将判断错误的声东击西吗?」



「怎么可能,对手可没有可爱到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犯错。那家伙会一再思考,考虑过所有可能性后选出最适合的答案。」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越发困惑的副官,伊库塔脸上浮现无畏的笑容。



「应该是想告诉那家伙,有只有我才下得出的棋路──吗?」



「……几乎每餐都准备了热腾腾的食物,真叫人感激。」



萨利哈史拉格低头看向手中冒著热气的汤呢喃──距离萨扎路夫等人守卫之处约二十公里外的上游另一处阵地。尽管敌军已隔著河川近在眼前,他们在正式的战斗开始前用餐。



「我有同感。虽然敌人很棘手──我总觉得现在远比北域动乱及军事政变时更能像样的打仗。」



苏雅将蔬菜炖肉送到口边说道,在她身旁啃著蒸芋头的斯修拉也沉默地点点头。这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能听你们这样说,我工作起来也很有成就感。」



耳熟的柔和声调传入三人耳中,他们转头望去,看见戴著医护兵臂章的哈洛两手捧著托盘。



「贝凯尔少校?你怎么来到这种前线了?」



「我来看看大家的情况,亲眼确认伊库塔教条是否有在现场确实运作。啊,请用茶。」



她说著蹲下来,将盛茶杯的托盘递给三人。他们困惑地将茶杯送到嘴边。



「啊……好甜。」「放了很多砂糖啊。」



「呵呵,我试著实现北域动乱时的梦想。我认为这种茶应该给最努力的人们喝。」



哈洛恶作剧似的吐吐舌头。她依序环顾三人的脸庞,目光又转向在周遭进食的军官们,然后说道:



「不过度紧张,但也不松懈……各位的表情非常好。」



听到那句话,三人面面相觑,萨利哈史拉格轻轻转动肩膀。



「听你一说……相对于艰苦的行军,这次身体却很轻松。」



「没错,部下们也这样说。特别是老兵们,还说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如此没有多余行动的战争。」



苏雅不经意地说出口,赫然回神望向哈洛。



「……轻松的战争就是正确的战争,便是指这么回事吗?」



「真不愧是他的爱徒。没错──由伊库塔先生打造的战场就像这样。精灵通讯的登场当然也带来很大的助力,但终究只是辅助。若没有那个人一直以来培养的构想,绝对无法实现。」



哈洛带著敬爱说道。萨利哈史拉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害得长官苦恼不已的偷懒花招,钻研到底变成了战争的理想状态吗?……小托尔也是收到那一点吸引吗?可恶,真是彻头彻尾叫人不爽的元帅大人。」



雷米翁的长子泄愤似的一口气喝光茶水。哈洛轻笑一声站起来。



「我要前往下一个现场了。我想这里战况也会很严峻……希望大家平安无事。」



听到那句话,三人同时敬礼,哈洛也用相同的动作回应。



另一方面,在隔著萨扎路夫岗位的下游侧阵地。此处由席巴上将率领的部队防卫,对付蜂拥而来企图从河宽变窄处渡河的齐欧卡军。



「──唔。」



席巴上将从对准后方的望远镜窥视并发出声音,朝自家阵地奔来的骑兵部队进入他的视野。



「游击队回来了──去迎接他们!」



部下们收到指示后迅速散开,将骑兵们接入阵地。席巴上将本人也走过去,与到现在依然没流露出疲惫的炎发将领碰面。



「劳驾了,荣誉元帅阁下。各位的战果相当惊人啊。」



「叫我游击队长,席巴上将。也不需要称呼我为阁下,这会导致指挥系统混乱。」



索尔维纳雷斯冷淡地告诫。在他背后,疲惫不堪的部下们正摇摇晃晃地下马。



「呼~!呼~!」「喔~终于到了……」「帮我系马……」



由于前来此处的路上帮助了好几支撤退中的部队,他们的战果与其他部队相比也出类拔萃。索尔维纳雷斯向渐渐接近疲劳极限的部下们发出他们迫不及待的命令。



「各位的战斗表现很好,各自休息到早上七点为止。」



「那边已经准备了数量充足的床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告诉医护兵。」



「呼呼大睡啰──!」



妮雅姆率先拔腿就跑,其他骑兵跟在后头。席巴上将发出爆笑。



「哈哈哈!你的部下还真活泼。」



他笑完之后重新转向炎发将领,直视其眼眸开口:



「你也不可能不累──接下来事情由我来处理,直到下一个行动前,请暂时在帐篷里休息吧。」



「了解,感谢。」



席巴上将感慨万千地注视著那个简短说完后,走向帐篷的背影。



「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后,会和索尔维纳雷斯在现场并肩作战……明明是那么有趣的战场,哈萨,你为何不在我身边?」



一瞬间不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望天空后,男子的视线立刻回到地面。



「无论如何,必须让游击队好好安睡──」



天色转亮的清晨,齐欧卡军几乎同时开始攻击面向河川的所有阵地。



「──炮击开始!」



并排的爆炮同时喷火,炮弹朝帝国兵们藏身的壕沟倾注而下。感受到自地面传来的震动令身体摇晃,萨扎路夫也发出迎击指令。



「正式进攻了啊……!应战,我方也用炮击还击!」



在壕沟后方散开的炮列,不输给敌方地展开炮击。到此处为止的发展与初战没有多大的差异,可是接下来却截然不同。



「确认在上游C地点出现搭船的敌方部队!迎击人手不足!请增援!」



「我知道了!立刻派人过去,你们等著!」



萨扎路夫将位置最接近的部队调派过去,应对各地自通讯传来的增援请求。萨利哈史拉格少校与席巴上将本应采取同样的安排──可是战斗开始不久之后,敌军的行动一口气变得激烈起来。



「报告!确认在下游O地点发现敌方部队!」「敌军在上游E地点将船推入水中──」



「又来了吗?他们在那么短的期间准备了多少船……!」



超乎预期的忙碌让萨扎路夫咂嘴。新的通知如同追击一般传来。



「报告!确认在上游C地点发现气球编队──!」



来自天空的入侵终于展开。萨扎路夫毫不犹豫地下令应对:



「派出后备队!直到著陆地点都紧跟他们不放!」



「了解!」



为了压制天空兵,大量士兵被调往那边。然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气球著陆。当萨扎路夫想像著随时间流逝变得越发严苛的部队运用状况,脸上浮现痉挛的笑容──位于同一个阵地的部下喊出更加直接的威胁。



「对、对岸的齐欧卡军步兵开始强行渡河──!」



「……呼~!呼~!……」



「冷静点,别抬头!」「浸到及肩深度,保持弯腰姿势前进……!」



士兵们注视著对岸的敌军踏入河流中。看著他们压低身躯,步调一致的前进,米塔士官长抱起双臂。



「──突击渡河的方法也改变了不少。我以前学到的可是拚命全力冲过去。」



「如果水深在膝盖以下,那么做也可以。不过依照这个深度,不可能像在陆地上一样『奔跑』。要是胡乱催促,会有人在河底滑倒溺毙的。」



她身旁的哈朗补上说明。像这种局部战术的刷新,率领他们的约翰当然不会懈怠。



「再加上──这是向阿纳莱博士学来的,听说『水』对于子弹的防御效果意外地不容小看。子弹在水中好像飞不到一公尺就会停止。换句话说,士兵藏在水面下的身躯不容易成为靶子。」



「喔~真的吗~」



「是真的。全身泡入水中直到肩膀,一边注意别滑倒,一边配合周遭的步调弯腰前进,抵达浅滩之后全力奔跑。关键在于士兵们抵达那里时没有失去秩序。」



米塔士官长聆听说明,同时冷静地观察战况。不过──她的观点与哈朗绝非一致。如同士官长阶级所示,米塔‧肯席原本属于浸泡在河中的士兵立场,因此她看待事物的观点与军官不同。这也是哈朗升为少校后,仍将下级军官留在身旁的理由。



「对方必须分出兵力应对小船与气球,照这样继续下去迟早能突破阵地……不过,不管怎么想都得付出不少的牺牲吧?我不认为我们的主将会同意用士兵尸体填河般的作战计画喔?」



米塔士官长向长官拋去带刺的眼神。像这样发出质疑无疑是她的任务,身材壮硕的军官接下她的目光。



「放心吧,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我方也不会让太大的牺牲发生──但对方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阵地陷落。因为在通往帝都的路线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防卫据点存在。那么一来──在察觉阵地迟早会被突破的阶段,他们就不得不采取其他手段。」



「……其他手段?」



「你很快就知道了,看著吧。」



「……敌军的炮击太猛烈,超过了隔著河川战斗的优势。」



战斗开始经过一天半,萨扎路夫环顾自家阵地的状况喃喃地说。防卫能持续到什么程度──包含坚持的时间不够长这一点在内,他在此阶段大致都看出来了。



「只是持续防御撑不了多久……只能看时机动手了吗?」



萨扎路夫猛然握紧拳头。既然稳健的作战方式无法取得满足的结果,那只有接受风险出奇招了。他做好觉悟,转身命令部下们。



「叫骑兵待命!」



「可恶!起码在派来步兵时停止炮击啊……!」



「开枪还击的手别停下来!不趁著敌兵在水中时解决他们就糟了!」



帝国士兵们自壕沟内伸出枪身持续齐射。射击难以命中水中的敌人让他们感到焦虑,焦虑则使精准瞄准变得更加困难。在与奋不顾身渡河的齐欧卡士兵们不同的形式上,他们的精神也在耗损──炮击无情地朝壕沟落下。壕沟一角崩塌,一瞬间炸出巨大的坑洞。



「又是巨炮……!隔壁区块被掩埋了,投入救援!」



「我们光是迎击已耗尽全力!后备队快过来啊~!」



收回伤患与修理壕沟占用了人手,向敌军发射的齐射密度短暂地降低。在河中的齐欧卡士兵们也看出了这一点。



「好,势头来了……!」「照这样子可以压过去!冲啊冲啊冲啊!」



渡过河宽四分之三的带头集团所在之处,水位已仅达腰际。他们不再弯腰,踩著滑溜的河底全力飞奔。帝国兵们觉悟到敌军将冲进壕沟,慌忙上刺刀。



「就是这个时机──发动冲锋!」



在那一刻,萨扎路夫做好充分准备发出指令。在前列壕沟待命的骑兵们一口气冲上备妥的斜坡,冲进至今与战况分离的桥上。看到与他们错身而过奔向自家阵地的骑兵,齐欧卡士兵们错愕地瞪大双眼。



「什么!骑兵冲过桥上──?」



「糟糕,他们打算绕到我们背后!后面不可能做好了遭受骑兵冲锋的准备──」



齐欧卡士兵们体认到,对方留下桥是为了──在出乎意料的时机反击。注意力全放在渡河上的对岸部队,面对以全速逼近的骑兵冲锋毫无防备──



「不。我们准备了这个。」



──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率领的部队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从不起眼的位置瞄准桥上的枪兵们,以交叉火力痛击逼近的骑兵部队。吃了子弹的马匹与人陆续趴倒在桥上。



「一试图通过就会当场被爆破的桥──那种存在会令我们焦急不耐,但对于对方而言并非如此。因为那是他们唯一可以在喜欢的时机派士兵突击我们的直达路径。」



哈朗扬起嘴角一笑。情势发展正如约翰给予的忠告一般。



「让我们以为是单方面的防卫战,在最多士兵渡河的时机转而派骑兵冲锋──一口气咬破我们的咽喉。不,这个作战相当优秀。如果只有我负责指挥或许意外的会上当。但是──」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沐浴在交叉火力下的骑兵集团失去了冲锋的冲劲,后续骑兵卡在桥上进退不得。虽然有人察觉作战失败打算掉头,在狭窄的桥上让许多马匹调转方向并不容易。



「──想要将不眠的辉将打个措手不及,构想的意外性完全不足。虽然可怜,你们付出计策失败的代价吧。」



哈朗如此低喃,向自己阵营的步兵部队下达突击指令。这次不是渡河。而是让步兵冲向──挤满动弹不得骑兵的桥上。



「不管我方以什么方法渡河,桥应该都会被当场爆破……不过,也有没办法炸毁的情况。例如──当桥上有你们的同伴在的时候。」



这个状况正是对方运用的奇招包含的风险──这时正是原本绝对无法跨越的桥,作为道路浮现的千载难逢良机。



「听说你深受部下仰慕,善于照顾人──你做得出拋弃同伴的判断吗?暹帕‧萨扎路夫先生。」



「──完全被看穿了──」



萨扎路夫愕然地瞪大双眼。梅尔萨中校的吶喊声穿透他的背部。



「准将阁下!敌军正在渡桥!照这样下去──」



这句话令他回神──没错,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必须采取手段让损害降低到最低限度,这是军官的义务。



「……炮……炮击桥墩………」



话语卡在喉头。现在炸断桥梁,代表在桥上的所有生命都会被崩塌波及。他要亲手埋葬那些相信他而准备过桥的骑兵们──支付失策的代价。



「……呜……!」



他发不出声音,喉头彷佛灌了铅块。暹帕‧萨扎路夫整个身躯都在抗拒那道命令。可是──可是,他不得不执行。如果让敌军过桥,会造成如字面意思般量级不同的大量士兵死亡。军官不得不选择放弃的界线确实存在,现状无论在谁眼中看来都到了那一步。



「──对、不起──」



恐惧令萨扎路夫牙关格格打颤。然而,他的责任感不允许他再迟疑下去。他即将如痛哭般喊出拋弃自己人的命令──但炮击声在前一秒轰然响起。



「──咦?」



萨扎路夫愣愣地喊道。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桥梁最接近对岸的一部分崩塌了。



在离萨扎路夫等人有段距离的壕沟一角。站在从一开始便一直瞄准桥梁的炮列前,一名军官展开精灵通讯。



「──我是梅特拉榭‧兰兹。方才我擅自向桥发动了炮击。」



她透过精灵这么告诉长官。应该已经接通的通讯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呆然的沉默。她不在意地继续说明:



「由于桥上有许多伤患,我只瞄准了靠近敌军的那一端。崩塌的部分约为整体的三分之一……由于桥基从建筑阶段起就分成三座,只要不再度炮击,应该不会继续崩塌。」



──锁定炮击,只炸毁桥梁的一部分──她瞬间做出决定,实现这个一时浮现的想法。虽然明白这是越权行为,比起对同伴见死不救──比起让梅尔萨中校背负那种经历,由她来接受军法会议审判会好得多。



「不用多说,专断独行的责任全在我一人身上。我愿接受任何处罚,请别责怪炮兵们──」



「干得好~!」「做得好!」



两位长官欢喜的叫声让精灵都跟著晃动。与预想中完全相反的反应,让兰兹中尉张大嘴巴。



「──只瞄准并炸塌桥梁的一部分?」



对岸的哈朗脸庞抽搐的注视著同一个状况。



「伤脑筋。在这种紧要关头,应对可真是灵活。是暹帕‧萨扎路夫的头脑比我预期中更聪明?或者……掌管爆炮的军官格外优秀?」



哈朗搔搔脑袋低语。先不提高级军官,他并未连敌方下级军官的长相都记住。不过,他也知道偶尔会发生这种事。不管任何名将,都有只不过是个无名军官的时期。



「喂~!」



剎那间,米塔士官长挥起掌心用力揪住哈朗的后脑杓。



「现在是悠哉寻找失败原因的时候吗!你说了计略若是失败,指挥官得支付代价吧!」



「──没错,正是如此。」



哈朗回过神面对现状。和萨扎路夫一样,他也有身为军官的责任。



「即使后悔时间也无法倒转。巨炮全门运作,投入所有后备队──以最大战力攻陷敌阵!」



在萨扎路夫等人上演激战之时,在席巴上将负责的下游阵地,两军持续隔著河川对峙。



「……趁著对方的主力集中在萨扎路夫准将的岗位,如果得到机会就从此处突破,将部队调往敌军背后──本来这么打算……」



席巴上将神情严厉的说道。他从右到左浏览齐欧卡兵们在对岸整然列队的样子,与那无懈可击的状态。



「但眼前的敌人没有松懈到允许我们这么做……每个人的面目看来都不认为自己纯粹是来声东击西的。如果动了贪念,我们很可能反倒被击破。」



「正是。」



出现在他背后的炎发将领表示赞同。席巴上将背对著他说道:



「现在暂时在帐篷休息吧,游击队长……因为无论战况倒向哪一边,一定会有你们出任务的时候。」



「…………」



接收著来自各个战场的报告,司令部的伊库塔神情严肃。



「……每个部队都奋勇善战。问题在于还能支撑多久……」



梅格少校以低沉的声调说道。此时又有新的通讯传来,青年当场回应──激烈枪战的喧嚣声紧接著响起。



「──我是萨利哈史拉格!听见了吧,我们自后方遭到急袭!快点派支援过来!对手有连级规模!」



雷米翁长子急迫的声音传来。伊库塔用眼神向梅格少校示意,努力以沉稳的语气回答:



「副官正在安排增援。我做个确认,袭击来自后方?敌方部队渡河了?」



「来自后方!在我所见范围内没有渡河!是从下游侧突然出现的!如果收到事先警告,明明可以更妥当的迎击,监视河边的家伙在搞什么?」



萨利哈抱怨的样子让伊库塔领悟一切。从监视者没有任何联络的事实倒推回去,原因显而易见。



「通讯手多半遇袭了……是亡灵下的手。」



「──看来曝光了。收手撤退。」



「呜、呜……」



在两手被捆在身后低垂著头的帝国士兵面前,双手捧著精灵的影子悄然说道。那并非他本人的搭档。他威胁通讯手,强迫他发送假报告到现在。



「真是太没用了……花费那么多时间,绕到敌军背后的居然只有不到三十人。以这个人数,想支援我方也难以如愿。」



他语带叹息地抱怨。虽然突破严格的防备趁隙游泳渡河,这对他们而言也是苦肉计。本来他们应该在更早的阶段整批队员绕行至敌军背后──如果不是有那群可怕的猎人阻拦的话。



「因为那些家伙的关系,在开战时有八百余人的人员不知减少了多少?……全部的幸存者加起来多半也不到一百人。」



队长的话让周遭的影子们握紧拳头垂下头……不论这场战争的胜败,亡灵部队本身的命运即将竭尽。他们不能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逐渐消失在不断转变的历史缝隙间。



「不过,我们要尽到最低限度的使命──好好见识吧,帝国军,这是我等亡灵最后的爪痕。」



「……!抱歉,阿伊。我们未能完全挡住敌军入侵……」



翠眸青年的声音透过精灵传来。伊库塔毫不犹豫的驳回他充满苦涩的道歉。



「说什么傻话。使出替换通讯手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证明他们直到最后都没办法以整批兵力入侵。你们并非未能完全挡住敌军入侵──而是达成了最好的成果。」



伊库塔断然说出并非任何安慰的事实。既然守卫广大战线的人手有限,完全阻挡亡灵入侵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明明是这样,猎人们的战果却逼近了那个不可能。托尔威没有任何理由道歉。



「在和你们战斗经过严重的消耗后,亡灵们作为部队大概早已半死不活了……对于那即使如此依然达成任务的执著,我可以坦率的表示佩服。」



「…………」



「目前,伊格塞姆荣誉元帅的部队正前往萨利哈史拉格少校的岗位驰援。雷米翁兄弟应该能坚持到他们赶到为止。而且,苏雅也在那里。」



「……嗯!」



在托尔威勉强挤出开朗的声调回应后,通话结束了。在战况持续如走钢索般危急的现状下,托尔威没有空关心兄长们的安危。伊库塔也一样,在派出援军之后只能期望他们坚持到援兵抵达为止。最重要的是──至今最大的冒险已迫在眉睫。



「……该在什么时机从哪支部队开始撤退呢?雅特丽,若是你的话知道吗?」



在发出救援请求经过两小时后,萨利哈史拉格等人依然守在壕沟内忍受敌军袭击。虽然壕沟在建造时设想过被敌人绕至背后的情况,但实际上发生时无法避免苦战。



「嘎啊──!」「呀啊!」



双方之间不再有进行枪战的距离。每当在阵地边缘进行攻防,同袍便一个接一个倒下。即使如此,他们仍勉强挡回第五波进攻,萨利哈史拉格手持上了刺刀的风枪大喊:



「你们别退缩!举起武器!将敌人挡回去!」



就算他这样替大家打气,部下们在接连的战斗中渐渐喘不过气。在切身感受到毁灭气息近在咫尺的兄长身旁,算完伤亡人数的斯修拉开口:



「……在刚才那波攻防中又有十二人阵亡。防卫即将到达极限了,大哥。」



「呼~……我知道!啊~可恶,升任校级军官后还得打满身泥泞的白刃战吗!」



为了不因为恐惧与焦虑迷失自我,萨利哈刻意吐出无关紧要的抱怨。经过与伊库塔的模拟战及军事政变的惨烈战场,他也学会了何谓自制。另一方面,态度毫无改变的苏雅淡淡地分析现状:



「我们大约是在三小时前发出救援请求。即使最接近的骑兵部队以最快速度赶来,也还需要三十分钟。」



与所说的内容相反,她既不焦急也不害怕。由于在意她的态度,萨利哈向她攀谈:



「……喂,米特卡利夫中尉。」



「是?」



「你不害怕吗?」



他坦率地问。苏雅被问到后一瞬间愣住,接著事不关己地回答:



「这个嘛──不可思议的是,我不怎么怕。因为我一直尽力做到最好,如果最后结果不行了也能接受。」



她边说边以几乎无意识的动作为十字弓装填下一支箭矢,嘴角忽然浮现乾涸的微笑。



「而且──其实我还有一点期待。」



「……期待?」



「期待听到我阵亡的消息时,那个人会露出什么表情?──因为我觉得……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撼动他心灵的瞬间。」



那个回答让萨利哈哑口无言好几秒,然后大声叹息。



「……虽然我之前就隐约发现了,你心态很扭曲啊。」



「多管闲事。少校才是,更夸张的惊慌失措如何?像第一次打模拟战时那样。」



苏雅的讽刺直刺心头。雷米翁的长子嘴角微微发抖。



「……我现在决定了。就算我死在这里,唯独不要比你早死。」



「是吗?──啊,对了,我想到一个厉害的作战计画。少校你单独冲出壕沟突击敌人,承受一千发左右的子弹,我们则趁机逃脱,这个计画如何?」



她以牙还牙。萨利哈正想再以讽刺反击,又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发笑。



「……原来如此,爱徒吗?」



「嗯?」



「你自己没发现吧,你刚才的措词和索罗克那家伙一模一样。」



苏雅的脸庞猛然泛起红晕。观察敌军动向的目光保持不动,她以激烈的口气反驳:



「连一丁点都不像!请在死前订正刚刚的发言,少校!」



「谁要订正啊笨蛋~!我说你啊,什么叫期待自己死了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那是什么阴暗的热情!啊~真是的,好久没那么倒胃口了!既然都钻牛角尖到那种程度了,快点去跟他来一发啊,胆小鬼!」



「唉────不愧是只有脸长得好看的人,说出的话果然不同!除此之外的好处全都被老么拿走的人真可怜!」



「喔!啊……!混蛋,刚才那番话完全越线了,喂!给我记住,等我跨过这一关我一定要揍你!」



「请便请便~!不必客气拿枪来也行喔!小混混和我打架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两人吵吵嚷嚷地斗嘴同时进行牵制射击,看得周遭部下们张大嘴巴。面对与濒临全灭的状况毫不相称的脱线场面──斯修拉嘴角非常罕见地浮现微笑。



「……呵……」



受到他眼神示意的直属部下们点点头。斯修拉手持大型散弹风枪,与自己排的成员们一起将手贴在壕沟墙上。



「……啊?喂,斯修拉?」「等等──你做什么?斯修拉夫上尉。」



两人疑惑地问。斯修拉依然面带微笑地回答:



「我采用你的提案,米特卡利夫中尉。当我们的突击分散敌军注意力时,你和兄长一起朝反方向逃脱吧。虽然挨一千发子弹实在太勉强──但能争取到一些时间吧。」



听到弟弟这番话,萨利哈脸上浮现为难的苦笑。



「你、你在说什么啊,斯修拉……?快蹲下来,抬起头很危险吧。因为你体格壮硕……」



伸出一手制止想靠近的兄长,雷米翁的次子继续道:



「把那家伙留在你身旁,大哥。虽然有些啰嗦,她会将你的人生推向正面的方向……一定会远比我做得更好。」



「──不,所以说,你在说什么──」



即使如此,萨利哈还是无法接受弟弟的话,伸手想去抓对方的肩膀。斯修拉轻柔地挥开那只手,忽然想起陈年的回忆。



──你真的不擅言词啊。体格长这样又板著扑克脸,哪会有人靠近你。脸上的肌肉不能放松一点吗?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对不相似的兄弟──哥哥多话又轻率,弟弟粗鲁又沉默寡言。他身体壮硕,却喜欢跟在哥哥背后。



──啊~算了,勉强你是我不对……唉,明明不有趣,也不必硬要笑嘛。由我居中调解就行了,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块。



回过神时,他们总是在一起。在同一个家庭成长,读同一所学校,成为军人之后,比起么弟他更担心兄长。他知道弟弟迟早会走向自己的道路,但觉得兄长还对路途感到迷惘。



──放心吧。在弟弟困扰时总是站在眼前的背影,那就是哥哥──



如今他已不再担心。经过许多失败与挫折后,尽管脚步不稳,兄长笔直地迈步前行了。他不知不觉间学会跌倒也能站起来的坚强。和童年时所见的一样,如今兄长的背影宽阔可靠。



「──别了,哥。」



──斯修拉脱口喊出十几年来没喊过的称呼。他推开对方还想抓住他肩膀的手,迅速爬出壕沟暴露在敌人面前──他第一次觉得,长得体格魁梧真好。目标愈大,愈容易吸引注意力。



「──斯修拉~~~~!」



兄长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传来。斯修拉‧雷米翁没有回头,和跟随在后的部下们一起向敌军突击而去。



「喔喔喔喔喔!」「弹药,拿弹药过来!」



「第二区域被巨炮命中,出现大量伤亡!」「这家伙没呼吸了!医护兵~!」



萨扎路夫的壕沟阵地好不容易挺过桥梁的来回攻防,顽强地持续防守。然而,这场奋战也接近了终点。



「……部队整体的耗损率超过三成了,准将阁下。」



「…………」



梅尔萨中校的话令他咬紧牙关。此时,腰包内的搭档发出通讯通知,萨扎路夫立刻回应:



「……我是暹帕‧萨扎路夫。」



「我是伊库塔‧索罗克……非常抱歉,上游有两处地点遭到敌军突破了。你那里也很快将被包围,请立刻撤退。」



撤退命令以正式的口吻下达。萨扎路夫也想过,该是那种指示来临的时候了。



「……不,我拒绝。」



他用沉稳的声调说道。黑发青年罕见地迟了几秒才回答: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我不会撤退。不,我当然会安排大部分士兵撤走,但我和我的直属后备队将留下殿后。顺利的话,保卫战应该能在这里继续几小时──」



萨扎路夫以坚定不移的口吻断然表示。伊库塔僵硬的声音透过精灵传来:



「……萨扎路夫准将,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听起来像玩笑话吗?」



他始终坦然的声调显示了决心有多坚定。青年的声音开始颤抖:



「……真的……真的请饶了我吧。连这一瞬间都濒临极限了,即使后备兵力全数投入撤退支援,以现在的局势能不能摆脱追击都很难讲。」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有人拖延敌军吧。我会在这里坚持守住,尽可能让更多士兵平安归返。既然负责前线指挥,那应该是我的工作──」



「我不想要你死!」



青年的怒吼声传遍四周,周遭的部下们回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不再掩藏焦虑的伊库塔愈说愈急促:



「快点、请现在马上撤退!你明白的吧,我没有命令你们死守!一接近防卫极限立刻放弃据点后退!以让士兵活著抵达下一个岗位为大原则!我应该再三告诉过你们,那就是伊库塔教条!」



伊库塔身为元帅的主张,让萨扎路夫忽然微微一笑。



「……是啊。那么,这是我独断独行。」



「…………!」



「无视命令展开的战斗没有什么教条。事后随你高兴尽管召开军法会议吧──我要挂断了。」



「等等!请等一下……!」



青年的声音带著恳求之色。伊库塔喋喋不休起来,那不稳定的语调一点也不像他。



「真、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有个秘藏的秘计,到目前为止的发展也全在我计算之内,后方准备了将追击你们的敌军一网打尽的陷阱。所以,你坚守在那里反倒是给我添麻烦──啊~真是的,真伤脑筋~准将阁下在这种时候都不会察言观色──」



萨扎路夫嘴角浮现苦笑。回想对方至今饶舌的程度,刚刚那番话简直像是舌头忘了上润滑油一样。



「嗯,我很清楚……在你的人生中,这是说得最拙劣的谎言。」



「──呜──!」



「我知道你并非已无计可施,但没有将敌军一网打尽这种方便的事……我起码也明白这点小事。因为我好歹受过高级军官的教育啊。」



男子以极为温柔的语气断言。这次的沉默,是至今持续最久一的一次。



「──成人──」



「……?」



「──没有成人在。」



伊库塔断断续续地说道。就像直接坦露心声一般,青年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父亲死去,母亲亡故。自从和骑士团的大家一起成为军人后,就没有『成人』在我身边。没有除了同伴以外可靠的人物……将我们视为后辈引导我们的年长者。」



「…………」



「我并未抱著期待。战场并非有余力悠哉地照顾他人的地方……特别是北域动乱是场恶劣的战争。在那种环境中,光是为了保命便耗尽全力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你不一样。你认真地聆听我们这些受轻视的菜鸟准尉的意见,与我们并肩而战,低头求长官接受我们的请求。在那个地狱中──对我们而言,你是唯一一个可靠的『成人』。」



即使只有一个人,身边有可靠的年长者在,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那是多么大的救赎。



「我──不想要你死。」



不再有任何策略手段,舍弃身为军官的判断力。萨扎路夫在精灵的彼端看见了与年龄相仿的青年脸庞。



「……谢谢。」



想著与伊库塔‧索罗克及「骑士团」的邂逅带给自己的事物,他悄声道谢。



「多亏遇见你们──我也得以成为像样一点的成人。」



一切都总结于此……当他从发迹之路掉队失意地待在北域时,半是放弃了人生。然而回过神时──暹帕‧萨扎路夫不再讨厌现在的自己了。



「请等一下!等等──」



萨扎路夫单方面地结束通话。因为再听下去,他很可能心生依恋。



「……阁下……」



听到对话的梅尔萨静静地走过来。但萨扎路夫立刻转向她告知:



「统整部队展开撤退吧,梅尔萨中校。如同刚才所说的一样,此处由我来负责。」



面对他充满决心的眼神,梅尔萨却忽然微笑著摇摇头。



「……交给兰兹中尉来办吧。我要留在这里。」



「我不允许。中校,这是命令。」



萨扎路夫努力不掺杂私情,再度命令眼前的副官。然而──梅尔萨本人就像看著耍任性的小孩子般耸耸肩。



「无视命令独断独行,已预约军法会议──你认为这样的你,发出的命令究竟有多少强制力?暹帕‧萨扎路夫准将阁下。」



「呜──」



被这么一说,他无法反驳。当萨扎路夫再次开始考虑说服她所须的论点,梅尔萨主动依偎过去开口:



「我是你的副官。我是教育你如何当高级军官的人。在我眼中看来,你的决定很正确。



正因为如此,我很乐意陪你到最后……所谓成人的理想姿态、引导他人者的责任,原本不就是这样的吗?」



梅尔萨以毫无阴霾的眼神说道。两人接著互瞪了一会,萨扎路夫投降般地垂下头。



「……你这个人总是如此。始终帅气的贯彻道理,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心情。」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他才抱著好感。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他才希望她生还。可是──萨扎路夫在内心某处也明白。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拋下自己。



「我一直很尊敬这样的你──所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做确认。



在我身旁赴死也没关系吗?」



萨扎路夫倾注所有诚意发问。梅尔萨立刻敬礼回答:



「没关系。无论在几小时后死去,或是活到五十年后──我都会将那里设定为我的岗位。」



那快速球般的答覆充满她的风格。喜悦与安心到了极点,萨扎路夫甚至感到头晕目眩。



「……所以说,那样很犯规啊。」



「失礼了。因为我喜欢你害羞的表情。」



梅尔萨嫣然一笑说道。那个可靠的笑容让萨扎路夫也跟著微笑,心中想著──如果直到最后的瞬间都能待在这位坚强的女性身旁,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人生句点了。



「那么──开始吧。」



「……嗯!」



两人彼此有力地点点头,并肩在阵地内迈步前行。为了在他们主动选择的最后战场上,打一场无愧于任何人的战斗。